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的要那样么?
这样于世人是皆大欢喜,于他们两却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虽然不过是游戏玩砸了回去参加期末考试,为何会跟真的死了一般难受。
“师兄?”沉默不符合他的风格,吴越在催他。
“我觉得……他们可能需要一个英雄。”柳言卿踟蹰着答:“仙门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已经很久没有出过真正的英雄了。”
这答案正合吴越心意,他摩拳擦掌道:“那我这次就给他们打个样!”
“啊……”柳言卿欲言又止。
吴越这次孤军深入杀入重围,手刃魔头,解救受困的百家弟子,固然是一次鼓舞人心的壮举。
但拿苏浅顶替柳言卿的戏份,到底能不能起到一样的效果,他先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行啊,先试试吧。”柳言卿把不祥的念头撵出去,鼓励道:“我来帮你,包你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委屈师兄了,”吴越感伤:“又要做好事不留名,只能在幕后帮忙。”
柳言卿心道幕后帮忙算什么,如果剧情不可违抗,我还得赔上性命成就你的威名呢。
不过这些话他都没说,只轻飘飘的埋汰:“谁让我师弟不出息,只能辛苦做师兄的一起抬轿子。”
吴越捂着心口,恨不能现在就把他掏出来亲,动情感叹:“师兄最好。”
“你轻点!”柳言卿在乾坤袋中抗议:“压疼我了!”
他身在乾坤袋里,不足平素白分之一的大小,被吴越轻轻一按就动弹不得,只能在掌心与胸膛的狭小缝隙里挣扎。这话本是再简单不过的提醒,但落在吴越耳中全变了味道。
明明身为魔尊,周身却没有一丝戾气。有着无骨的身体和柔软的脾气,在夜里无数次央求过他“轻一点”,抱怨“弄疼了”。
让他留下小住便留,让他藏进乾坤袋就进,敢把这样极致的信任给仙门盟主,吴越简直不知该夸他乖还是笑他傻。
但凡仙门盟主有一点别的歪心思,魔尊就把自己交代了。典型的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吴越忍不了了,脚下忽然加快,用了仙术。他急吼吼回到自己房间,关门落锁一气呵成,再掏出乾坤袋,粗暴的把里头的宝贝倒在床榻上。
柳言卿自高处坠落,在松软的被褥上滚了两圈,迅速恢复正常身形,扶着脑袋晕乎乎的问:“怎么了?”
吴越没有回答,唯扑上去用热吻回应。
“唔……你轻点!”这下柳言卿是真的被压疼了,只能啜泣讨饶。
“师兄说骗子太多,世人什么都不信了,”吴越艰难勒马,喃喃发问:“可师兄为何信我呢?”
“这不是废话么!”柳言卿愤恨瞪他,祭出了久违的抹嘴来表达不满,理所当然的骂:“是你自己哭着闹着求我信你的啊!”
第62章 失手宰了主角
小满做人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
醒来之后丁点不慌,先是努力适应黑暗,再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你是谁?”意识到面前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她霎时放松不少,直愣愣的问:“抓我干嘛?”
“抓你还能图什么,图你那颗赶不上八岁稚童的内丹么?”女子冷笑着走近,面容逐渐清晰:“自然是等着别人来救你。”
“表姐!——”小满的欣喜稍纵即逝。因为她再傻也能分清好赖,来的人是她的表姐,也不是她的表姐。
五官是一模一样的,但气质和腔调完全是另一个人,比起小满最后一次见的傀儡新娘更可怖。
“表姐?”苏浅又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非常郑重的纠正:“你应该叫姐姐才对!”
小满情不自禁往后缩,颤声询问:“表姐怎么在这里?听言卿说你在养病,现在是都好了么?”
“说了叫姐姐!”苏浅毫无征兆的发怒,掐住小满纤细的脖颈。
她使了那么大的劲,好似那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小满从来没有硬骨头,呼吸受阻之后,立即乖乖改口:“姐姐!姐姐!”
“哼,”苏浅嫌恶的将其丢开,阴阳怪气道:“叫言卿叫得好亲热啊,你可还记得,他本是我的未婚夫!”
“我就随便喊两声,并没有别的意思……”小满抽泣着解释,下一秒又因心直口快犯了苏浅的忌讳:“再说你们都解除婚约了啊,表姐——不,姐姐也断不会嫁给魔尊,何必管我怎么叫?”
“没错!他是魔尊!”苏浅在癫狂和阴郁两个状态之间无缝切换:“那么优秀的男人,哪怕堕魔了,也是最棒的那一个!”
她再次忍无可忍的上了手,捡起瘫倒在地的小满,咬牙诅咒:“而愚不可及的你……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垂青?”
“并没有!”小满疯狂摇头,死不承认强撩魔尊的斑斑劣迹:“言卿——不,魔尊很烦我的!他就是看我可怜,稍微照顾了我一下!”
“稍微?”苏浅又抓到了不起的关键词:“稍微的意思就是他逃离仙门之时独独带了你!却把我丢在魔窟里,任苏清冷那个老匹夫肆意折辱!”
小满憋不住话:“苏阁主可是你爹啊……”
“呸!”苏浅面目狰狞,带着报仇的快感宣布:“他也是你爹!”
“怎会……”小满下意识反驳,却发现并拿不出几分底气。
她其实是知道的。即便没人与他说,她在经年累月中也能清楚感受到,自己与这一家子的关系一直很奇怪。
“你一出生就抢走了我的一切!”苏浅历数妹妹的罪状:“父亲的宠爱,任性的权利,包括我心仪的男人……都成了你的!”
“我真的没有!”小满当然不敢承认。事实上,在她看来,姐姐才是被老天眷顾的那一个,她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被对方的光芒笼罩,永远难被人觉察。
“而我注定背负重担,频频被当做交易筹码!为就父亲的野心付出所有!”苏浅的脾气远没有撒完,揪起小满的衣襟剧烈摇晃,质问:“亲爹把我制成听话的人偶,你能想象么?”
“不能……”小满有心想再多安慰她几句,奈何苏浅下手太狠,晃得她说不出囫囵话。
苏浅看她柔弱的模样更气,咬牙切齿的称赞:“我一直好奇你这傻丫头到底有什么魅力,就连仙门盟主都对你另眼相待,一见九璀阁破败,立马给你找了好归宿,助你脱离苦海。”
“并没有!”这一点小满要据理力争:“我的相公没出息,七星斋也不算殷实人家,公婆亦觉得我懒笨不顺眼……”
“你还想怎样?”苏浅呵斥:“想嫁给仙门盟主么?”
“我才不喜欢吴越——”小满的确不喜欢心思深沉手腕了得的吴越,但话音一转,复又好奇:“我和魔尊亲近你要管,怎么,我与盟主也不能有往来么?”
“当然不能!”苏浅臭脸宣称:“我与吴公子那可是拜过堂的!”
“先不说那拜了半拉子的堂能不能作数,你那时还是个毫无意识的傀儡吧?”小满是个直肠子,有一说一:“姐姐这个男人不许我惦记,那个男人见不得我染指,未免太霸道了些。好嘛,我找个姐姐看不上的草包嫁了,你又怨我小日子太美满。反正我是横也不对,竖也不对,活着就是碍你的眼呗!”
苏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惨白的脸憋得铁青,半晌居然同意了她的观点,冷飕飕道:“没错,你活着就是碍了我的眼。”
小满吓得哆嗦,但气头上的女人绝不肯输在气势,咬牙还击:“姐姐,是你要的太多,才觉得旁人抢了你的东西。我看仙门盟主与魔尊,其实你哪个都不喜欢,你要的不过是一个夺目耀眼,足以配得上你高傲的男人!”
“你——!”魔气升腾,是苏浅动了杀心。
小满嘴快收不住,还在继续搓火:“言卿和吴越谁也不傻,怪不得都不愿娶你!”
苏浅头晕脑胀,这个瞬间也顾不上人质不人质的,闪着寒光的指甲直直戳向她的咽喉。
……
“老大!”千钧一发之际,有小罗罗在外头喊:“仙门盟主打来了!”
苏浅霎时清醒,心有余悸的收手。
没了这个筹码,她可对付不了仙门盟主与魔尊。
“来的人多么?”苏浅质问。
“倒是不多……”小弟支支吾吾。
“不多怕什么?”苏浅得意冷笑:“我早就猜到他一个愣头青说不动那帮老狐狸出马!”
“可他佛挡杀佛,人挡杀神,哪怕就他一人,弟兄们也挡不住啊!”小弟都快哭了:“我们真的连一刻钟也扛不住了!”
“一群饭桶!”苏浅不得不正视威胁,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人质小满。
可小满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冲她炫耀:“姐姐,你看吧,吴越他又来救我了。”
苏浅默默握拳,指甲戳进掌心的嫩肉里。
小满判断她不敢拿自己开刀,于是越战越勇,连嘲笑带奚落:“话说那两人形影不离,这吴越都来了,言卿应该也快到了吧。”
苏浅气到失语,嘴唇翼动许久,也只吐出不甚连贯的四个字:
“你个贱人!”
“哎……我有什么办法呢,”小满摔在地上,不急着起来,顺势凹出妖娆的姿势,一手撑着脑袋,另只手绕着头发打旋,活脱脱一个东施效颦的丑角:“虽然我已为人妇,但奈何仙门盟主与魔尊大人都被我迷得丢了魂,久久不能相忘,真的是……好难办呢!”
黑暗中有人发笑,成功震慑住了濒临暴走的苏浅。
游戏临近大结局,柳言卿总算理解女主角的魅力了。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够傻白甜,够能闯祸,也够无厘头。在心情沉重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她就能陡然放松。
真正的魔尊出现,哪怕闲庭信步微笑着,周身的威压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衬得张牙舞爪的苏浅像只炸毛的母鸡。
大抵魔尊才是黑暗的主宰,枉费苏浅严密布防十层不止,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又蛰伏了多久。
“是你……”苏浅想要稳住表情,可打颤的腿肚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苏小姐。”柳言卿笑着问候,他永远温文尔雅,自穿越以来,除了经常在吴越面前破功,他还未有失态时。
“我非常努力的想要理解你的所作所为,可惜失败了。”柳言卿横亘在姐妹之间,一张不露锋芒的俊脸朝向苏浅,可靠的脊背则留给小满,温声细语话家常:“容在下冒昧的问一句,我们究竟哪里惹到你了?”
苏浅已经嚣张不起来了,但怨念还在。魔尊敢问,她就当真敢答:“你们哪里都惹到我了!”
“魔尊与仙门盟主如胶似漆你侬我侬,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谈恋爱!就是不肯顺水推舟与我在一起!”
“一无是处的小满可以得到全世界宠爱,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黑白两道一齐为她出头!”
“可是我呢?我呢!”苏浅发狂揪着自己头发,蓬乱的发型折损了她的美貌,似怨似泣的控诉:“你们谁为我用过一点心?”
柳言卿看着那个陌生的疯婆子,悲哀承认:“我用过的。”
“我曾仰慕苏小姐,为此付出了你想象不到的努力,”柳言卿感叹命运无常:“虽然感情的事从无定论,但即便在选了阿越之后,我也为了救苏小姐费过不少心。”
比如将你从婚礼上掳走,努力取出你头颅里的银针。
因误会吴越伤了你而翻脸,做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不管他讲道理的态度多么诚恳动人,苏浅自始至终只有恨到骨子里的一张脸。
这一刻,柳言卿不得不相信,她确实是没救了的。
“不过,这些苏小姐都看不上,”柳言卿何其聪明,穿越前就是鉴婊达人,他自嘲般摇头:“而苏小姐要的,我又实在给不起。”
外头的吵闹声越来越近,小满没耐心的咋呼:“言卿!吴越来接我们了!别跟她废话!”
内外夹击,大势已去。
苏浅连月来的努力和筹谋,在柳言卿和吴越的夫唱夫随面前不堪一击。
不知是柳言卿的无谓还是小满的不屑刺激到了她,她恨透了躺赢的小满,瞳仁一闪,杀心再起!
“小满!”
猎物还未反应过来,魔尊已悍然出手。
“魔尊”绝非虚名,柳言卿的神威不是盖的。
不过随手一击,苏浅的躯体开始融化,齑粉纷纷扬扬洒下,象征着她短暂的堕魔生涯结束了。
柳言卿伸手接了一把,想给她最后的体面。再伸回来时,掌心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捞起来。
堕魔之人不再是肉体凡胎,死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他颓然收手,站在原地发呆。
苏浅最终死在了魔尊手上,与他原来看过的剧情的一模一样。
在苏浅灰飞烟灭的地方,柳言卿捡起一只精巧的木匣。打开来,里面有他赌输的玉佩。
关于这枚玉佩的渊源,吴越曾告诉过他。
——哪怕有莫名其妙的东西霸占了亲生子的身体,柳夫人依然献出了一位母亲的全部情感,竭力去呵护另个素味平生的孩童。
柳言卿对那个善良的女人没有印象。但他的手指在上头抚过,蓦然懂了一个道理:
无论生活多么糟心,哪怕一切都事与愿违,但在你自以为被全世界抛弃时,仍会有美好悄然降临到你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