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老四,亏朕从前还觉得你是个要花上点功夫才能对付的小角色,现在看来,你连个炮灰都不如啊。”他用剑鞘拍拍魏王的脑袋。
魏王气得从鼻孔里吹出一个血泡:“你有能耐就杀了我!”
“这可不行,咱爹还活着呢,不过四哥放心,若是父皇驾鹤西去,朕定然给你在皇陵里头挖个坑殉了。”
“呵......你此时不杀我,将来可指不定谁看着谁死!”
殷盛乐抓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人从地上提起来,交给了随从的羽林卫示意他们将人捆好,还堵住了嘴,然后把魏王挂在了马背上。
“你是说你们安排了人去策反阿徽的事情?”殷盛乐好心地掸开魏王脑袋上的灰尘,黑眸里满是戏谑的笑意,“你不知道吧,阿徽他深爱朕,才舍不得对朕动手呢。”
他的声音既得意,又轻飘飘地,保证只有魏王能听到:“你们的如意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
这波引蛇出洞实在是太过于顺利,让殷盛乐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了男主光环,这才让原本男主步步走来皆是惊心的剧情给搅得没了难度。
“唉,也对,四哥你跟四嫂的感情本来就不好,当然理解不了阿徽对朕的感情啦~”
魏王明面上对王妃很是敬重,然而他一房一房的小妾纳着,还偏心侧妃,有什么好的,就叫侧妃宠妾享受了,一闹出麻烦,便麻溜地拎上正妻共同承担。
这待遇,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绝对不会对魏王有什么真情实感。
更何况,最能锁住一对即将分崩离析的夫妻的最关键的要素——孩子,至今都没能在魏王府里出现过呢。
商皇后在中毒之后本着你们想叫我死,那你们也别想好过的精神,给魏王吴王和太上皇都下了绝育的药,不知是不是魏王被下药时年纪大些,药性便稍弱,他府里也曾传出过妾室有孕的消息,然而往往一个月不到,有孕的妾室就因为摔跤、中毒、落水等种种意外丢了孩子。
而魏王妃似乎早就心灰意冷,除了日常端着个贤惠的模样外出交际,就是天天地吃斋念佛。
魏王被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殷盛乐不再理会他,跨上马背,继续往京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大殷的皇都承袭自前朝。
无数大大小小的宅院如星云般密布,沈徽没能想到那小太监所谓的“主子”竟然会将会面的场所选在他自己早先叫乔知新准备下的一套小宅里。
究竟是太过自大,笃定他们能掌控一切事情;还是太过相信自己是“痛恨着”皇帝的呢?
“沈大人稍等,我家主人片刻便至。”小太监满脸堆笑,“大人不如先到后头,小憩片刻?”
沈徽不动声色:“好。”
他到了后院,远远便看见里头坐着两个人影。
都是老头儿,一个稍微胖些,一个干干瘦瘦。
胖些的那个果不其然正是魏王的外祖,叶贵妃之父,叶阁老。
而瘦的那一个却着实是出乎沈徽的预料了。
是何阁老。
沈徽皱起了眉。
虽然他与何阁老的接触并不是很多,但他对何阁老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何阁老虽然十分爱顶撞皇帝,跟殷盛乐打嘴仗,在某些事情上固执得像头牛,但只要能叫他看见对民生的益处,即便是女子读书、入朝为官这样在大多数男人看起来有违常理的事情,他也是能抛开一切个人的成见,尽全力去支持的。
殷盛乐打着“选秀”的名头,实则想是给女孩儿一个科举的机会,何阁老虽然看不惯皇帝的行事风格,但也是捏着鼻子默认了,偏生殷盛乐惯爱跟他打嘴仗,极尽可能地阴阳他,于是这少君老臣之间的关系便越来越紧张,但,再怎么紧张,应该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啊。
除非何阁老一开始就是前朝之人,否则,他必定是有别的计较了。
短短数息光阴,无数的念头在沈徽脑中急转飞驰,他走过去将人一一见过。
叶阁老笑着说道:“叶某不请自来,还望沈太傅勿怪。”
“阁老客气。”沈徽虚弱地咳嗽了几声,“还要谢过叶阁老相救之恩。”
叶阁老连连摆手:“此非叶某之功,沈太傅若是想谢,还得等......来了,再说。”
“没想到何阁老也会过来。”沈徽往他的方向看去。
何阁老清清嗓子:“机缘巧合罢了。”
“哦?”沈徽作不解状。
叶阁老插嘴道:“何兄可是十分忧心太傅呢。”他站起身,拱手,“叶某先去前头看看,便不打扰二位了。”
眼瞧着他离开了,沈徽也不敢轻易开口。
对面的小老头儿眼中既有怜惜,又有——愤怒?
“何阁老可是有话要与在下说?”沈徽轻声问道。
温文尔雅的俊秀青年身上带着股毫无危害的孱弱气息,何阁老警惕地往旁边扫视了一眼,才开口道:“外头的,是羽林卫,还是皇家......天子的近侍?”
沈徽挑起眉毛,何阁老见了他与皇帝别无二致的小动作,顿时眼皮子便跳了起来。
“何阁老为何来此?”沈徽反问。
“叶家的想拉我入伙,我就随便答应了一下。”何阁老说,“没了太上皇的偏护,他们怎么也藏不下去了。”
太上皇曾经因为对商家人的忌惮,而对叶贵妃、叶家,很是偏心过一段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点子偏心,才能叫叶家人稳稳地当了个灯下黑,没被外界觉察出异常,潜藏至今。
毕竟,已经有一个成年的,入了朝的,对皇位十分有竞争力的皇子外孙了,谁能想到他家还一心向往前朝呢?
“听阁老的语气,似乎,与叶家并非同路人。”
“我妻儿父母皆是陨命在前朝世家之手,沈太傅大可放心。”又是那种暗含着愤怒的情绪。
让沈徽很是费解:“何阁老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叶家的今天鬼鬼祟祟,被我抓住了逼问,才露出真面目,将我逮到这儿来。”何阁老拉开衣袖,露出他手腕上被捆绑过的痕迹。
他冷笑着说:“我说我也看皇帝很不顺眼,只要能将皇帝撅下来,就听凭他指挥,嘿,从前打仗的时候,叶家人就没啥脑子只知道猛冲,被咱们耍得团团转,过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沈徽听完不由得沉默了。
“......臭老头儿果然没安好心!”某人的声音突兀响起。
沈徽二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殷盛乐趴在墙头,一条腿已经翻了过来,另一条还挂在外头。他,把手里沾着血的剑往地上一丢,剑插到了土地里,轻快地从墙头跳下来:“什么叫把朕撅下去?没了朕,这国家过不了几年就得玩完了你信不信?!”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一路从京郊飞奔过来,又在外头打了好几架的缘故:“阿徽你没事吧?”
“臣无碍,陛下可还安好?”沈徽笑着迎上前去问,“这周边的人都处理了?”
殷盛乐点头:“处理干净了。”又看向何阁老,“你来这里作甚?”
接着,不等他回答,殷盛乐又道:“我爹说你是个忠臣,你这是打入敌方内部呀,还是没抗住诱惑选择叛变了?”
他把地上的长剑抽起来,威胁地晃了几下。
何阁老丝毫不惧:“臣的确是存着打探消息的心思来的,但既然陛下早有布置,那臣便不多嘴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臣另有一事,想要劝诫陛下!”
殷盛乐抬手捂住耳朵:“朕不听。”
何阁老一张老脸顿时涨得发紫。
沈徽见状便轻轻握住殷盛乐的手腕:“何阁老也是一片好心,陛下不妨听听?”
“好吧,既然是阿徽说的。”殷盛乐放下捂耳朵的手,顺势将沈徽的手掌包进自己的手心里握着,又将自己的五指与他的五指交错,亲密地扣住了。
何阁老见他旁若无人的作态,脸上的颜色更深了:“沈太傅有大才,陛下不该将他困于深宫啊!”
“啧,就知道你要逼逼叨。”殷盛乐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沈徽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了何阁老一眼,笑起来:“阁老错了。”
他转身,抬起另一只手拦住殷盛乐的肩,凑近前去,在侧脸上落下一个轻吻:“是我爱慕陛下,想要伴他身侧。”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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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请陛下节制一点
“诶嘿嘿......”
朱笔批下, 人头滚滚而落。
年轻的帝王难得柔和了面容,唇角带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愉悦, 这叫知道他其实是正在下发抄家斩首命令的人都不寒而栗,只除了照旧黑着张脸的何阁老。
“小七这是怎么了, 怎地一副痴汉模样?”前来送卷宗殷凤被时不时冒出的诡异笑容的殷盛乐吓了一跳,“此番成功能拔除前朝余孽留在朝中的暗线的确是大喜事一件, 但也没必要乐成这副模样吧?”
她将卷宗往桌上一放, 没打算多待, 只抓过沈徽小声问上一句,她话音方落, 就见原本温文恬淡的沈徽表情变得极不自在, 双颊蔓延出鲜红的色泽, 而坐在上首的殷盛乐也转过头来, 十分地得意荡漾。
殷凤音顿时明悟了。
她耸耸肩, 大理寺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呢,可没时间在这儿看他嘚瑟。
进来朝堂上下都忙得很, 又是恩科,又是清剿前朝余孽的,所有人都进入连轴转模式, 终于熬到过了殿试,将名次定下;而另一边,以叶家为首的大大小小数十个世家、前朝降臣,还有大殷建朝后科举上来的部分臣子,悉数被抄家入狱。
而魏王则是被太上皇亲自下旨, 圈禁在魏王府中。
南宫里, 乍然听闻噩耗的叶贵妃同样被禁足关押, 一日之后被缢死于自己的宫殿之内,死后夺其妃位,贬为庶人,葬在皇陵边缘。
魏王得知母亲丧命,外家被满门抄斩之后大病一场,眼看着也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太上皇到底还是怜惜他自己的子嗣,命令御医们尽力救治,到最后魏王的命是抢救回来了,人却变得痴痴呆呆,苍老了十岁不止。
自殷盛乐登基之后就愈发安分的吴王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安静,连府门也不怎么出了,这让被他骚扰多时的沉静华也松了一口气,沈徽帮她租的宅子就在老梨树巷里,与沈徽相邻,她每天早上都会过去跟守家的陈小顺打个招呼,然蓝饙后去书库帮师父的忙,下午回来的时候还会从街边买些新鲜的小吃顺便带过来给陈小顺。
这一日也是照旧。
沉静华买了桂花糕和山楂卷,敲响隔壁的大门。
大门打开,出现的却并不是陈小顺,而是一张俊美锋锐的脸孔,那张脸在看见她的时候也是呆愣了一下,便用他略为沙哑的低沉声音不确定地问:“你是柳女官家的那个小丫头?”
“参见陛下。”沉静华的反应很快,她屈了下膝弯,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自己手里的包裹。
“不必多礼。”殷盛乐手扶着门框,“你来这儿做什么?”
沉静华:“这些日子草民受陈公公颇多照顾,所以......”她亮出怀里的小包袱,叫殷盛乐看了眼里头的糕点。
除去闻着挺香,卖相却不怎么样的两种糕点,殷盛乐还看见旁边有个绣得十分精致的靛蓝色荷包,深色的缎子底料,上头是一簇浅碧的瘦竹并一弯明月。
见殷盛乐的视线落在荷包上头,沉静华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荷包也拿出来:“......是给堂兄绣的......”
小姑娘早已长开,眉眼与沈徽有三份相似,但更加俏丽明艳,不似月下傲骨铮铮的竹,却像是迎着骄阳肆意绽放的芍药。
难怪会把暴君迷得五迷三道的呢。
殷盛乐撒开拦门的手:“你好生读书,就是报答阿徽最好的法子了。”
闻言,沉静华双眼一亮:“陛下,您真的愿意给女子开科考呀?”
“是啊。”殷盛乐转身,没什么负担地答道。
沉静华提着裙角跳进来,一直趴在树上的小狸花看见了她,就从树上一溜烟蹿下来,绕着沉静华的腿“喵呜喵呜”地撒娇。
“驳玉乖乖,去那边吃去。”沉静华掏出一条干巴巴的小鱼丢给狸花猫,猫咪满足地嗷呜一声,叼着鱼干又蹿到树上去了。
而在树下,沈徽正埋头抄写着不知什么东西,听见有人来也没抬头:“先坐,我很快就好。”
殷盛乐抱起双臂站在他身边:“你小堂妹看你来了。”
沈徽的手顿了下,他抬起头:“你也先歇着吧,我马上好了。”
说完,便又将所有的注意力倾注到正书写的文章里了。
沉静华看见外界传闻里脾气糟糕行为古怪,动辄就要抄人家产斩人脑袋的无情帝王像个被家长忽视了的小娃娃一样委委屈屈地拖了两张小凳子过来,一张丢在沉静华脚边,另一张自己坐了,他生得高大,长手长脚的,却缩在一张小小的矮凳上,莫名有些可怜。
没过多久,沈徽果然将笔放下,又把写满字迹的纸张挂在梨树枝上晾晒,做完了这些,才转身看见在自己跟前排排坐的两个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