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赵清行都要被自己感动了,作为一个穿到反派身上的炮灰,却宛若一位盼着不孝子回头的老父亲,自己的小命都随时要没了,还记挂着提升男主以后的生活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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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裴言霆带着霜寒峰三名弟子来到了任务堂,进门时恰好撞见颜溯之,见对方身后也跟着三位青涩的师弟,裴言霆心中了然,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就打算进去。
“裴师兄。”
裴言霆脚步一顿,见是颜溯之拉住了他的袖子。他看向对方,颜溯之对上他的视线后微微笑了一下,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他的发丝后让这抹笑容显得更温柔了些。
可惜他现在没什么兴致欣赏这位被评为太苍宗第一美人的微笑。
颜溯之又往前迈了半步,“这次无涯峰由我带领师弟们一同前往司乐城。”
“嗯。”
“路上我和师兄一起捋一下情况吧,毕竟师弟们都是第一次接派遣,不能让他们手忙脚乱失了信心不是?”
裴言霆皱了皱眉,这人废话怎么那么多?他们来任务堂不就是听袁桓长老讲述具体情况的吗?就算要分析,也得去到司乐城探查了才能寻到蛛丝马迹,又何必多此一举在路上探讨,不仅没什么用,还耽误时间。
他紧绷着嘴角扯回自己的袖子,见颜溯之变得尴尬的神情,正想要不要假意客套两句。
这时袁桓突然走了出来,“都来了?快进来吧。”
裴言霆松了口气,没再看颜溯之,转身往大堂里走去,刚站定,就看见了旁边椅子上还端端正正坐着个人。
“清行这次也一起去,你帮忙照看照看。”袁桓察觉到他的目光,解释道。
跟上来的颜溯之眉头一皱,“袁长老,清行从未接过委托,前几日又挨了戒鞭,此番一同前去,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有危险让清行受了伤怎么办。”
“不会。”裴言霆开了尊口:“此次司乐城之行,本就是带首次接受委托的弟子前往历练,多一个人碍不了什么事。而且他由我看着,不会耽误你们无涯峰。”
颜溯之声音小了下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袁桓也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清行这么多年未被收入哪位长老座下,也没有接过委托,但他的修为高,上手估计也不慢,不会拖后腿的。”
一旁的赵清行看着他们三个叽叽喳喳,颜溯之看起来好像特别不想他去,但说不过袁桓和裴言霆,不甘心地闭嘴了。
他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就是猜不透这颜溯之的想法,按理说主角攻受还没互生好感,他本人和裴言霆也才刚认识几天,再说平日里他都是颜溯之的陪衬,应该很乐意带自己这株绿叶才是,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开始排斥自己了?
难不成是这本书察觉到他扰乱了剧情,开始启动自我修复模式企图让剧情回归原著了?让颜溯之提前产生危机感,把自己这个异常因素排除在司乐城这条剧情线外?
袁桓见大伙都接受了意见,便拿出司乐城的委托函说道:“这是司乐城布庄的刘庄主送来的,他说近半年来城里的人总是出现奇怪的幻觉。身边有些东西莫名其妙消失,又不知不觉出现,因为这事各家各户还闹了不少误会,而且他的儿子近日也深受其害。”
裴言霆皱了皱眉:“全城的人集体陷入幻觉?”
“是啊,稀奇得很,司乐城都在传是有鬼怪作祟,大家都家门紧闭,不敢再跟别人说话。”袁桓说完又掏出一打符纸,叮嘱道:“这个是瑶华峰贺碧霄长老画的探虚符,你们进城之前先打一道,别刚进门就入了套。”
一行人纷纷点头,接过探虚符后便准备出发。任务堂门外,袁桓已经召来九把剑,几位师弟第一次接委派,新奇得很,兴冲冲地就跳上了剑。
赵清行原本求了袁桓半天才被批准一同前去,如今看到要御剑前行,瞬间就想扭头跑路,突然间,一旁有人嗤笑了一声,“赵师兄,你莫不是不敢御剑吧?”
说这话的是无涯峰的一位方脸粗眉的师弟,这时另一位脸颊还有些婴儿肥的师弟又不屑地哼了一声:“和溯之师兄同一日入的宗门,竟连御剑还不会,也不知宗主到底顾及什么还将你这废物留在宗内……”
“怎么了?”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赵清行本来就没打算理会他们,但被袁桓留下交待事项的裴言霆从大堂内走了出来,无涯峰两位师弟的话恰好就落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皱着眉快步走到了脸色苍白愣在一旁的赵清行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那方脸粗眉的弟子见裴言霆面露不耐,不禁暗喜了起来,正要开口嘲讽赵清行,却听裴言霆对着赵清行冷声道:“胡闹什么?背上的伤刚好就想御剑?呈什么能?”
“……”方脸师弟瞪大了双眼,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但一扭头,见其他几位同门也是一脸诧异,甚至连赵清行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他不禁怀疑起到底是自己耳朵有问题还是裴言霆脑子有问题。
这时颜溯之也出来了,听到裴言霆提及赵清行身上的伤,不禁也皱起了眉,担忧道:“这司乐城的情况目前也还不知是否棘手,清行的伤可撑得住?我知道你想接委派,但也不必非要这次逞能,等伤好全了再让长老安排别的任务也可以,不管怎么说,身子最重要。”
他脸上的担忧和诚意太过真实,赵清行愣是没看出半点水分,这就很令人疑惑了,和刚才急于撇开他不同,现在颜溯之又的确如原著描写的一样,温和有耐心,哪怕别人给他使绊子,也总是一副为别人着想的圣母莲花样。
赵清行不知道自己偏离原著既定轨迹会产生什么影响,他现在也没功夫再思考这个了,因为他看见裴言霆好像被颜溯之说动了,正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怎么劝他不要去司乐城。
“我要去。”赵清行慌了,他怕自己这趟不去,错过了探寻原著里裴言霆讨厌他的真相,到最后真的活不到大结局,还死得稀里糊涂。
裴言霆皱眉,再次强调了一句:“可你的伤刚好。”
“不碍事的。”赵清行保证道:“我一定乖。”
本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谁知脑子一抽,说着说着居然伸手抓上了裴言霆的袖摆,还拽着晃了晃,“不给你添乱。”
说完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赵清行瞬间石化在原地,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要抱的这位大腿,脑子里轰隆隆飘过成片弹幕:腿哥!我真的是良民,你可千万不要杀我!
看着眼前这个拽着自己衣袖,眼神可怜巴巴的人,裴言霆觉得心头一震,一个结论未经过思考直接跳了出来:
他在向自己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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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醒来明月,醉后清风。——元好问《人月圆 卜居外家东园(一)》
第6章
长剑划过天际,赵清行站在剑上,迎面呼啸而来的风吹得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眼帘垂下时,视线无意间又扫到了长剑下与自己相隔万里的地面,不禁浑身紧绷起来。
脚下这方寸剑面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倚靠,稍微动一动他就能摔个粉身碎骨。
“害怕?”身后人的声音带着气息打在他耳边,让他觉得后背到脖子都有些发痒。
“我……我不会御剑。”赵清行小声道,其实他觉得挺丢脸的,尤其是看到前方的颜溯之和几个小师弟控剑自如,那位方脸师弟回头见裴言霆带着他二人共御一剑时露出了鄙夷的笑容,甚至炫技似的做了几个高难度动作。
打在脸上的风忽然间停了,赵清行迷惑地睁开了眼,发现剑身周围罩上了一层淡金色的结界。
“你自幼没正经学过一门剑法,不会御剑不是你的错,也没什么丢脸的。”裴言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完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你要是想学的话,回到霜寒峰后我可以教你。”
赵清行惊喜地回头:“真的?”
“答应你的事自然会作数。”裴言霆看着他发亮的眼睛,轻咳了一声,将他脑袋轻轻推回了原位,“别乱看。”
*
落日余晖浸染天边时他们终于到达司乐城,刘庄主早早的就在城门口等着他们,见一行人从剑上一跃而下,连忙躬身迎上前。
“劳烦几位仙君了。”刘庄主年近半百,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城里怪事困扰,眉间带着浓重的疲态,“若不是犬子身边发生的怪象过于频繁,我也实在不想麻烦各位仙君千里迢迢赶来。”
“庄主莫要说这种客气话,这本就是我们应当做的。”颜溯之温声道。
你来我往客气了半晌,庄主领着他们往城里走去,说是已经备好了饭菜,并且准备这几日将他们安排在自己府上暂住。
赵清行进了城门就发现街上十分冷清,只有几个小贩推着车往家走,街上的商铺大多紧闭着门,只有寥寥几家客栈还做着生意,那门口的红灯笼成了整条街上唯一有温度的点缀。
刚走了一小段路,旁边一户人家的门突然从里被打开,争吵哭闹声瞬间清晰地传了出来:
“狗男女,今天看我不打死你们!”
“真不是那回事!”
“少他妈放屁,我说你们俩怎么整日眉来眼去,原来早就背着我滚上床去了。”
刘庄主连忙上前劝了半天,那两男一女才消停下来,其中一个男人看了外面一行人一眼,讪讪地走了,另一个男人则拽着那女人的衣领把人推进了屋:“给我滚进去,成天丢人现眼的。”
“唉,这一天天的,都叫个什么事啊。”刘庄主愁眉苦脸地绕回大伙跟前,唉声叹气道:“城里最近总是发生这种荒唐事,许多人说撞见了自己家丈夫或妻子跟别人偷情,但被怀疑的那一方却咬定从未离开家门,一定是对方在做梦还当了真。”
“还有不少商铺前段时间总是上报说有人偷店里的东西,但是抓住店家所说的那些人后,却发现那些消失的东西一直都在原处。”
一个弟子张了张嘴,“那这也太尴尬了。”
“是啊。”庄主苦恼地摇了摇头,“因为这些事,城里每日争吵不断,还有些动起手来的,前些天还差点闹出人命。”
夜幕降临后,刘庄主让下人收拾出了几间屋子给他们留宿。用罢晚膳,一行人各捧着一杯茶听庄主絮絮叨叨近段时间儿子身上的怪事,可越听大伙儿就越懵,这庄主上了年纪,看样子为这家中独子操碎了心,一张口就滔滔不绝,一个劲儿说自家儿子喜欢上了城主的女儿,城主如何反对,他又如何担忧云云。
“庄主,”裴言霆终于没忍住打断道:“公子尚年轻,喜欢上年龄相仿的姑娘很正常。”
庄主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把话题扯偏了,忙赔笑道:“真是抱歉,上了年纪就是忍不住絮叨太多,耽误仙君时间了。”
颜溯之温和一笑,宽慰道:“不碍事,我师兄向来仁善,只是想尽快帮庄主解决问题,没有责备庄主的意思。”
这话说的,既化解了庄主的尴尬,又拍了裴言霆马屁,赵清行瞥了一眼一旁的裴言霆,见对方听完这话后朝颜溯之淡淡笑了一下,顿时心里咯噔一声,一瞬间和刘庄主悲欢共通,颇有种自家崽子被白菜拱了的惆怅。
很快他又冷静下来,社交礼仪而已,笑一笑又不会滚到床上去,不至于把跑远的原著剧情秒速拉回正轨。
一旁的裴言霆刚刚朝颜溯之颔首,就察觉到赵清行的视线钉在了他身上,不知怎么的,他竟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而当他转向对方时,却见这小东西黯然地垂下了眼睛,他瞬间更心虚了。
另一边的庄主没察觉到这些人之间奇怪的氛围,继续道:“虽然我和城主之间关系僵硬,但若是我这儿子认准了那位姑娘,这儿媳妇我自然是认的,但是……“
庄主皱着眉顿了顿,像豁出去了似的,咬牙道:“但是我见过那姑娘几次,我总觉得她不是一个人。”
一位师弟惊道:“是鬼是妖?”
“我也不知啊。”刘庄主抹了抹额上的汗,“每次见她都是不同的感觉,我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她,或者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
这话一出,赵清行也惊了一下,不由凑到裴言霆耳边悄声道:“神志分裂?”
离得太近了,裴言霆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头往另一侧偏了偏,躲开了赵清行温热的气息。
刘庄主:“可能是我和犬子也陷入了那种分不清真假的幻象中,我知道他也有所察觉,但每次我与他提出时,他都很生气,说自己喜欢的姑娘没有问题。”
“刘公子今日可在?”赵清行直了直身子。
“他今日去友人家了,”刘庄主说,“正是趁他今日不在,我才敢安排仙君们先在府内住下,不然他若是提前知道了,定要闹脾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朝众人说道:“各位长途跋涉定也累了,我让管家带仙君们前去歇息吧,明日犬子回来了,还劳烦仙君们看看。”
一听他这么说,那方脸师弟顿时不乐意了,“我们不能先去城主家看看吗?”
刘庄主面露难色,为难道:“现在各家各户在夜里都闭门不出,怕是不愿意我们夜里造访,明日我再带诸位去拜访几家吧。”
“可是……”那方脸师弟还想说什么,颜溯之出声打断道:“行了,庄主这么决定不无道理,我们是来除祟,不是来给大家添堵的,而且哪有大晚上让人家姑娘出来的?大家先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