“不若燃魔藤,一举断他心脉!”苏清冷掷地有声。
苏浅不担心人命,唯担心内丹而已:“魔藤要人性命,爹爹不怕伤及内丹?”
“没那么快。”苏清冷经过深思熟虑,残忍又周全:“魔藤毒性剧烈,唯此可以制服吴越。等他晕厥,你立刻掏心取丹交予我,切记要刚在毒入心脉之前!”
苏浅沉静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毒藤,藏在喜袍袖中。
……
“你们太过分了!”
凌空一声怒吼,惊到密谋的父女两人。
“谁?”
傀儡无情。苏浅听声辨位,灵鞭探向床底,要取不速之客的性命。
“不可!”
苏清冷出手阻拦,因出手太急,苏浅的灵鞭砸在他掌中,抽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鲜血点点滴落,溅在袍角。万幸他身着红袍,并不打眼。
“小满……”苏清冷喉头发涩,朝着黑乎乎的床底发问:“是你么?”
小满犹豫半天,才愿意爬出来。
哪怕她灰头土脸,苏清冷依旧感动得热泪盈眶。
“小满,你怎么回来的?”苏清冷不顾手上的伤口,动情将她扶起,哽咽道:“毒蛾说你伤重不治,死在了路上……你既然还活着,又为何不回家?”
“回家干嘛?”小满面若冰霜,在她脸上从未有过这样深沉的表情,冷笑:“美人计我做不来,掏心取丹我不会,没有帮得上阁主的地方!”
“不需要你做这些,”苏清冷拉着她左看右看,生怕她缺胳膊少腿或是被夺了舍,怅然感伤:“只要你能平安回来,阁主便什么都不求了……”
“哼!”苏小满决绝把手抽回来,质问:“阁主与表姐密谋之事,可为真?”
“呃……”苏清冷支支吾吾。他对苏小满是极致的宠溺,既不要求她上进,更舍不得教她作恶,含糊其辞道:“那都是你表姐的事,你不要管。”
小满步步后退,颤声反问:“因为我是个外人,所以不配管么?”
“不是……”苏清冷把苏浅晾在一边,想要去抓她,耐心解释:“你从小养在我们家里,怎么会是外人呢?”
可苏小满看了看心狠手辣的阁主,再看一眼宛若从来不曾认识的表姐,凄婉摇头。
她后悔来管这趟闲事了。
如果不是趴在床底下偷听,也仅仅只会讨厌这个家而已,不至于在怨恨和恶心里终老。
“如果你们把我当家人,就请收手吧!”她哭着央求。
“小满!”她声音太大,苏清冷恐事情败露,及时出手捂了她的嘴。
小满剧烈挣扎,贝齿咬在他手上。那么用力,又见了红,几欲啃下一块肉来。
“小满!你还小,不懂事!”苏清冷受亲情羁绊昏了头,不忍直接敲晕,努力解释:“如若我们不对吴公子下手,九璀阁几百年的基业都将毁于一旦!”
小满的挣扎弱了一些,是愿闻其详的意思。
“你恐怕还不知道,眼下魔尊现世,仙门岌岌可危,仙门百家正组成联盟要合力讨伐魔道!”苏清冷抓住机会说更多:“若不能把吴公子那颗内丹纳为己用,根本无法与魔尊抗衡!甚至等不到魔尊杀过来,就会被老冤家锁月楼当做异己铲除!”
“一派胡言!”小满怒斥。
别的不说,魔尊她是再了解不过的。
“锁月楼何时说过要灭我九璀阁?魔尊又何时说过要屠戮仙门?”少女长了见识野了性子,勇敢与之对峙:“阁主休要为了给自己的贪念正名,就在此信口雌黄!”
“小满!”苏清冷痛心呼唤:“你忘了在毒蛾手上吃的苦头了么?”
“毒蛾姐姐从没欺负过我!”小满怒目相向,言之凿凿:“言卿更是对我疼爱备至!比你们对我好多了!”
“你的意思是……”苏清冷目光骤冷,很快想通其中的关节。
毒蛾为何谎称小满已死并切断联系,失踪半年的小满又为何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他沉声质问:“柳言卿成了魔尊?”
苏小满慌乱捂嘴,但已经晚了。
苏清冷终是下了狠心,默默掐了个诀,将少女锁在睡梦中。不到大功告成时,都不打算叫她醒来坏事。
他小心翼翼将熟睡的少女安顿在床上,珍重的摩挲她哭脏了的脸。久久挪不开目光。
在他身后,傀儡苏浅表情迷茫,羡慕和嫉妒在她笑得僵硬的脸上交错,引起肌肉细微的抽搐。
久违的,呈现出生而为人的本相。
第50章 眼看他楼塌了
小满的出现没有阻碍事态发展,典礼如期举行。
锁月楼与九璀阁的联姻是仙门中百年难遇的盛事,光宾客就坐了千桌,乌泱泱一片,流水席从山顶摆到山脚。
新郎官面容冷峻,不见多少喜色,盖因心里装着事,一直保持警惕的缘故。
不过宾客们窃窃私语,这是因为九璀阁苏小姐强买强卖,触了吴大公子的霉头。亦有人说锁月楼柳楼主十分不支持这桩婚事,但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已然珠胎暗结,他虽勉强同意苏浅过门,私底下却没少教训爱徒。
种种传闻不胫而走,给这场婚宴蒙上不祥的阴云。
杜子腾看新娘子跨过火盆,准备拜堂,那叫一个如坐针毡。也不知苏小满的计划怎么样了,难道真就让渣男得道升天?
其实吴越也急。都这会子了,你们可真沉得住气。苏清冷或许指望在洞房里下手,可柳承熙你都不挣扎一下的么?
“一——拜——天——地!”司仪在喊。
苏浅乖乖跪下,徒留吴越杵着。
新郎官环顾四下,没人有阻拦的打算,只好认栽屈下膝盖。
司仪继续唱:“二——拜——高——堂!”
一对新人转过身来,面对端坐的二老。两人神情肃穆,比的不是谁更喜庆,而是谁更镇得住场子。
苏浅再度抢先一步,迫不及待要嫁人。吴越绝望的跪下去,想着若夫妻对拜还没人拦,他就只能自己发挥了。
司仪嘴唇开阖,再喊:“夫——妻——”
“慢着!”
凌空飘来一声吼,喝止了苏浅蠢蠢欲动的膝窝,一道清瘦的身影蹁跹而至。
吴越看见柳承熙的嘴角微不可闻的上翘,知晓这应当就是他搬来的救兵。
苏清冷的脸色则滑向另一个极端,他面如缟素,讪声问候:“夫人怎么来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苏夫人完全没有给他留颜面的打算,高声斥责:“女儿嫁人,我不该来么?”
可她一身黛青,并不像是来喝喜酒的样子。
仙门百家的人都在场,苏清冷彬彬有礼的回敬:“夫人闭关日久,俗务一概不许叨扰。是在下疏忽,才未邀请夫人。”
“相公可不止没邀请我!”苏夫人冷笑:“你是压根没告诉我!”
“吴公子乃举世罕见的亲年才俊,既然浅浅喜欢,年轻人之间又出了那种事,只有尽早把喜事办了,才能名正言顺,不至于给九璀阁抹黑。”苏清冷耐心解释:“事急从权,还请夫人见谅。”
“脸面脸面!就你还要脸面?”苏夫人赶来发难,已然豁出老脸,任谁看见这个骂街泼妇,也想不起来二十年前风光出阁的第一美人。
她想来已经了解前因后果,痛心疾首的维护女儿:“我们为人父母的,还能不清楚浅浅是什么性子?莫说她对柳公子用情至深,即便没有,若非你教唆逼迫,她怎会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来!”
苏夫人大步走向女儿,怀着要解救她的野心。却在刚触碰到时就被甩开,红盖头下的少女冷冷开口:“娘亲,我要嫁给吴公子。”
苏夫人瘦骨嶙峋的手掌悬在空气中,先是无处安放,继而不知所措。意识到苏浅有点不对劲。
“苏清冷!”又一个女人被逼疯了,她不管不顾的喊了苏阁主的名讳:“你到底教了她什么鬼东西!”
“浅浅长大了,自有主意。”苏清冷难掩得意之色,反问:“难道夫人要硬把人绑走,阻碍两情相悦的年轻人成亲么?”
苏夫人太熟悉他那副表情了。
恶魔终年冷脸,唯有在胜券在握时,舍得吝啬的笑一笑。
她死死盯着苏清冷翘起的唇角,执意死磕到底:“儿女的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我没同意,这婚便不许结!”
苏清冷没料到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夫人会如此较真,不虞驳斥:“夫人从来不管这些事,都这会了横叉一杆,是存心叫九璀阁难堪么?”
“九璀阁要难堪也不是我害的!”苏夫人歇斯底里:“究竟是我不管,还是你不让我管!”
“十二年前,你觊觎柳公子内丹,千方百计把人骗到九璀阁,与魔道勾结设局取丹!自己却置身事外,徒留我在家中,预谋一切罪责过错皆由我承担!”
虽然没有证据,但苏夫人的人前哭诉依旧有十足的说服力:“可惜计划落空,图谋内丹无果,不仅开罪锁月楼,还折了你心爱的师妹!至此我便成了牺牲品,不止要承认自己的无能疏忽,更要承受你毫无道理的迁怒!”
“苏清冷!”苏夫人凄婉控诉,单薄的身子立在寒风中,恰似一片孤苦无依的落叶,风一吹就要归于尘土:“我为此闭关,自责了十余年!浅浅等同于失去了娘亲,可也未见你有个做父亲的样!”
“时至今日,你依然执迷不悟,只把女儿当做实现你野心的工具……”两行清泪从苏夫人凹陷的脸颊滑落,她不由分说拖住苏浅,要强行将其带走:“浅浅,不要再任你爹摆布——”
“小心——”
吴越的提醒话音未落,傀儡苏浅已然出手。
血色弥漫,苏夫人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红痕。因苏浅出手太利索,喷溅的血珠子化作血雾,久久不能落地。
她缓慢倒下,瘦成一把骨头的身子没有分量。可她离奇的死法和石破天惊的遗言,注定撼动九璀阁的根基。
喜事终成丧事,至少柳承熙是高兴的。
九璀阁已经毁了,彻底没救了。
“夫人!夫人!”
九璀阁弟子有须臾怔愣,很快一拥而上,一半护住苏夫人死不瞑目的尸首,一半团团围住弑母的苏浅。
“你不是苏浅!”师兄弟们剑指少小姐,呵斥:“到底是什么东西?”
傀儡自是不答。
柳承熙幸灾乐祸的提议:“苏小姐不说,你们何不问苏阁主。”
墙倒众人推,年轻人们虽不敢开口问,但千百双眼中的熊熊怒意足以把苏清冷烹熟。
“苏小姐是在下看着长大的,对她的为人再清楚不过。前几日出了那种事,说实话我压根不相信是她干的,所以才心存疑虑,对这桩婚事始终不能痛快。”柳承熙假惺惺发言,做扼腕痛心状:“苏兄啊苏兄,没想到你对亲生女儿都下得去如此狠手!天道人伦安在?”
“柳承熙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鱼死网破,苏清冷不可能留死对头独善其身,非把他一起拖下水不可:“伐魔一事是你起的意,仙门百家不辞辛苦陪你玩!可大家又知不知道,当今魔尊到底是谁?”
现场一片沉寂,唯吴越变了脸色。
“我来告诉你们!”苏清冷拔高声调,要把嗓子喊破:“现在的魔尊就是锁月楼少主,柳言卿!”
一石激起千层浪,喧哗声席卷万人席。
“哼,”柳承熙身躯颤抖,强作镇定:“无凭无据,信口雌黄!”
他努力把话题撤回来,指着新娘子斥责:“现在我们关心的是苏小姐,扯上犬子做什么?还嫌我家不够倒霉么!折了言卿还不够,现在又意图冲吴越下手,是不是觉得我们锁月楼好欺负?”
“柳楼主这番话说得,到底是锁月楼技高一筹!”苏清冷嘲讽:“我有本事害令郎受伤不假,还能有本事栽培出一个魔尊?也不知柳楼主是如何言传身教,竟能把一个仙门公子引上歧途,终成仙门大患!否则你也不必着急伐魔,非得把令郎挫骨扬灰方能安睡!”
“证据呢?”柳承熙怒斥。
他掌风既出,却不是打向苏清冷,而是掀开了苏浅的盖头。
女子凤冠霞帔,顶着夺目的红装,此情此景依然甜笑着,说不出的诡异。
柳承熙铁了心要坐实苏清冷的罪名,下令:“吴越!速将她擒住!看看她是什么东西!”
吴越看他们狗咬狗正欢,俱是一嘴毛,其实压根不想插手。但既然师尊开口,多少意思一下,两人过了十招不止,竟是谁也拿不住谁。
但苏浅出手狠辣,对未婚夫毫不手软,招招直逼要害,全不是正经招数,又给九璀阁肮脏的脸上抹了一把烟灰。
“我来!”柳承熙拍案而起,加入战局。
苏清冷岂会坐视不管,立刻跟上。
吴越投鼠忌器,不敢伤及苏浅;柳承熙却不顾道义,不惜取了苏浅性命也要捏住苏清冷命门。
他粗暴掐住苏浅的脖颈,除祟咒灌入,傀儡苏浅因为剧痛而挣扎,后脑炸裂般的痛。
苏清冷一把扯下他的凤冠,很快摸到了那枚银针。
“摄魂术!”他骄傲展示战利品,九璀阁的少小姐像个面袋子被拖着示众:“大家看看!都说苏阁主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到底是低估了!他不仅修习邪术,还舍得把亲生女儿炼成傀儡!如此魄力,在下望尘莫及!”
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柳——承——熙!”
苏清冷风度全失,管他仙术邪术,一概用上,誓要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