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孩大不中留啊,你这话被月判大人听见,又该被记恨了啦。
宁澄道:“月判大人失约,没传讯知会你吗?”
花繁摆了摆手:“没啊,喑喑从前根本没爽约过,就算临时有事要忙,也会亲自来向我解释的。唉,就说让他别接近华兄了吧,好好的苗子,就这样长歪了。”
……公务需要的话,确实不可能避而不见啊?
还有,月判大人明明和你走得最近吧?只要不学你一样放荡不羁,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啦。
“唉,不说这些令人沮丧的事了。宁兄,听说你带回了一名武使,还深夜去武殿拜访人家?”
宁澄本来在吃着花生米,闻言差点没噎到。他咳了几声,道:“花繁,你这又是听谁说的?”
花繁也挑了几颗花生米,扔进了嘴里,边嚼边道:“喔,就轶命啊。他察觉武殿有动静,回去探查时,便看见你从武殿出来。”
宁澄苦笑:“这事说来复杂……反正人不是我带回来的。再说了,去武殿是风舒的主意,只不过他后来有事,我便自己先回风月殿了。”
花繁又喝了一碗酒,惬意地眯起眼。他望着酒肆外来来往往的人群,道:“宁兄,你带回来的武使,叫什么来着?”
“都说了,人不是我带回来的。你身为文判,居然连同僚的姓名都不记得?”
花繁咂了咂嘴,道:“这城里的人我认得大半,可武使嘛……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连面都未曾见过,没记着名字的必要啊。”
“那轶命呢?还有之前的炽云、磬海他们呢?”
“轶命长期留在宫内,我自然碰见过,可他都对我爱搭不理的,无话可聊啊。炽云嘛,他刚入宫那会我也见过几次,可每次都在和风判谈笑,我插不上话。
至于磬海……我只对他的武器有印象,在他「失踪」以后,才知道他叫什么的,哈哈。”
哈你个大头鬼啦!就算武使长期在外出任务,风舒和雪判大人,不都好好记着人家的名讳吗?
宁澄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花判,你该不会连武殿都没去过吧?”
花繁道:“去过一次,可里边太脏了,我没兴趣造访第二遍。”
宁澄眼珠一转,道:“花判,那位武使可是重伤归来的。你就算不好奇他的姓名,也总该好奇,他在贰乙国的经历吧?”
花繁摇摇头:“没兴趣。你要不想说,就算了啦。”
宁澄坐直了身,道:“花判,你听我说。你今日心情郁闷,所为何事?”
花繁扁了扁嘴:“宁兄,你又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将话题岔开,你干嘛又绕回来啊。”
宁澄伸出食指,轻轻地摇了摇:“我没想在你伤口上撒盐,而是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首先,你会感觉不快,无非是因为遭雪判大人冷待,又被月判大人放鸽子吧?”
花繁「嗯」了声,道:“宁兄,你总结得很有道理。然后呢?”
宁澄道:“然后,你刚才要是没遇见我,便只能继续巡城,或是一个人喝闷酒,对吗?”
花繁捋了捋发辫,道:“若我放话,城内半数以上的人,都乐意排队请我吃酒。不过,看在宁兄你陪我的份上,这话就算你说对啦。”
宁澄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所以,这证明了什么?证明你缺朋友啊!你想啊,如果自己能多认识认识文判以外的同僚,不就不愁没人陪了吗?”
花繁又闷了一口酒,道:“宁兄,你说得好有道理啊。所以,你是想让我去武殿,见那刚归来的武使,再和他打好关系?”
宁澄道:“没错,花判你一点就通啊。那位大人目前被宫主下令禁足。若在此时,有人愿意前去探访,再带些瓜果鲜花什么的,你说,他会不会很感动?
他一感动,搞不好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从此伴你浪遍夙阑各个角落,陪你饮酒作诗到天明——怎么样,有没有很心动?”
花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说,宁兄是不是想要进入武殿,却不知破除结界之法,这才想拉上我一块去啊?”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哈哈。”
宁澄有些心虚。
说实话,他确实想去武殿看看。虽然凌攸与他不相熟,可昨日风舒濒死的事,也让他想起凌攸身上的伤。
那麒麟殿内空荡荡的,不像储备了干粮的样子。凌攸带伤禁足,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他待在那潮湿的石室,身上的伤,会不会持续恶化?
宁澄深切地记得,自己进入霞云记忆之时,重伤垂死,却无人依靠的感觉。
那武殿鲜有人拜访,若里头的凌攸有个万一,搞不好都没人发现。
再说了,他对那所谓的「武殿」,确实是有些好奇。
“好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要去便去吧。不过,宁兄这番,可就欠我一个人情咯。”
花繁饮下最后一口酒,将一块碎银放到桌面上,然后耸了耸肩膀,懒洋洋地站起。
宁澄道:“多谢……等等,为什么我要欠你人情啊?”
花繁微笑:“宁兄,你难道不心知肚明吗?在怂恿人办事这块,你还是多和风兄学习学习吧。”
宁澄被花繁噎得哑口无言,但既然目的已达成,随便他怎么说了。
反正所谓的人情,只要在花繁下次找自己吃酒、抱怨时,提出抵消就行了。
花繁动作很快,刚踏出酒肆,便迅速在附近买了点果子。他靠着花言巧语讨好卖果子的老妪,获得附赠的竹篮一枚。
宁澄端着满满一篮子的鲜果,眼睁睁地看着花繁变出几株小白花,放到了篮子里。
“这是……”
“荼蘼花。这个季节,要想找到鲜花,还得费一番功夫,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宁澄道:“不,我问的不是这个。”
花繁又幻出一朵荼蘼,漫不经心地应道:“不是这个,那是哪个啊?”
宁澄迟疑了下,道:“花判,你没听过荼蘼的传说吗?送人荼蘼花,暗示着双方感情终结,从此殊途陌路。你们这还没结交呢,就送那么晦气的花,感觉不太好吧?”
花繁道:“什么晦气啊,你不觉得这花开得好看,又芳香怡人吗?”
宁澄道:“是这样没错,但……”
花繁道:“好啦,管他什么传说不传说的。我从小到大都喜欢荼蘼,之前还在蓝严堂种了几丛呢。”
他将竹篮提过,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白色的花瓣。
“人们总爱给某种事物赋予意义,然后以讹传讹,以此作茧自缚。我见过个孩子,因为天生毛发、瞳仁色泽与传说中的鬼怪类似,便被亲生父母给抛弃了。明明是十月怀胎得来的孩子,说扔便扔了,不觉得很可笑吗?”
他收起了微笑,难得露出几分正经的神色,眼神也带了点薄凉。
——搞什么,话题怎么变得沉重起来了啊?花判口中的孩子,不会是他自己吧?
宁澄将视线移到花繁乌黑的长发上,然后转向他墨黑的眼珠子:“也许吧,但也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你既然有缘见到那孩子,想必他被父母抛弃以后,不至于饿死在襁褓内,而是被好心人收养了吧?”
花繁点头,道:“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确实被收养了。”
宁澄道:“这世上的人事物,就好比果子,总会有好有坏嘛。再说了,要改变人们固有的成见,绝非易事。
你想送荼蘼花,那就在送出的时候,与对方解释你送这花的缘由,一来避免被他误会,二来自己心里高兴,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花繁嗟叹了下,道:“没错,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将那果篮往宁澄怀中一放,道:“这篮子太重啦,想探望伤患的人,就负责提着回宫吧。”
宁澄:“……”
我本来拿得好好的,是你自己接过去的啊!被你这么一说,怎么我还不想提了呢!
想归想,宁澄还是认命地提着一篮子鲜花瓜果,随花繁腾行回宫。
只是,在他俩抵达武殿所在之地时,那宫殿的隐蔽结界已经被解开,殿前还站着一个黑铁般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花繁和雪华同时开口,提出了相同的疑问。
是啊,现在不是集议时间吗?难不成已经结束了?
宁澄看着一脸寒霜的雪华,他手里端了一个小包,也不知装了些什么。
“喔,我来探望光荣负伤的同僚。怎么,华兄你也是吗?”
花繁率先微笑开口,然而他的回答,却只换来雪华的叱骂:“堂堂花判,缺席集议、擅离职守就罢了。大白天的,便带着一身的酒气,成何体统!”
闻言,花繁讨好地笑了笑:“华兄,你先别气嘛,你不也翘掉了集议,跑到这儿来偷闲?”
雪华横眉倒竖:“我是集议结束后才来的!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坐着文判的位置,却只敷衍办事吗?”
花繁正色道:“华兄,我平日还是很认真巡城的。你要不信,明天便伴我巡城一日,如何?”
雪华按了按额侧,道:“算了。你爱怎么便怎么地,离我远点就行,省得令人心烦。”
花繁有些委屈,道:“心烦?你见着我,就只会觉得心烦吗?”
……又开始了吗?我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宁澄可不想夹在两位文判间当炮灰,所幸雪华似乎没打算和花繁争论,只在哼了一声以后,便拂袖往殿内走去。
花繁转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宁兄,依你看,我和华兄还有和好的可能吗?”
“应该吧。听说雪判大人其实人不错,只是不善言辞而已。”
宁澄拍了拍花繁的肩,以兹鼓励。
作者有话要说:
有花繁的地方就有欢快!
P/s:
本章文名引用《西游记?第四十回》名句——“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人生何处不相逢」一句,最早出自晏殊《金柅园》:“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67、第六十七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好吧,那我们也快些入内,看看华兄到底来武殿干什么。”
花繁振作得很快,拉着宁澄就往武殿里冲。
“等等,花判,里头有机关陷阱——”
宁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花繁愉快地抬脚,踩上大理石地面。那殿内的石门全都敞着,想来是雪华开启了机关。
不过,这不是重点……
随着花繁大步前进的动作,四周发出了不详的喀喀声,天顶上也瞬间弹出了几枚铁箭,迅速往两人的方向射去。
“花判,快停下!要跟着右边几案走才对啊!”宁澄险险闪过数枚朝自己飞来的箭镞,慌乱地呼喊道。
“哦,是吗?所以我们要进的,是那个玄武洞?”
花繁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那落下的箭雨与他无关。
宁澄有些气急败坏:“哪来的玄武啊?那上头刻的分明是龟——不对,总之我们要去的,是右边的第二扇门,就是有着麒麟图腾的那一个!”
说话间,宁澄又躲过了几支铁箭。他挣开花繁的手,闪到了右面的几案旁。
“唉,所以我才不想来武殿啊。”
花繁无视朝自己飞来的箭镞,只是抬起手,弹了下手指。
随着清亮的一声响,几朵桃花出现在箭镞尖上,愣是让它们无法再下移半分。
原来还有这招?那你刚才为何不用啊!
宁澄看着某人神气地昂着头,径直走到麟门前。
“好啦,宁兄你看够了没有?再不过来的话,我就改变主意回去了。”
“我这就过去。”
宁澄应了声,按着上回走过的路线,踱到花繁身侧。他迈着大步,很快就走到了甬道尽头,踏入了石室内。
然而,甫进入石室,宁澄便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杀意。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引来花繁不满的咕哝声。
“我再说一次,把你的面罩摘下!”
雪华站在甬道边,手里的小包落在地面上,里头装着的药瓶滚落一地。他面上青筋浮现,唇角微微颤抖,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
在他对面站着的,是褪去上衣的凌攸。他下半脸依旧戴着面罩,身上的麻布条被解下大半,应是在换药途中,便被雪华撞见了。
怎么,雪判大人是来找茬的吗?
宁澄望着明显对峙着的两人,有些不明就里。
花繁似乎也发现气氛不对,便闪身走到雪华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华兄,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啊?好歹是来探病的,何必为难伤患呢。”
说着,花繁随手一挥,散落在地的药瓶便浮空而起,移到了桌子上。
“你别管。”
雪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他拍开花繁的手,一步步地走向凌攸,后者则瞥了那些药瓶一眼,然后别开了脸。
“我说过,再见到你,便会将你杀了。你以为自己戴个面罩,就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
见状,花繁忙打圆场:“华兄,干嘛喊打喊杀的啊,这位兄台难道和你有仇……”
他目光扫到凌攸脸上,表情忽然凝固了。
“等等,你是……”
雪华怒喝:“这儿没你的事!给我滚出去!”
他瞪着面前的人,怒目圆睁:“好啊,这些年来你毫无消息,我还当你死了。不曾想,竟是躲在我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