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觉得再这样看下去会变得很奇怪,于是他狠狠闭上眼,屏住呼吸,原本的大骂似乎全吞进了肚子,高声话语被一块无形的海绵吸收,化作一道小猫般的呓语:
“不要……”
两人间的距离彻底被压缩。
谭浩感觉自己脸上被亲了一口。
要说亲,也不能算亲,只是嘴唇在脸上轻轻碰了一下,宛若羽毛轻触水面,激起的涟漪甚至不能惊扰水下的游鱼,与其说是认真的亲吻,倒不如说是孩童的戏弄。
原来他根本没打算亲。
“这样好了吧,我想问……”
谭浩听见谭斯观的声音朝女鬼的方向,大概是迫不及待地准备提问,但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戛然而止。
谭浩试探着睁开眼,恰与谭斯观的视线撞上。
谭斯观的目光在谭浩脸上徘徊一周猝然收回,好像被烫了一下,他看向别处时眼珠犹如四处乱滚的弹珠,肉眼可见的无措,他挠了挠后脑勺,耳廓处爬上一抹红晕。
他刚才说话时还挺淡定的,他看见了什么?
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谭浩身边正好有一扇假窗,在幽暗的灯光下,恰好形成一面镜子,谭浩便朝窗户看去。
他自己都一愣。
谭浩的眼角微微湿润,眼神中透着呆愣与迷茫,好像一瞬间被抽走了心神,只余下一具空荡荡的空壳,他嘴唇自然而然地微张着,从唇缝中可以窥见他洁白的牙齿。
完全一副任君采撷的情动模样。
第9章 柜子
谭斯观从女鬼那儿获得钥匙,终于打开了锁着的门。
据广播所说,开开与心心都吊死在屋中,他们去心心房间时,一个心心人偶吊在天花板中央,没道理开开的房间没有。
对此,谭浩有了心理准备,他一抬头,果然见一只玩偶歪斜着头,只是这回偏了点方向,它的视线朝向了门框。
开开的房间里依旧充斥着淡紫的幽光,一旁的桌上,一块圆形物体吸引了谭浩注意。
“为什么这里有个锣?”
黄铜锣在幽暗的灯光下犹如夜晚的满月,在它旁边摆有一只槌子,槌子头部裹着布,布料稍有磨损,看起来使用年份已久。
谭斯观道:“这里有本日记,应该可以解答。”
日记本包裹着塑料封皮,封面上印有卡通画,里面的纸张却异常枯黄,甚至皱巴巴的。
日记本被固定在桌上,在日记本的右侧摆有一支笔,那支笔倾斜了一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日记本主人放下笔临时外出,随时会回来。
谭浩注意到,那支笔似乎与寻常的笔不同。
他拾起笔,发现握笔处有两个凹槽,他调整位置重新握笔,拇指与食指恰好贴合在凹槽处。
“应该是给刚写字的小朋友纠正写字姿势的笔。”
谭斯观瞥了眼谭浩的握笔姿势:“你看起来很别扭,该不会你平常的写字姿势是错的吧?”
谭浩“啧”了一声将笔丢在桌子上:“你管我怎么写字的,照我看这种笔发明出来就是反人类,握笔舒服不就行?”
谭斯观摇了摇头,他看起了那本日记。
【4.4 阴 不开心
爸爸妈妈带着心心去水公园玩了,明明我才是最想去水公园的,为什么他们不带上我!
5.6 晴 不开心
心心摔碎了家里的花瓶,水洒了一地,妈妈最喜爱的玫瑰花折断了,我心里有点窃喜,心心终于会被骂啦。
可是……爸爸妈妈回到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居然什么都没说就打了我,心心就在旁边看着,我好痛……
7.19 多云 害怕
我每天都躲在房间里,我拉着窗帘,不让阳光透进来,我锁着门,不让爸爸妈妈看见我,我一直很害怕。
每到晚上,房间里的锣都会自己响起来,它很响,每次响我的脑袋都会嗡嗡叫,但其他人似乎都听不到,我不知道为什么……
7.21 晴 害怕
自锣之后,我又开始害怕房间里的衣柜。
我总感觉,每次我睡觉时,衣柜会开出一道缝,里面好像有人在看我……我和爸爸妈妈说,他们打了我一顿。
8.1 大雨 哭
又是因为一些小事,爸爸妈妈打了我,就连心心也欺负我,我躲在房间里大哭了一顿。
8.10 阴 哭
已经……受不了了……
8.20 大雨 哭
要是他们都死掉就好了。
8.31 雷电雨 开心
我的愿望实现啦!我现在要去上学啦!
9.1 晴 开心
爸爸妈妈还有心心,他们明明死掉了却闭不上眼,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但是我没办法呀,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挖出他们的眼睛。
——对了,我也死掉好啦!】
日记很短,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个小女孩,似乎一直都闷闷不乐,直到将家人都杀死,她才开心了起来。
日记的字迹圆圆的,可爱的字体透出女孩的天真活泼来,但其内容却惊悚无比,似是在用童声唱恐怖歌谣。
谭浩发现,在八月份日记的那一页上,日记本的右上角沾满了黯红色液体,像是干枯的血迹,不过液体并不呈喷射状,反倒像什么东西打翻的形状。
谭斯观一脸沉重道:“据日记来看,开开因为家庭暴力而心理扭曲,她先杀死了爸爸妈妈和妹妹,再自杀,由于她将心心也吊在了天花板上,所以警方无法辨认谁是凶手。”
谭浩摸了摸下巴:“开开在8月31号杀了心心,9月1号就自杀,如果警方发现时间晚的话,也的确无法确认谁先死。”
说着,他环顾了一圈开开的房间。
果然,正如日记所说,床的正对面,摆有一个和心心房间一模一样的衣柜。
谭浩走向衣柜,他想看看开开房间的衣柜有没有异常。
“我感觉哪里有点问题,而且……为什么日记中特地提到开开害怕锣声和衣柜?”
谭斯观来回翻阅日记,他回过头,看见锣旁边的槌子磨损严重,不知怎的,他又回想起开开与心心房间遥远的距离和昏暗的走廊。
接着,他瞥见正打开衣柜的谭浩,蓦地瞳孔猛缩!
“谭浩,回来!”
谭斯观的语气过于急促,似是预感到灾难的野兽,谭浩的手下意识一顿。
此时柜门已成半开启状态,谭浩松开手,柜子却自己在动,与此同时,一小片黑发与白衣角显露出来,谭浩脚往后一撤。
“快跑!”
像是响应谭斯观的呼喊,躲在衣柜里的白衣女鬼嘶吼一声,张牙舞爪地朝二人扑来!
谭浩低声惊呼,他踉跄一下,狼狈地跟随谭斯观冲向门口。
“卧槽!为什么追逐战在我们这边,按道理不应该在尹飞白他们那边吗!”
“不知道,现在别管那么多,我们赶紧回心心的房间!”
谭浩短短几步累得够呛,他只觉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余光中还能瞥见那女鬼紧紧追着自己,他已无法思考,只机械地回道:“为什么啊?”
“开开害怕衣柜,我们躲柜子里去!”
女鬼再次传来一阵嘶吼,谭浩连忙加快脚步,他几乎被吓哭:“你特么跑慢点!”
“跑慢点不就被抓了么?”
几个拐角后,谭浩差点刹不住车,他鞋底狠狠摩擦在房门前,磕磕碰碰地闯入心心房间。
“快!这边!”
谭浩一扭头,就见谭斯观正站在衣柜里,一边朝他招手,一边紧张地望向门口。
狭窄的衣柜犹如一具单人棺材,而里面已经站了一个人。
谭浩跑到衣柜面前才发现,他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若让谭斯观侧站着,那衣柜就合不上了。
他试着岔开腿踩在谭斯观两侧,却跌跌跄跄失败了好几次,他不时回头望向女鬼的方向,急得满头大汗。
“你特么往里去一点!”
“我已经抵着后面的板了!”
“那你脚岔开,给我留个站着的地方!\"
谭斯观闻言照做,他后悔道:“当时太疏忽了,这个柜子就是为一个人准备的,按照原剧情,应该一人敲响锣,另一人躲在这儿,咱们这个做法肯定是错的。”
谭浩急道:“已经这样了,不可能再回去敲锣,这个柜子再小也得给我……挤进两个人!”
谭浩一个使劲,终于站进柜子,他想撑住谭斯观身后的柜板稳住,但显然他的重心在后。
眼见他就要往后倒,谭斯观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入怀里,女鬼的嘶吼已在门口,谭斯观咬牙,用力合上了柜门。
一瞬间,黑暗侵蚀了二人。
谭浩一动不敢动,他正对着谭斯观,背后死死抵着门板,他感受到谭斯观精壮的手臂环过他的腰,搂得非常用力,他不得不与谭斯观紧紧相贴。
谭斯观另一只手把着柜门,小小的柜子站住两个高挑的男生实在勉强,谭浩的后背还是将门板顶出一道缝隙,若无人控制门板,柜门就会大大敞开,两人躲藏的身影便在女鬼视野下暴露无遗。
若有旁人在看,就会发现,谭浩就像被谭斯观双手抱住一样。
他们就像两团血肉,被柜子硬生生关在一起,被迫融为一块儿。
谭浩听见女鬼的脚步声很重,她的步伐拖沓,宛若捕猎野兽的猎人,很乐意用脚步声给猎物带去恐惧。
女鬼在房间内走了一圈,脚步声终止在房间门口,但似乎没有远去的声音。
她可能还在房间里,准备等着猎物自己出来。
谭浩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柜子外,一时间,背后汗津津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液,他不确定女鬼是否离开,只是抱着一丝侥幸:“我们出去吧。”
不知为何,谭斯观的声音异常紧绷:“再等等,她好像没离开。”
谭浩狠狠闭上眼。
谭斯观比他高半个头,他能感受到,谭斯观说话时,一股热气喷射在他的发顶,热得他头皮发烫。
他的声带振动,喉咙连带着胸腔,都微微颤着,这些震动全都肉贴肉的传输到谭浩身上,引得他躯壳内的内脏都狠狠颤动一下。
谭浩发觉自己不对劲,他被搂住的地方烫,贴住的地方麻,黑暗之下,他们俩看不见彼此,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紧紧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似乎过去了一个小时,谭浩再次忍不住道:“出去吧。”
门外凉得刺骨,门内热得冒汗,女鬼的脚步声没有再响起,谭斯观也微微动摇:“好……”
就在这时,门板被狠狠敲击!
女鬼在外,疯狂的用手掌拍打柜门,“啪啪”声瞬间撕破房间内的沉寂,拍打声又响又密,女鬼似乎为无法揪出柜子里的二人而愤怒。
门板原本就没完全关上,被谭浩的后背顶出一道缝隙,在女鬼的拍打下,柜门细微地一开一合,连带着谭浩一下一下地撞击在谭斯观身上。
在击打的第一下,谭浩措手不及,惊恐地“啊”了一声,门板牵引着他的动作,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他瞬间涨红了脸。
狭小的柜子里,好像所有空气都被夺了去,谭浩激烈的情绪迅速消耗着体内的氧气,他不禁轻轻喘了出来。
谭斯观只觉两人的身体犹如浪花般一下一下的拍打,脖颈处感受到热气,耳边也传来难以言喻的声音。
“你别喘……”
谭浩羞得眼角泛起泪花,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但门外的女鬼显然不体会他的感受,门依旧“砰砰”的响动。
正当谭浩摔破罐子似的想踢门找女鬼决斗时,脚下突然震动起来。
他感受到,不是他们俩在震,而是柜子在移动。
门板外渐渐没了击打声,谭浩记得,柜子移动的方向是在房间靠墙侧,女鬼无法穿墙而入,他们算是安全逃脱了。
谭浩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
谭斯观身后猝然爆发出刺眼无比的紫光,原本黑色镜面状的板突然被照亮,大量的黑色头发紧贴玻璃,竟是一只女鬼正隔着玻璃看他们。
谭浩感到脑里绷着的一根弦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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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什么掉节操的东西……
第10章 失落
谭浩被近在咫尺的女鬼吓得一趔趄,直接出了柜门,勉强站稳后,就见谭斯观也僵硬地走了出来。
谭浩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糟糕,但他看见谭斯观狼狈的模样。
他的头发经方才一压变得乱糟糟的,T恤褶皱无比,好像被人甩床上撵了一回。
谭斯观面颊绯红,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似在尴尬地咽口水,他眼神飘忽,看左看右就是不看谭浩。
现在进入安全的境地,二人不由得陷入一阵沉默。
谭浩的胸腔不断上下起伏,此刻胸腔前没了阻碍,呼吸间却好似还能感受到谭斯观的温度,谭斯观的身躯似乎还和他紧紧相贴,阻力迫得他难以呼吸。
谭浩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窒息。
“呦,瞧我看见了什么!”
方才被一些奇怪的事分去注意,谭浩甚至没有发现这个房间还有别人。
尹飞白的声音贱兮兮的:“谭浩晏熏双双出柜,这历史性的一刻竟被我们几个平民见证了。”
夏永琴道:“尹飞白你小声点!”
谭浩听见二人的声音心生绝望,他又要扮演那个“谭浩”了。
谭斯观走来时已经板下脸,他朝两人看了眼:“乔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