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贵妃听到这话,气顿时消了大半,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我说呢,这狐媚子有本事勾,没本事留。靠两局围棋就想留住男人?呵呵,真是痴人说梦啊。
蕙嫔这个贱人,出身低贱,本就登不得台面。长得更是清汤寡水,哪个男人见了石更得起来。哼!”
“娘娘说得极是,这蕙嫔哪里比得过娘娘呢。娘娘国色天香,家世显赫,大楚国祚三百年,殷氏一族出了多少位皇后太后,娘娘今后也是必定要封后的。小小的一个蕙嫔,不值得娘娘放在心上。”
“继续派人盯着承明殿,务必要找出这个贱人狐媚陛下的手段。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报告。”
“是,娘娘。”采月领命告退。
不光贵妃娘娘得了音信,内务府也早早地听说了这桩奇事。
蕙嫔向来不得宠,在陛下和太后眼前,都是个透明人,内务府便明里暗里地克扣承明殿的吃穿用度。
没想到,近日这蕙嫔却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
第二天一大早,柳总管赶紧准备了一批上好的荔枝碳,以及各类布匹绸缎,玉器瓷器,塞满了整整两大箱,亲自送到了承明殿。
与蕙嫔向来交好的宁嫔和锳常在也赶紧前来祝贺,甚至连向来骄纵跋扈的辰妃也来了。
一时间,承明殿迎来送往,门庭若市,比过年还热闹。
殿里的上上下下,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蕙嫔也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两颊仿若春日桃花,熠熠生香。
只有陆云深一人有些游离,又是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陆云深也被承明殿里的热闹惊呆了,一时没有地方去,便来到了承明殿最北边的小花园里,在凉亭的长椅上坐着。
他的胳膊搭在椅背上,手肘垫在胳膊下面,望着湖中的倒影发呆。
恍惚间,湖中的影子突然变了一张脸,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张脸,将他吓了一跳。
想起这个人,他总觉得陛下昨天怪怪的,话里话外,似乎总是意有所指,可究竟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尤其是陛下离开时那句“垂拱殿内阴阳道,日晚云深不知处”。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人摸不着头脑。
垂拱殿是陛下处理政务的宫殿,阴阳道三字不难理解,必定指的是围棋。那日晚云深不知处,岂不正是我的名字嘛!
陛下说戌时约了高人下棋,难道这高人指的就是我?
不对啊,他一没有认出我,二不知道我会下围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前常听家里的大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这个男人的心,比女人的心难懂多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云深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戌时,勤政殿,陆云深,围棋,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乍看起来,陛下的意思明明白白。
但是,万一我理解错了怎么办,我只是宫里一个最卑微的小太监,陛下单独约见我,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算了算了,必定是我戏太多了,我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如此想着,陆云深早早地梳洗过后,便躺下了。
时间却过得异常之慢,一秒一秒地挪动着,终于响起了打更的声音,原来戌时已到。
陆云深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鬼使神差地从后门溜出了承明殿,顺着一条小路,一路摸黑来到了垂拱殿外。
只见垂拱殿里灯火通明,神圣威严,陆云深来回徘徊着,一时不敢进去。
正踌躇间,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对他低声说了一句话,让陆云深心里一惊。
“莫徘徊了,朕已经等你很久了。”
这一天对赵衡珞来说,同样过得无比漫长。
不知怎么,他精神亢奋的很,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远处的鸡鸣声响起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合了几下眼。
没过多久,就听见安容在叫唤:“陛下,陛下!该上早朝了!”
赵衡珞不动如山。
安容继续叫唤:“陛下,再不起床前朝那帮大臣又要嚼舌根了。”
赵衡珞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头来:“传朕的旨意,从今往后,取!消!早!朝!”
“我的祖宗,您饶了奴才吧!这月的早朝,您已经迟到三次了!要是再迟到,太后就要拿奴才去喂狗啦!”说着连拖带拉地将赵衡珞叫了起来。
赵衡珞一边大骂狗奴才,一边在心里大骂早朝制度。
前朝上呈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不是这里出了一件冤案,就是那里贪了几百两银子,赵衡珞听得昏昏欲睡。
他想不明白,这等小事都要写成奏折呈上来,还要文武百官有何用!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又有官员声称有要事商讨,要求单独面圣。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赵衡珞打发安容回绝了这位官员,自己大步走回了垂拱殿,抬步辇的都没追上他。
殿中燃起了醒神的熏香。
赵衡珞放下札子:“安容,几时了?”
大太监:“回陛下,申时。”
……
“安容,给朕换上那套银白长袍。”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年朕生辰时,太常寺给朕量身做的那套。”
“安容,把这个香炉撤了,换成上好的松香。”
“不成,还是换上那套暗红,金线龙纹的那套。”
……
衣服已经换了三茬,不过才到酉时,安容已经累了个半死。
“老奴从未见过陛下这幅样子。不过一个小小的陆云深,至于吗?”
“你懂个屁,谁说朕是因为他的?朕不过是批完了札子,闲来无事,试试衣服罢了。”
“哦!”
说话间,传来了打更的声音,戌时已到,门口却不见半个人影。
赵衡珞起身,在殿里不安地转了几圈。
赵衡珞托腮凝思:“安容,你说他听得懂吗?朕不会说得太晦涩了吧?”
“陛下,岂止是晦涩啊,您这话比哑谜还难猜呢。反正要是老奴,老奴肯定听不懂。”
“要是别人都跟你一样呆笨,我大楚早就亡国了吧。”
“陛下!您虽不会骂人,这损人的功夫倒是无人能出其右。”
赵衡珞心中无底,急躁得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花花不是,看月月不是。
在殿里约莫溜达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走到了大殿之外。
左环右顾,没发现什么人影,便低头琢磨地砖的纹路。这纹路迂回勾连,明明白白地写着三个正楷大字。
陆云深……
等再一抬头,眼前分明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意气风发,天真无邪。
赵衡珞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缓缓上前,对那少年说道:“莫徘徊了,朕已经等你很久了。”
说完他便大步走回了垂拱殿中。
陆云深怔怔地跟在后面,走进了垂拱殿,殿中庄严,他一时被唬住竟无法挪动步子。
“明公公,别愣着了,陛下已经摆好了棋局,等候您多时了。”
安容含着笑,在一旁轻声提醒陆云深,并指引着他坐到了早就备好的座位上。
赵衡珞看了安容一眼,他便从侧面悄悄退下了。
临走之时,还不忘把远处的几处烛火吹灭,大殿里随即暗了不少,陆云深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早就知道这大楚天子男女通吃,百无禁忌。难道……卧槽……我还是个纯洁的宝宝啊,这辈子还没遇到喜欢的女孩,就莫名其妙穿越到了这个破地方,还成了个小太监。
老天爷啊,我的命还不够惨吗?难道沦落至此,还要被流氓皇帝玩弄??”
陆云深脑海里急速地闪过了很多画面,脸不禁红到了耳朵根。
“陛下……不可以……”
“嗯?”
“陛下,我是说,我不会下棋。”
“不会下棋?无妨,朕来教你。”
“谢……谢陛下。”
“这围棋呢,十分简单。”赵衡珞一边说着,一边将棋娄里的棋子拿了出来,“一方执黑子,一方执白子,双方轮流落子,哪方率先构成五星连珠,哪方便是取胜了。”
“陛下,这是五子棋吧?”
陆云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脱口而出,话到一半才突然想明白,自己已然中了他的套子,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哦?五子棋,这名字倒直白新奇,宫中一般称之为连珠棋。”赵衡珞眼中闪过耐人寻味的光。
“那陛下……岂不是在戏弄奴才吗?”陆云深有些恼。
赵衡珞眼中颇有些玩味,缓缓道:“猫戏老鼠,本就天经地义。”
第73章 、7
——终身有效——
“猫戏老鼠,本就天经地义。”赵衡珞异常嘚瑟。
陆云深:“……”
“再者,你就没有戏弄过朕?”
赵衡珞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陆云深,发觉这少年低着头红着脸的样子,煞是可爱,心中不免一动。
陆云深心里彻底乱了方寸。难道,自己当日暗中帮助蕙嫔的事情,被这流氓皇帝知道了?
不对啊,他当时明明躲在暗处,差点被看到的时候,蕙嫔也及时帮他解了围。难道这流氓身后长了眼睛?
“陛下莫要折磨奴才了,奴才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看来在你眼里,朕还比不上蕙嫔。”
卧槽,这他果真背后真的长了眼!
“陛下恕罪!奴才甘愿接受一切惩罚。但奴才尚有一事不明,只怕死也难以瞑目,还望陛下明示。您背后……莫不是开了天眼吧?”
“有句话你且记住。”
只见赵衡珞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容,本无血色的脸上,出现几分难得的生气,仿佛精雕玉琢的白瓷上,另上了一层珠光釉。
“举头三尺即有朕。”
陆云深听闻,无奈地耸了耸肩。
成成成,您牛逼,服了您还不成吗。
“陛下,您说吧,您想怎么惩罚奴才,奴才都受着。”
说着,熟练地跪在了赵衡珞面前。
“果真什么惩罚都受着?”赵衡珞笑了,面带挑衅。
“这惩罚事小,名节……事大。只要陛下保证奴才的名节,别的任由您惩罚。”说着,双手紧张地护在了自己的胸前。
“这名节保不保得住,就看你自己的了。第一,你起身,从今往后,无需再在朕面前下跪,给朕下跪的人那么多,不少你一个。
第二,在朕面前,不用再自称奴才,你永远都不是任何人的奴才。
第三,陪朕下一盘棋,你若是赢了,你想要什么,朕便给什么,哪怕是要星星要月亮,朕都给你摘了来,但你若是输了……想必你早已听说了朕日日不间断的的清雅小游戏。”
“略……略有耳闻。”
“你打扰了朕今晚的好事,你若是输给了朕,朕便要你补上。”
“奴……陆云深谢过陛下。”
我谢你个大头鬼,糟老头子坏得很。原本听到前两条,陆云深隐隐动容,没想到最后在这儿等着我呢,你分明就是觊觎我的身子。
但也无妨,从那日的对局来看,陆云深也并不是没有赢棋的可能。
这回,赵衡珞破天荒地没有把第一手下到天元处,想来饥肠辘辘,求胜心切。
陆云深已经领教过赵衡珞的棋力了,事关自己的名节,必定全力以赴,每一步都下得极其谨慎,落子速度远慢于平日。
赵衡珞心中同样紧张,只是表面上佯装镇定,步步紧逼,落子凶猛。
仿佛一只多日没有进食的老虎,全力追击着前方奔跑的小鹿。
陆云深精心布局,恨不得用尽毕生所学的所有定式,但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被对方提前预料到了。
因此这盘棋下得异常绝望,但也激发了他绝地求生的斗志,下出了几个妙手。
势必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对决,仿佛为今后的故事埋下了伏笔。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局势仍是难分难解,陆云深全神贯注,赵衡珞则不时地抬头打量一下眼前的少年。
这个少年墨发红唇,眉头微蹙,鼻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赵衡珞看得心痒,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没有决断。
此时的棋盘上,黑白双方交错有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边角的局势已成定局,只有中心区域一时还决不出胜负,每一步棋都至关重要,生局还是死局,只在瞬息之间。
陆云深死死地盯着棋盘,忽然发现赵衡珞下错了一个地方,心中不免大喜,差点笑出声来。
你也有今天啊,小爷的名节总算是保住了。
他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
“陛下,咱们数子吧。”
“不用数了,是朕输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我想想……陛下啊,一时半刻我还想不出答案,可否给我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呢?好不容易得了陛下的恩赐,一定要物尽其用,不能白白浪费机会。”
“好,终生有效。”
“谢过陛下!那……陛下早些就寝,我就先回去啦?”
听闻此言,赵衡珞脸上的笑容倏忽地暗了下去,“嗯。”
安容把陆云深送出了殿外,回来发现赵衡珞正望着棋盘发呆。
“陛下,奴才想不通,您明明……”
“强迫来的有什么意思呢?朕宁愿不要。”赵衡珞一边抚摸着怀中的雪宝,一边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