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祸不及家人,但我眼下也没心情同齐仲成的女儿寒暄,对她随意点了点头,迈腿就走。
“哎,姚哥哥,你看他······”身后传来齐真真带着嗔怪的抱怨,娇娇软软的,姚云轻留下来同她说了几句话,快步追了上来。
“师父,好像近日又出了什么大事,各门派在议事厅闭门讨论了好几天了。”
这些人聚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指不定又在憋什么坏水。
“直接去议事厅。”
“可是,师父,你刚回来,连口茶都没喝······”姚云轻劝了句,见我充耳不闻,便识趣的闭了嘴,紧跟着我一路疾步来到了位处内门正中的议事厅。
刚到大厅门外,便听得里头有一道响亮如洪钟的声音传了出来。
“如何?诸位,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如今既已证据确凿,那我们就该按江湖惯例,褫夺明亦心渊合宗宗主之位。”
什么?
这句话真如一捧滚烫的热油,将我心头怒火彻底的点燃,振袖将关闭的大门轰然而开,在众人惊愕的回头中,大步迈过了门槛。
“我倒不知,渊合宗何时都能轮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你······”坐在上首处的齐仲成眯着眼尾几条深刻的皱纹,打量了我一会儿,笑了笑道:“原来是代掌宗主来了,听说你身体有恙,卧病在床,本来想去探望一下的,但姚贤侄说你需要静养,我们也就没有去打扰,不过今日一见,你气色恢复的不错,想必身体已经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倒也别忙着先道喜。”
我冷着脸,朝他走了过去。
“既然知道我才是渊合宗的代掌宗主,那就请齐掌门不要在鸠占鹊巢,立刻从现在的位子上下来吧。”
众人见我如此不给齐仲元面子,一时脸色各异,互相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却也没谁先开口替齐仲成说话来得罪我。
看来这个临时拉起来的所谓联盟,也不是铁板一块,都各自藏着小心思罢了。
齐仲成倒是很沉得住气,扫了一圈儿四周,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来,脸上没有什么怒容,甚至还十分宽容大度的对我笑了笑。
“宋贤侄何必动气,我坐在这个位子上,也是勉为其难,大家抬爱罢了,可并非是我想越距揽权,毕竟,这还是在渊合宗的地方上嘛,不过······”“不过什么?”
我蹙着眉头打断他。
“齐掌门有话就直说,不要在这儿打哑谜,也不要叫我贤侄套近乎,我真的没有什么耐心,若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那也就不要说了,还请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以后不要掺和我们渊合宗的内部事务了。”
“宋贤侄这话就错了。”
齐仲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慢慢道:“明亦心是魔门余孽这事儿,可算不得只是你们渊合宗的内部事务了。”
魔门余孽?
难道明亦心是怀灵宫少宫主这事儿暴露了?
“胡说。”
我板着张脸道:“明宗主不计个人安危,除魔卫道,深入敌方,已然控制住了怀灵宫上下,使其不再作恶,你现在却无端端的要给他泼脏水,称他为魔门余孽,你居心何在?”
“明亦心控制了怀灵宫?”
齐仲成笑了起来。
“宋贤侄还不知道吧,怀灵宫宫主甄媛已经招供,明亦心是她亲生的骨肉,控制怀灵宫,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我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想也不想的就否认。
“荒唐,你们以前叫她魔门妖女,妖言惑众,现在却对她胡乱攀咬的谣言信以为真?原来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全凭你们来决定吗?”
“我既敢这么说,自然是有了铁证的。”
齐仲成道:“甄媛不仅拿出了老宗主当年写给她的情信,还说出了明亦心身上的胎记位置,众所周知,明亦心素来独来独往,不近女色,若非亲生母亲,又怎会知晓胎记这般隐秘的事情呢?”
“这话就更可笑了。”
我踏上台阶,一步步离他更近,态度毫不退让。
“明宗主再独来独往,也是从婴孩慢慢长大的,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照顾过他,除了亲生母亲,被别人看到胎记也很正常,再说,这算什么铁证?要是甄媛她现在又招供,说同齐掌门你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知晓你身上的什么胎记暗纹,你是不是要当众脱衣以证清白啊?”
“你!”
齐仲成脸上维持的假笑终于破裂,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胡搅蛮缠,巧言令色!便是明亦心本人在这儿,也得叫我一声齐伯伯,你一个爬床的男宠,得了势就敢藐视前辈?说到底,你这个所谓的代掌宗主也只不过是空有名头罢了,江湖上可从来没承认过,眼下这么多正道同门在此,还轮不到你来耍威风!”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掌风已然呼啸而至,袍袖高扬鼓起,似澎湃大浪,直扑齐仲成的面门。
齐仲成想必压根没料到我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手,大惊之下差点来不及躲避,但他好歹也是见多识广,练了几十年的武,怎么也是有点真本事的,仓皇之下侧身翻转,堪堪避开我的一掌,逃也似的跃至座位下面的台阶。
我刚欲飞身去追,姚云轻却冒了出来,挡在了齐仲成面前,双眼望着我,神情无比恳切。
“师父,冷静,眼下还是先去查明真相,澄清谣言,还明宗主清白要紧啊。”
齐仲元惊魂未定,咬着牙躲在姚云轻身后恨恨的说道:“不错,你堵的了我一个人的嘴,堵得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难不成,你要把所有人都杀个干净?你杀得完吗!”
“是杀不完。”
我立与台阶,自上而下的扫视了一圈这帮人,缓缓开口,掷地有声。
“但在我查明事实之前,在座的各位有谁还敢散播这个谣言的,我就先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不信谣~不传谣~
第82章
我所展现出来的武功实力和强硬态度到底还是换来了齐仲成他们的妥协。
当然,这个妥协只是暂时的。
如果在三天后我还查不出事实真相,那么英雄会照常举行,并且他们要在会上向整个江湖正式公布明亦心是魔门余孽的消息。
咄咄相逼至此,这是算准了我只有一个人,孤掌难鸣,翻不出什么水花来,毕竟连渊合宗的那些长老堂主们对此事全是含含糊糊,闪烁其词,连出来质疑谣言的场面话都没有说过两句,明显是打算袖手旁观。
我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愤慨大骂什么人心不古,蛇鼠一窝,时间太过紧急,我得尽快找到一个头绪,想出解决的办法来,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事情的关键,还是得从甄媛那里入手。
她被关在了渊合宗地下的水牢,这里防范严密,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彻底杜绝了她想逃跑的任何可能性。
若不是姚云轻带路,我还真不知道,渊合宗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阴暗潮湿,狭窄陡峭,蚊虫蛇蚁遍地可见,一路蜿蜒盘旋向里的台阶两旁,是用刷了桐油漆的木柱隔成的一间间小小牢房,里头可供栖身的,只有一张铺着稻草的粗糙石床,人躺在上面,连伸直双腿都做不到,只能蜷缩着,在这暗无天日的活地狱,苦苦捱着日子。
我看着那些呆在牢里,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囚徒们,心头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
跟死比起来,被关进这里,才是真正令人绝望的折磨。
坏人是该受到惩罚,但被关进来的人,也不见得个个都是罪无可恕到要受这样非人的折磨,以渊合宗那些长老们的德行,很难说这里头没有无辜受牵连的可怜人。
“以后,把这里的水都放干,就当成一个普通的牢房来用吧。”我对姚云轻说道。
“好。”
他并没有多问原因,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下来,跟在身边,无比钦佩的看着我。
“师父,便是天上的神佛,也要求个香火供奉呢,你却总是这么心善,从来不求回报。”
我摇摇头。
“别把我说的那么伟大,我没有那种慈航普渡众生的本事,也不是一点回报不求,天底下,有谁会不喜欢知恩图报的人呢?”
听了我这番话,姚云轻垂着眼睛,看着脚下的路,半张脸隐在了黑暗中,顿了会儿,轻轻的开口。
“师父,我一定会成为你帮过的人里,最知恩图报的那一个的。”
我稍稍放缓了些步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好孩子,我不用你报答我什么,只要你以后能一直这样努力上进,光明磊落的过日子,我就很高兴了。”
姚云轻微微仰起了些头,眼睛里似有晶莹泪光在闪,嘴张了又合,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半天才小声道:“师父,我不是孩子了,如果我······”“就是那儿吗?”
我指了指不远处守卫更加严密的一道石门。
“你说的甄媛被单独关押的地方?”
他晃了下神,眼角的泪花很快就消失不见,表情变得同之前别无二致。
“是的,我这就去让人给咱们开门。”
“等等。”
我叫住他。
“待会儿你在外头等我就行,我一个人进去。”
姚云轻怔了下,立马又听话的点头。
“知道了,师父。”
石门的后头,环境倒没有我想象中的恶劣糟糕,蚊虫也少了很多,连水质都清澈了些。
牢房里除了石床,还摆了张石桌,上面放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应该给人用来写供状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光线虽不强,但总好过身处无边无际的暗色之中,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这跟外面那些人呆的地方比起来,算得上是VIP级贵宾房的待遇了。
甄媛就坐在张石桌之后,拿着支笔在写写画画,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我这位名义上的姐姐。
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鼻子秀挺,乌发梳的溜光,带着根碧玉簪子,衬得她整个人气质都显得十分温柔婉约,没有一点穷凶极恶的魔头影子。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站在外面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抬手在栏杆上敲了敲。
“你能回答我几句话吗?”
她依旧是头也不抬,嘴里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还有什么好说的,想要什么答案,你们自己添上就是了,何必还来问我,不嫌烦吗?”
“所以,如果我说明亦心并不是你所生的孩子,你也是同意的?”
甄媛手中的笔停了下,终于是抬头朝我望了一眼。
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仿佛有洞察一切看破人心的本事,只一眼,就猜出了我是谁。
“宋子善?”
“对。”
现在这个情况下,我还是不要暴露我另一重真实身份的好。
“你知道我是谁,那也应该知道我和明亦心的关系了。”
“我当然知道。”
她挑起细长的眉毛,颇有兴味的打量着我。
“能让心儿重伤失忆都忘不了的人,你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啊,不过你这样子嘛,也太过平平无奇了,到底是哪里吸引······”在以一种挑剔嫌弃的口气评价了我几句后,她却突然是眼睛一眯,语气变得锐利了起来。
“你易容了?”
眼神倒是厉害,隔这么远也能看破我这以假乱真的易容。
“是啊,我长的太好看了,为避免遭人骚扰纠缠,就把脸遮起来了。”
没想到我信口胡扯的理由却得到了甄媛赞同的点头。
“不错,你虽为男子,却有这份为夫君守节从德的忠贞气度,也很是难得可贵了,品行方面勉强算是配的上我家心儿吧。”
我真是听的满脑门的雾水。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这一副高贵婆婆相看儿媳妇的既视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哪儿来的立场!
“不要一口一个心儿,显得自己跟明亦心很熟似的。”
我皱着眉头看她。
“你根本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为什么要平白造谣?你难道不知道,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甄媛与我对视着,弯着嘴角笑吟吟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总不能因为我名声不好,就不让我认儿子了吧?”
“这样的鬼话你也只能去骗骗外头那些傻子了。”
我毫不客气的拆穿她。
“你当初被从万乘宗赶出来时,喝下的落胎药是特制的,足以让你终生都不能再生育,而那时,明亦心都还没出生呢,你又怎么可能是他的亲生母亲?”
甄媛嘴角的笑凝了一瞬。
“你怎么会知道当年万乘宗的事?”
当然是风蝶告诉我的啊。
不过这实话不能跟她说,我负手在背后,一脸的高深莫测。
“我自有我的法子,只要你好好与我配合把之前的供词推翻,我让你从这里活着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哦?”
甄媛用手支着头,眉眼含笑很是和气好商量的样子,嘴里却并没有说出我想听的话。
“如果我说不呢?”
“为什么?”
我有些装不下去淡定了,声音里带了些怒意。
“他跟你有什么仇怨,让你宁死也要构陷他,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