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帆知道自己不该插手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他转身离开。
李淳升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儿子。
之前他都是在照片里看见,现实中再见到时候,甚至有种梦幻感。
小男孩长成了身材修长的少年, 脊背笔直,看得出他经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杨婉秀把他教得很好。
李淳升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以为唐时苏见到他会愤怒、又或者是怨愤他这个父亲对他多年不管不问。
却没想到少年走到了他面前, 问他:“爸,你怎么来了?”
眼神干净, 语气平和, 态度很自然。
他的态度完全出乎了李淳升的意料, 他心头忽然腾起了许多复杂情绪,但最多是紧张与忐忑,“我来看看你。”
接着意识到这是在校门口,连忙说:“我带你去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唐时苏听话上了车。
李淳升开着车,视线扫着后视镜,他绷着身体,问:“在学校学得怎么样?”
他其实打听过,不过他想缓解他们之间的气氛。
唐时苏知道李淳升在看他,他视线移至窗外,嘴里回:“还行吧。”
李淳升内心的忐忑不安、歉疚和尴尬……全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平静?
这是李淳升最不解的。
但唐时苏不可能回应他。
停车后,李淳升带着他来到一家私人餐馆。
餐馆内装修典雅大气,并且服务极好,刚进门就有接待的人笑着领他们到包厢里。
很快,菜品逐渐上好,服务员给他们沏好茶后离开包厢。
每道菜都精致漂亮,比起食物,更像是一道道艺术品。
动筷后,李淳升象征性吃了一口,开口说:“我还记得跟你小时候一起吃饭的样子。”
他眼里有着歉疚,直直看着唐时苏。
“这么多年爸爸没来看你,是不是心里恨着我?”李淳升一副有苦难说的表情,接着说:“我也是不得已。我那时欠了钱,只好跟你妈离婚。”
唐时苏听完,轻轻摇了下头,“我没有恨爸爸。”
李淳升顿时开心起来,他对着唐时苏一直有着愧疚的心理,对他的成长也实在缺席了太多年。
开心之后,他又有点茫然,“那你可以原谅爸爸吗?”
唐时苏觉得这话矛盾,“我不恨爸爸,怎么说得上原谅。”
谈恨也是重了。
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挫败感袭上李淳升胸膛,只好找别的话说,“你改姓了。”
唐时苏:“嗯。”
他原来叫李时苏,杨婉秀没有过问就改了他的姓。
李淳升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目的,“……时苏,你以后要不要跟爸爸一起生活。”
他说:“爸爸这些年赚了点钱,会给你比现在要好的生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唐时苏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那妈妈呢?”
李淳升的脸顿时变了颜色。
他对唐时苏有愧疚,但对杨婉秀完全没有。
“她舍得离开那个唐家——”话还没说完,李淳升自觉语气不好,住了嘴。
杨婉秀现在无名无分跟着唐政鸣,虽然曾经和他是夫妻,但早已撕破了脸面。
他现在事业有成,有足够的理由接回自己的儿子。
李淳升斩钉截铁:“她不会跟我走的。”
可能他自己都没发觉,神情流露出了不屑。
当年话都说绝了,她现在给人做情妇,他鄙夷,自然不愿意再跟她和好。
唐时苏看见了,他缓缓说:“这么多年你也没有来看我一下,如果爸没有赚到钱,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来找我。”
李淳升怔住,“怎么会……”
唐时苏看着他,不说话。
李淳升年轻时候是很骄傲的人,他跟杨婉秀结婚后其实有些看不起她的没文化,再加上几次创业失败背了债导致不停争吵,然后他把唐时苏交给了杨婉秀,草草离了婚。
如果他真的在意,怎么会错过这么多年才来见他。
杨婉秀不光彩,但她确实是抚养他长大。
李淳升觉得他清澈的眼睛像一把温柔的刀子,锋利、且伤人不见血,他手心出了汗,找了理由:“爸也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唐时苏像是没看见他的窘迫,唇角微弯,“谢谢爸,但我现在生活很好。”
包厢的人走后,服务员来清理,看见桌上基本没动过的菜,茶杯里的茶水仍是满的,却不会蒸腾出热气了,直直放到了凉也没人喝。
“真浪费,这一桌多贵啊……”
服务员小声嘟囔着收拾。
李淳升开车把唐时苏送回唐家,他说:“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唐时苏点头,道别后进到屋内。
他还想着回到家要跟杨婉秀解释什么,但杨婉秀好像不在家,估计是出门了。
如果她知道李淳升对他说的那些话,估计又要歇斯底里发泄情绪。
他上了楼,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看见唐云帆。
迫切且忍不住,去敲了唐云帆的房门。
唐云帆开了门,见到是他,“回来了。”
唐云帆刚洗完澡,黑发湿漉漉的,褐色眼里似乎还有打量,却猝不及防就被抱住了。
他顿时僵住身体,“你怎么了?”
“哥。”
唐云帆发丝上的小水珠不小心掉落到唐时苏的脖子上,激起了鸡皮疙瘩,也激起了他心中的颤栗。
唐时苏嗅到他身上的沐浴乳香气,蓦地心安下来,刚才的躁动瞬间被抚平,他抬起头,巴巴看着唐云帆:“哥,我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挣扎
唐云帆不自觉抬起了手, 在快要触碰到唐时苏肩膀时突然又收回了手。
他猜到唐时苏跟李淳升之间大概说了些不好的话,不然唐时苏表情怎么会这么低落。
像是路边被抛弃的小猫似的,眨着琥珀色眼睛, 委屈看着他。
唐云帆心底为难,但让他直接推开唐时苏他又有点不忍心,无奈问他:“你没吃晚饭吗?”
心想李淳升怎么不让他吃完再回来。
他没料到是唐时苏自己一口没吃。
“我没吃。”
唐时苏牢牢抱着他, 轻声回答。
见唐时苏没有撒手的准备,唐云帆忍了忍, “下楼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说的是冰箱里准备的那些东西。
“哥, 你跟我一起下去吗?”
唐时苏的黏人实在是超乎想象。
唐云帆内心叹了口气,“你松手”
唐时苏倒很乖, 没有说什么,收回了手。
但一时间, 他顿时觉得空落落的, 手空的,心里也是空的。
唐云帆和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
敲了敲他的头,有点不耐:“不是饿了?”
唐时苏微弯起唇,梨涡浮现。
冰箱里还有阿姨做的橘子蛋糕,唐时苏拿出来, 问唐云帆,“哥,你要吃吗?”
唐云帆摇头, 他晚饭吃饱了。
餐桌上,唐时苏吃着蛋糕, 甜腻的果酱在口腔里绽开, 他升起了一种满足感。
并不是美食让他得到的满足, 而是他知道唐云帆就在他旁边,陪着他的满足。
唐云帆看了他几眼,唐时苏吃的还是很斯文……也从没有见他紧迫过。
他原来是有点担心他的,李淳升突然出现不知道是意味着什么。
唐时苏会怎么想?
大概是委屈难过吧。
从小就被父亲抛下,母亲又做出那种事情。
撇开唐时苏家庭,以唐时苏和沈曜现在关系的负进展,他几时候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唐云帆想了乱糟糟的一些事,没注意到唐时苏已经吃完了蛋糕,甚至还喝了半瓶的牛奶。
他反应过来后,“你吃好了?”
“嗯。”
唐时苏感觉刚吃进嘴里的甜蜜变了另一种滋味。
他曾克制过去听唐云帆的心声的想法,可在他们一起学习后就逐渐守不住了,他怕唐云帆会离开他,忍不住想要掌控他所有的思想,他还想让唐云帆自愿地留在这个世界。
贪念一旦开始了,就会不断膨胀,甚至到无法收手的地步。
他问:“哥,我等下洗完澡可以去你房间吗?”
唐时苏去他房间一般都是学习,唐云帆想了想时间,觉得有点晚。
但他看到了唐时苏澄澈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喉咙滚动,没能说出口。
“随便你。”
……
再次开门,唐云帆发现唐时苏没有带作业。
唐云帆感觉自己好像想错了。
“进来吧。”
“哥。”
唐时苏额前的湿漉的黑发散开,眉眼清隽,穿着简单的家居服,他都能穿出别样的好看。
他自然坐上沙发,离唐云帆很近距离,“我有些话想跟哥说。”
唐云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知心哥哥”,他一直都挺矛盾的。
但他很难拒绝唐时苏。
“说吧。”
唐时苏:“今天下午来接我的是我爸。”
这个唐云帆已经知道了。
“我和他很多年没有见面,也没有想到他会来找我,我看得出他现在过得很好。”
唐时苏很平静说:“他现在可能是想弥补我。”
亲生父亲这么多年不过问,确实让人寒心。
唐云帆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尽管唐时苏现在表情平静,但这比他哭着脸说要让人更加难受。
但在这层难受之上的,他知道唐时苏相信他。
所以他会说出来。
唐云帆慢慢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慰性质的。
唐时苏纤长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眼里暗涌的情绪,“哥,谢谢你。”
唐云帆微抿起唇,“有什么好谢的。”
“你对我好。”
好的意义有太多了,但不抱任何目的的,只有他。
唐云帆:“学傻了你。”
唐时苏抬起眼,眸光闪动,“我没有,我还想跟哥一起学习,一起考大学。”
唐云帆心里忽然有点可惜。
要说心里没点触动是不可能的,但他和唐时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然,他可以真的把他当弟弟看。
唐时苏手指逐渐收紧。
唐云帆:“那是以后了。”
但是不会有以后。
……
唐时苏回到自己房间时候 ,他看了下手机。
微信提醒有新的信息。
点开之后,是沈曜发的。
[是你做的。]
唐时苏面色不变,他确定那时候没留下证据。
但沈曜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上,难道因为沈曜也是“主角”的原因?
所以他们势必会碰撞到一起。
沈曜只是想吓他。
没有回沈曜,唐时苏洗漱完后,躺在床上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李淳升的原因,他梦到了小时候。
梦到了李淳升和杨婉秀吵架的样子。
“他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是我一直在照顾,你付出过什么!”
杨婉秀声音尖利,手指指着李淳升。
“我早出晚归都是在忙,你又知道什么?整天说钱钱钱,你怎么就这么势利——”
李淳升也被气昏了头,口不择言要刺伤对方。
杨婉秀:“还不是因为你没点用,我就不应该跟你结婚,这孩子我也不想要,生下来你也不管,早知道生下来就丢掉也不用这样受你的气!”
大人总是以为小孩子不记事,气愤下根本不会顾及到孩子的想法。
“我受不了你了,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杨婉秀气疯了推倒桌上的杯子,瓷杯哐啷摔碎在地上,碎片散了一地。
“你以为我受得了你这个疯子,离就离!”
李淳升泄愤踢了地上的碎片,转身开门离开家。
门被他的大力甩开,与墙撞击发出巨大响声。
他看着杨婉秀垂着头,断断续续呜咽起来,然后后崩溃的大哭,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过了很久,她才注意到站在角落的“他”。
一步步朝他走去,眼里流着泪,眼睛猩红得可怕,嘶哑的声音挤出喉咙:“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跟他离婚了,不用过这样窝囊的日子,是你害了我。”
“我就不该生下你,我不欠你们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询问
她居高临下地, 阴影笼罩住了他,语气是不掩饰的怨毒。
她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怒气到了顶点时, 只想着要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出去,等她慢慢冷静下来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唐时苏从梦中挣脱出来, 视线渐渐凝在天花板。
杨婉秀大概也记不得自己以前说过什么过分的话,现在的她比较以前, 实在是变了太多。
李淳升和她的面孔却是他小时候的噩梦, 他们白天吵架,晚上他就会做梦。不过随着他长大, 梦见的次数越来越少。
而现在这个家。
唐政鸣经常因为工作不回家,杨婉秀有事没事出门, 两人其实都不顾家。
只有唐云帆——
……
学校卫生间内
唐时苏洗着手, 水龙头流出的水很冷,导致很多男生上完厕所后懒得洗手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