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
陈乙端着手机搜索信号,半天无果,就听见身后伴随着小碎步的声音。
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儿抱着一条红色的东西走到陈乙的身边,“陈老师,这个,给你。”
这小女孩儿叫九九,在学生中年龄排行第九,老师就取了这个好记的名字。
她满脸红扑扑的,有点害羞的不敢看陈乙。班主任说她有点儿害羞,平时不喜欢跟其他小朋友玩,也不粘人,特别听话。
就是因为不爱说话,所以有点结巴,说话慢吞吞的。按照班主任的说法,可能陈乙长了一副合九九眼缘的模样,异常的亲近他。
一口一个老师叫着,好不亲热。
陈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担得起这老师的称号,实在惭愧。
快要把九九整个人都包裹住的一团塞进了陈乙的怀里,撑开一看,是一条围巾,看样子还有点新,上面微微有些霉味。
陈乙没嫌弃,抱在怀里,摸摸九九的头,“这是给我的吗?”
九九颔首点了点头。
陈乙确实有些冷,围巾很长,他围了一半,把九九抱在腿上坐着,另一半圈在了九九的脖子上,“这样我们俩就都不冷啦——”
九九看起来有点紧张,应该是没被大人这么抱过,挪了挪想下去。
陈乙不让她跑,宽慰道:“没事的,九九不重,我们这样抱团就能取暖。”见九九不再动了,他指了指天上,“今晚的星星真好看,我们一起唱一首小星星好不好?”
九九眼睛如星星般一亮,用力的点了下头,甜甜道:“好。”
这场计划之外的落脚实在来得太突然,教工宿舍就算有多余的床铺也不能容纳所有的工作人员,优先安排了女性工作人员和高反严重的床位。
其他的只能在车里将就一晚了。
除了地方太局限外,有暖气还是不错的。
陈乙自认不是个认床的人,先是浅眠的三个小时,突然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挪动着身子想换个姿势,终于体会到入睡前他们的面目狰狞是从何而来了。
太痛太酸,连脖子都差点没扭过来。动来动去的声响也大,怕吵到其他人,他索性下车去活动一下。
没料到,下车后才是真正的地狱。寒风一刮,整个人都提神醒脑,呼吸都如同带着冰碴子一般。
陈乙打了个哆嗦,走了两步后才发现不太对劲。
他记得上车睡觉前,这前面是没有停车的,现在怎么突然多了一辆车——而且车牌号也是十分的熟悉。
不知是车主大意还是怎么的,车内灯没有关,透过挡风玻璃,陈乙看见了一身昂贵的西装。
邢子墨?
陈乙觉得自己看花了眼,搓搓眼眶,又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
邢子墨他犯什么傻怎么跑这儿来了?
现在打扰也不太好,开了这么久的车肯定累坏了。陈乙正打算调头,就听见“哔”的一声巨响,刺耳的疼。
他浑身一颤,回头看去,邢子墨也是满眼惺忪的模样被吓到了。
看来是换姿势不小心按到了喇叭,这下陈乙想走也不行了,邢子墨已经看到了他并按了一个开关。
寂静的空气中就听见车门解锁的一声响,这是在示意他上车去。
陈乙吸了吸鼻子,上了车。
上来才知道,里面和外面其实差不了多少,邢子墨压根儿就没开暖气,还给后座的车窗开了一个缝透风。
不过总好过迎着风刮脸。
“你怎么来了?”陈乙再次吸了吸鼻子,侧目看着邢子墨,“这么远,还是山路,你是没事儿做么?”
邢子墨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打开暖气,“你在担心我?”
陈乙:“……”我怕你死了找不着尸首。
不过邢子墨这一开口,那股沉稳蛊惑的声音不见了,简直比断了弦的二胡还刺啦。
这靠近了才看清,邢子墨的脸色比以往都白,按理说海拔高了不应该是红的么。
陈乙想到了安姐说的那番话,蹙着眉头,抬手往邢子墨的额头上贴。
手刚一拿开,邢子墨就往前倾了一点,像是被摸得意犹未尽似的。
陈乙心中无语,飞快收回手贴了贴自己的额头,温度差不多,还好没发烧,就是单纯的冻白了。
九九的围巾没能还回去,一直在陈乙的脖子上。他解下来,递给邢子墨,“戴上吧,都冷成猪头了。”
邢子墨抹了把脸,眯眼看着这条陌生的围巾,还是鲜艳的红色,这山里可没超市或是商铺什么的。
他没接,“这是你的?”
陈乙要说九九给的,邢子墨也不知道这是谁,解释起来还麻烦,“不是,他们给我的。”
邢子墨眼神有些不耐,“他们?”
陈乙也不耐,抽回手,心里骂道:冻死你个龟儿算了。
但不知为何,心中还是有了恻隐,市中区离这儿快则要三个小时的时间,更别说是夜车了。
动手主动把围巾在邢子墨脖子上转了好几圈,连嘴都一起包住了。
别说,红色还挺显白。
空气渐渐暖和起来,尽管邢子墨身上的香水味很淡了,陈乙嗅觉灵敏,瞬间觉得安心起来,整个人都放松的躺在椅子上。
只听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没一会儿,陈乙的手臂被推了一下,“来,吃了。”
陈乙转头睁眼,看着邢子墨手里的两颗药丸,“这什么?”
邢子墨把药丸塞进陈乙的嘴里,指尖触碰到软绵绵的唇时还顿了一下,“维生素。”
陈乙接过他拧开的水,喝了一大口。
难不成他跑这么久的夜车就是为了来叮嘱他吃维生素的?
“你来到底是干什么的?”陈乙问。
邢子墨看着他把药吞了下去,眉头一松,懒泱泱的道:“看星星。”
“呃……”车里开着灯,看得见个屁,陈乙白了他一眼,紧接着就听邢子墨轻笑了一声,“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
陈乙问:“什么?”
邢子墨眼里有点幽怨,“没你我睡不着。”
空气突然安静。
陈乙像是一瞬间停止了呼吸似的,怔怔的盯着邢子墨那认真的侧脸,暗自的开始脸红。
兀地,邢子墨又勾唇一笑,带着点痞气,“被感动到了?”
“嗓子都这样了,少说点吧。”
陈乙心里那点儿悸动被这句话窜没了,不想理会这人便闭上眼。
“今天在春怀路遇见了陶腆。”邢子墨顶着鸭嗓,不疾不徐的说出这句话,让陈乙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那点儿睡意就这么跑了,“想必他已经告诉你了。”
陈乙看着车窗外,眼神没聚焦,“告诉我什么?”
邢子墨:“过些天冉森旭有一个时装秀,借这次机会他想走国际路线,赵亚维对于冉森旭来说是最好的设计师人选。”
这解释或是陈诉的话让陈乙的心情豁然起来,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干嘛。”
邢子墨挑了下眉,“因为白月光嘛。”
直到天亮,陈乙都没弄明白邢子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带着讽刺又让人遐想连篇,他现在的心情比昨天还堵塞。
只睡了三个小时的他眼睛都快要睁不开,陈乙翻下头顶的镜子,想看看他的眼袋掉到了哪里,结果不知道眼袋掉没掉,一本协议书倒是掉了下来。
协议书很新,像是才打印出来的。
陈乙知道这样翻看别人的东西不对,但上面却出现他的名字,而且邢子墨也不在这里,就忍不住的好奇。
“陈乙作为不必要公开人员,则赵亚维与我结成对外婚姻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陈乙:哈,我头顶好绿。
感谢追文——
27、第 27 章
——第27章——
第一天没完成的拍摄,第二天以更好的状态完成了一大半。冉森旭这一病,倒也给了工作人员更多的时间做准备。
而陈乙只能算幕后,需要他忙的东西很少。
只不过一旦空闲下来,九九就会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偷偷探头看他。
陈乙冲她招了招手,九九腼腆一笑,迈着小步子走了过来。
现在是正午,太阳正好的时候,围巾被陈乙叠好,放在腿上。
“陈老师。”九九过来挨在陈乙的腿边,嘴角还残留着零食的残渣。
“怎么啦?”陈乙见她一副我见犹怜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揉了揉她的头,试图让她放松,“吃什么好吃的啦?”
这里没有小卖部,零食对这里的孩子来说都是稀奇的东西。也是他们来这里拍摄,会给孩子们带几箱好吃的来。
九九一怔,看到陈乙的视线,羞涩的伸出舌头把嘴角最后的残渣吃干净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九九紧紧抱着陈乙的胳膊,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陈老师看起来,不高兴。”
陈乙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笑容没有什么破绽,小朋友心思单纯却也更加敏锐,“九九怎么会这么想,要真说不高兴,那就是舍不得九九。”
九九抓着陈乙的手更紧了,这句简单的话让这小女孩儿迅速红了双颊,低头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陈乙的心里一阵触动。
据安姐说,这个学校建立三年,是一位有钱的大老板为了资助孤儿,给他们一个家,为他们创造走出去的机会所建立的。
这里的孩子并不多,从小没了亲人。想必是这些话除了老师以外没有人对他们说过,竟渐渐红了眼眶。
陈乙没怎么和孩子们接触过,不知道如何安慰。
自己小时候虽说生活环境和这里差不了多少,爸爸妈妈倒是特别爱他,把他当做了宝贝。
尽管现在他们夫妻俩更意过二人世界,也是在陈乙成年之后才渐渐放手的。
无法感同身受的悲痛是最没有意义的。
不过九九也不是故作可怜的小朋友,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抬头时又是一眼墨汪汪的大眼睛,“陈老师,别生气,这个给,你。”
九九从背带裤的兜里摸出一只棒棒糖,塞到了陈乙的手里。
陈乙这才发现,九九的裤子和衣服都很新,和昨天旧旧的甚至是膝盖打过补丁的裤子截然不同。
不过那位土豪老板每年都会给小朋友们购买物资,陈乙也没多想。
“谢谢九九。”陈乙笑了一下,见这颗糖还是自己喜欢的柠檬味,眉眼都弯了弯,“九九真好。”
九九摇摇头,“不是九九、好,是哥哥告诉我,陈老师不高兴、给颗糖就能、笑起来。”
一下说这么长的话,吞吞吐吐的,还有些许的咬字不清,陈乙竖起耳朵,微微颔首凑近。
然后就听九九说完了最后一句,“所以、是哥哥好。”
“哥哥?”陈乙可没听九九叫过谁是哥哥,听起来很亲昵的样子,不等他多问,就听皮鞋的脚步声在逐渐靠近。
抬头一看,陈乙的表情一下就晦暗了一些,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
邢子墨尾音上扬,听不出情感,“叫我?”
就算埋着头,陈乙还是能强烈的感觉出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顶,后颈,还有……唇上。
余光里,邢子墨蹲下来,西装裤的空隙被绷紧,看起来就很不舒服。
陈乙还是别扭的把玩手里的糖,没吭声。
倒是九九转着头看两人,松开一只手去拉邢子墨的手掌,甜甜的叫道:“哥哥。”
就算差了一岁,为什么叫他陈乙是老师,叫邢子墨却是哥哥?
难不成邢子墨如此恶劣的还胁迫小朋友改称呼不成,人家小朋友才五岁,邢子墨好说歹说都二十四了,真不臊么。
不过,他做的事总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就像那份就差签字的协议。陈乙这样想,心就更加沉。
“小九,你说一个比你大很多很多的人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你会怎么办?”邢子墨道。
九九自然听不出话里的意有所指,没有回答,只是又抛出一个问题,“陈老师?”
邢子墨没出声,就等于默认了。
陈乙:“……”
很多是多少?
谁他妈说我生的闷气?
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没点数?
“你说是就是吧。”邢子墨可能是看见了陈乙脸上的表情微变,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小九你说……”
陈乙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拍拍九九的脑袋,强扯出一丝笑意,“九九,我要去工作啦,待会儿再来找你玩儿噢。”
九九乖巧的放开自己的手,点点头。
“真乖。”
冉森旭刚拍完一个场景,正在补妆,陈乙主动过去找安姐问了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陈乙从没这么想要去整点儿活来干,很遗憾,安姐都发话让他去休息休息,最后收场的时候会很累。
“啊,邢总,你好点了么?怎么不多休息会儿,我们这刚拍完一组。”
安姐笑着朝陈乙身后的人招呼,“五分钟就开始下一组,这儿是最佳位置。”
陈乙愣了一下,疑惑安姐口中的好点儿是什么意思,没忍住往后看去。
邢子墨目光从陈乙脸上擦过,面无表情道:“听说他昨晚病得快不行了。”
陈乙很快转回头,找了个小马扎坐下。
安姐转头看了看坐着翘大腿喝饮料扇风的冉森旭,都不好意思提起来,看着人高马大的比组里的小姑娘都柔弱,“是,昨天是病了。今天好得彻底,我都快怀疑他昨天是装的,难为邢总您还连夜亲自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