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小平向前一步,道:“初平愿随大人前往洞窟办案。”
小麻扯了扯小黑的袖子,两人也踏前一步,道:“属下愿意跟着风判大人,将功折过。”
宁澄本来没在意,见身边的差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才猛然发现跟去的名额只剩一个了。他急忙踏步向前,道:“宁澄也自愿跟随风判大人。”
风舒微笑,道:“很好,那就拜托四位兄弟了。”
他朝宁澄点了点头,刚想遣散众差役,便听见堂外传来顾殿差役的说话声:“月判大人,风判大人正与兄弟们商议案件,您……”
那差役话声未落,月喑的身影已经飘到了风舒跟前。他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风舒瞭然,对差役们道:“诸位都散了吧。初平,你们三人先在殿外候着。宁兄,你留下。”
差役们应了声,依言退下。
宁澄心中苦笑,暗道风舒真偏袒自己到非常明显的地步,可他毕竟也好奇月喑有什么急事,便立在原地,等待月喑说来。
月喑瞥了宁澄一眼,倒也不出言斥退,径直道:“昨夜,你们可曾见到花繁?”
他问得突兀,风舒和宁澄对视一眼,开口道:“未曾。这几日,宁兄与我忙于公务,并未与花判见面。”
他顿了下,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月喑道:“花繁昨日与我约好用晚膳,却没依约出现,用连音咒唤他,也没有回应。我今早结束巡城事务,便在城内四处搜寻,可并未发现他的踪迹。”
月喑说话声一向有气无力、平淡无波,此时说话时,语气却带着焦虑不安。
风舒蹙眉,道:“花判离开前,可有说自己去了哪儿?”
月喑道:“他昨日约我的时候,神神秘秘地说自己找到了窃案线索、要给忤纪殿惊喜什么的,便消失了。
我已经派烛笼在城内所有地方探查,可烛笼回来时,全都是暗着的……没有一个见到花繁。”他咬了咬嘴唇,像是要阻止自己哭出来。
风舒道:“花判有没有告诉你,他在哪儿、又是向谁得到了什么线索?”
月喑点头,道:“花繁说,他去过一家香烛店,在那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具体发现什么,并没有向我说明。”
宁澄想起适才小黑说过,自己在香烛店发现了女鬼的怨气。风舒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风舒道:“你先别慌,我知道花判可能去往何处。”
月喑眼神一亮,道:“此话当真?花繁他现下在哪?”
风舒道:“我正要赴往万仞山洞窟查案,花判想必也在那里。”
月喑有些迟疑,道:“万仞山……洞窟?”
宁澄插话道:“那洞窟位于万仞山峦某处,具体路线有些杂乱。月判大人若担心花判,可以随我们一同前往查看。”
宁澄看得出,月喑是真的很担心花繁。况且,他们要去的地方危险性不一定,多一个本领高强的文判随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风舒瞥了他一眼,道:“宁兄说得有理。你若不嫌麻烦,便一齐出发吧。”
月喑很干脆地答:“好。”
虽前夜在城中巡逻、白日又为找花繁辛苦奔走了半天,月喑的眼神却很坚定。
风舒点点头,带着宁澄和月喑踏出忤纪殿。他们与殿外等候的小麻等人会合后,便施术腾空,前往万仞山峦。
待一行人来到那洞窟前时,已经临近黄昏了。风舒让宁澄等人先待命,自己则施术探查洞内情况。
他闭目探测一阵后,道:“女鬼还在洞内。王槐虽然有虚弱的迹象,但暂无生命危险。”
月喑道:“花繁呢?”
他并不知道风舒来办什么案子,只关心花繁的下落。
风舒道:“这洞内石壁古怪,有阻挡咒法的功效。我隐约探到一股浓厚的灵力气息,应是花判无误。”
月喑静默了会,道:“这洞窟确实古怪,连音咒也不起效用。”
他适才又传了几次音,却还是没得到回复。
风舒道:“诸位先在此等候,待风某入洞探查,确认无危险后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月喑打断:“月喑能自保,无需他人开路。”
说着,月喑打开腰间锦囊,放出烛笼,指挥着那橘纸灯笼往洞内飘去。
风舒还想再劝,可月喑却不予理会,直接跟着烛笼进了洞穴。
见状,风舒只得对余下四人道:“无痕、文天,你俩守在洞外,注意别让任何人靠近这洞窟。宁兄、初平,随我入洞,切记无论如何,都要待在我身后。”
小黑微微躬身,道:“属下领命。”
他拉过还想辩说的小麻,到洞口外围站好。
风舒点点头,朝宁澄、小平道:“进入洞内后,一切听我指示,千万不可擅自行动。”
宁澄与小平互望一眼,齐声道:“是!”
风舒带着二人进了洞内,随手施了个金网咒,罩住了洞口。宁澄边跟在风舒身后往前走,边听洞外的小麻道:
“无痕,为什么风判大人要施金网咒啊?直接施结界术,不是更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小黑答:“文天你又忘了,这结界术可不是那么容易施放的,谁知这洞窟范围多广、又通向何方?
若是包覆了整个山壁,你要大人耗费多少法力施术啊?
相比之下,这金网咒至少能困住那女鬼一阵。再说了,不还有你我守在这儿嘛……”
宁澄不断往内走,离洞口远了些,再也听不清那二人话语声了。
这洞内本无光线,可一行人入洞后便自觉施放荧光咒,加上月喑那枚巨大的烛笼,愣是将昏暗的山洞照得和日光下一样敞亮。
宁澄环顾四周,道:“这洞口虽小,洞内却十分宽敞啊。”
之前见这山穴洞口窄小,宁澄本以为里头一定是狭窄的过道,搞不好让人前进都很困难。
可如今看来,这洞内却别有一番天地,两旁还有些积了尘土和蛛网的腐木,看上去像是桌椅的样式。
——难不成这里以前,还住了人不成?
风舒道:“噤声,当心打草惊蛇。”
宁澄忙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了。
小平毕竟比宁澄有经验,用连音咒对他说:“宁兄弟,你是第一次出入这种危险的地方吧?待会儿记得跟紧风判大人,不然跟在我身后也行,我保护你。”
宁澄传音回复:“多谢前辈关心。宁澄学过些咒法,尚能应付那女鬼。”
小平又担忧地望了宁澄一眼,似乎觉得他只是要面子,才说出这番话。
“总而言之,宁兄弟资历尚浅,经验稍有不足,还是多加小心为上。”
之前宁澄在织女屋驱散作乱红布时,小平在徐家执行公务,是以并未见过宁澄出手的样子。宁澄见状,也只能回以一笑,随小平怎么想了。
30、第三十章:洞房花烛
几人走了一会儿,眼前的洞壁逐渐变窄,到最后只能侧着身子往前了。
月喑默默念诀,将烛笼散作拳头大小,任它们飘荡在洞顶上。
风舒用连音咒道:“前方去路未明,各位留心凝神,预防女鬼偷袭。”
宁澄依言留神戒备,手中掐好了结界术,一旦情况有变就能立即施下护身屏障。他屏着气,跟在风舒身后,缓慢地挪动前行。
他们又走了一阵,前路忽然变得宽广起来。只是,又遇到了一个难题:“风舒,这里居然有道分岔口……我们该走哪一条路呢?”
宁澄是单独传音给风舒的,其他人听不到,却也纷纷看向风舒,等他决断。那两个洞口都传来呼呼的风声,却不知都通往何处。
风舒闭了闭眼,然后睁开。他挥手施了个咒法,隔去洞口传来的风声,道:“走左边这条。”
许是为了方便对话,风舒适才施的是隔声咒,直接隔去那两个洞口和他们之间的任何声响。
他看向宁澄,道:“宁兄,你呆在这儿护住洞口。月喑,烦请你将烛笼收起,免得惊动那女鬼。”
月喑依言照做,而宁澄则不乐意地说:“风判,之前洞口那儿都施了金网咒了,就算我呆在这里,而没什么作用吧。”
风舒让他留下的意图很明显,摆明了要他待在安全的地方,自己和月喑、小平去解决女鬼了。
风舒道:“宁兄,入洞之前你可是答应了,一切听风舒指示的。”
宁澄咬牙,心中忿忿不平,却也无法反驳。
小平忽道:“风判大人,不如由初平守着这洞口,让宁兄弟随大人继续前行吧?”
此言一出,宁澄立刻用感激的眼神望着小平,风舒则沉默了会,道:“既如此,初平你留下吧。宁兄,随我来。”他挥了挥手,撤去了隔音的咒法。
宁澄心中一喜,用连音咒道:“多谢初平前辈,这份人情,宁澄记下了!”
小平道:“不客气。宁兄弟,你难得有机会跟着两位文判出任务,记得好好观摩、学习啊。”
小平人真好,居然为他着想到这种地步。宁澄又道:“多谢前辈照拂。”
“宁兄,可有何不妥?”
宁澄回过神,只见风舒站在左边通道前等着自己,月喑却是已经等不及,率先走了。他忙道:“没事,我们快走吧。”
风舒瞥了小平一眼,转身走进左侧通道。宁澄朝小平耸耸肩,也跟了上去。
三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走道尽头。那走道通往的是一个开阔的石室,虽看不见女鬼踪影,却能看见几星幽绿色的鬼火。
风舒示意宁澄、月喑熄灭手中荧光,静静地待在原地守候,待探明石室内情形再作打算。
随着一声娇笑,那石室内传来女子轻柔的嗓音:“槐哥哥,三三这身嫁衣,是自己缝制的。你瞧瞧,可还好看?”
这声音的主人,自是那大闹秦府婚宴的女鬼了。她说话的对象,便是被她掳走的王槐、王公子。
只是……
“听她这口气,像是与王槐相识已久?”
宁澄心中疑惑,忍不住用连音咒与风舒谈话。
“确实如此。宁兄别急,且听她怎么说。”
宁澄点点头,不作声了。那女鬼又笑了声,道:“槐哥哥,你别不高兴了。三三辛苦筹备了许久,就等着和槐哥哥成亲呢。”
须臾,那洞内传来一个颤抖的男声:“三、三三啊,你放我走好吗?我知道错了,回去我给你烧香、给你烧好多好多的纸钱。对了,还有帮你修一座坟……求你了,放我走好吗?”
那洞口的鬼火忽然激烈窜动,照得洞内忽明忽暗。只听那女鬼开口,语气却生生冷了许多:
“槐哥哥,你想离开,是为了去和秦府的丫头成亲吗?”
她低低地笑了一会儿,期间混着王槐的抽泣声。“这是不可能的。那丫头早有心上人了,三三推了她一把,帮她和心上人远走高飞了。”
宁澄闻言,心道自己的推测没错,那容桑、秦菱失踪一事,果真与这女鬼有关。
听她那么说,那二人并未有生命危险,只是在女鬼的帮助下私奔了。
……怎么听上去那么违和啊?这年头的怨鬼,居然还负责帮人私奔吗?
那女鬼幽幽叹了口气,道:“槐哥哥,从前你对三三说过,此生愿与三三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现在,忽然变卦了呢?”
那王槐哪里敢回答,只是不断抽泣。
倏地,洞内响起一道悦耳的男声:“三三姑娘,你别问了,王公子是不会回答的。”
闻言,月喑脸色一变,直接冲进洞内,喊道:“花繁!”
虽有心理准备,但风宁二人听见花繁声音时,却都愣了下。
他俩没料到月喑会有此动作,想要将人拦下,却已来不及了。
洞内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一声尖厉的喝声:“你是谁?怎敢擅闯我和槐哥哥的洞房?”
这儿的确是「洞房」没错了。宁澄随风舒踏入这洞窟石室,只见四周铺满大红料子,那些失窃的红烛、妆镜台、子孙桶等物都摆了一地。
在石室西侧方向,一块绣着龙凤的红被子铺在大石板上,上边坐着瑟瑟发抖的王槐。
在王槐对面站着的,是挥舞黑爪的女鬼三三。她已经脱下了大红盖头,露出一张死白的脸。
适才发言的花繁则坐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面前还摆了一坛花雕酒。
见三人闯入,王槐高喊:“风判大人,快救我!快救我出去啊!”
那女鬼闻言,目露凶光,阴恻恻地道:“你们,是来带走槐哥哥的?”
“好吵,安静点行不?”
花繁懒洋洋地打了个响指,王槐便惊恐地摸着自己的喉咙,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做完这动作后,花繁面不改色地说:“没事,三三姑娘不必惊慌。他们只是我的亲朋戚友,非要来参加你的婚宴,怎么拦都拦不住。”
那女鬼却没那么好糊弄。她指着风舒,道:“你骗人!我认得风判,他先前在秦府,可是帮着秦鹤对付我的!”
她又挥手指向宁澄,道:“还有你!你是跟着风判的,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说着,脸孔变得狰狞起来,一对黑爪上冒出黑气。
花繁见状,闪身走到女鬼面前,道:“三三姑娘,你冷静些。他们真是我请来赴宴的宾客。”
他一一指向风舒、宁澄和月喑,道:“风兄是我刻意请来的贵宾。他身旁这位呢,是他的至交好友。至于这位小兄弟嘛,和我是「晚上一起愉快约饭」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