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成想,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飞来了横祸。
这天,内务府的柳总管携着两个小太监,来给蕙嫔娘娘送,恰巧看到陆云深在跟其他宫里的下人下棋。
“好你个狗奴才,陛下每月给你发着月银,就是请你来当大爷的?主子不得势,奴才也愈发没有规矩起来了。
大白天的不干活,竟干起了赌博的勾当,来人啊,把这两个狗奴才给我拖下去,每人五十大板,你们这承明殿也该立立规矩了。”
“柳总管饶命啊,小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陆云深扑通一声跪下。
“这个奴才看着有些眼熟,陆……陆云深,咱家记得没错吧?早在规训的时候,就是个不长眼的东西,没想到进宫已经这么久了,还是没个正形儿,该当重罚!”
“柳总管好记性,小的确实叫陆云深。可否借一步说话,小的有几句贴心话想跟您讲。”
柳总管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一转,脸色一变,陆云深心里就知道,这回八成有救了。
二人来到花园边上,陆云深狠狠心,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地塞到了柳总管的手心里。
柳总管合起手掌感觉了一下,立刻瞪大了双眼,显然被这个数目惊呆了,急忙塞进了袖口,环顾一下四周,确保没被人看到:“算你是个有心的,这次就姑且放过你,要是再有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说完就踩着小碎步离开了。
陆云深狠狠地啐了一口,心仿佛在滴血。
好不容易攒了这么久的银子,没想到一朝就被这个老太监给坑走了!
后面几天,陆云深都过得昏昏沉沉,毫无斗志,好在肖公公这几天约了两个棋局,多多少少赚回了一点,不然真得没法过了。
但没想到糟心的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天,陆云深帮着肖公公赢了一大笔彩头,心情有所缓和,刚准备躺下睡个回笼觉,空照就急急忙忙来喊他。
“陆云深!不知道哪个长舌头的,把你告到了蕙嫔娘娘那里。娘娘正等着治你的罪呢!”
想必是哪个小太监看不得别人好,急红了眼,暗地里捅刀子。
哪天让本大爷查出是哪个天杀的,必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陆云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草草收拾了一下仪容往正殿赶。
一进正殿,陆云深熟练地跪在了地上。
前方正位上端坐着蕙嫔娘娘。
蕙嫔家世一般,其父只是个五品小官,但家风正统,注重教养。
所以这蕙嫔长得虽然清汤寡水,并不惊艳,却也有一种人淡如菊的气质。
“陆云深,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蕙嫔声音不大,但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回娘娘的话,奴才刚进宫不久,宫里的规矩还不甚清楚,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还望娘娘明示。”陆云深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甚清楚?投机倒把的事情,我见你清楚的很,还不细细说来。”
看来蕙嫔已经全知道了,瞒着也于事无补,他只得和盘托出:“娘娘恕罪,奴才也是被逼无奈啊。肖公公偶然得知奴才略通围棋,便逼迫奴才与他狼狈为奸,悄悄在他身后指点。
赢了的彩头我可是一分都没要啊,娘娘,全部都被肖公公一人独吞了。
奴才也知此举不妥,但迫于肖公公淫威,小人不得不从,否则根本无法在这宫中活下去……”
蕙嫔起身走到他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略通围棋?那你这些日子胜率几何?”
“没……没输过。”
蕙嫔闻言,眼睛突然多了几分神采。
她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其父棋力甚高,耳濡目染之下,蕙嫔也颇有心得。
刚入宫之时,陛下听闻蕙嫔善弈,便来了几回,只可惜陛下见她的招数无甚新意,便意兴阑珊,很少再来承明殿。仍旧回到了自己的美人堆里,日夜醉卧温柔乡。
自此,蕙嫔愈发痴迷于钻研古谱,只盼寻得几个妙手,得到陛下的垂青。
“哦?那本宫倒想见识见识了。”
说着命贴身侍女锦瑶摆好一幅上好的棋具,“你若是赢了本宫,那本宫就姑且放你一马,若是输了,拖出去喂狗。”
陆云深听闻,便把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能在太监中大杀四方,怎会输给一个小小妃嫔。
猜棋后,蕙嫔娘娘执黑先行,二人开始了对决。
陆云深一开始有些轻敌,下得漫不经心。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蕙嫔娘娘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
虽然棋风并不强势,却也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看得出这童子功必定经过了经年的训练。
棋已经下至中盘,局势仍然不明朗。
陆云深的眉头渐蹙,必须要打起精神了,丢人还是次要的,要是真输了,小命就难保了。
陆云深紧紧盯着棋盘,希望找到蕙嫔的疏漏之处。
纵观全局,只有右上角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能盘活这一片,整盘棋就活了。
虽然此时外面是数九寒天,朔风呼啸,但陆云深的汗水簌簌流下,湿透了内衫。
使尽浑身解数,接连打了几个劫,陆云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总算是逃出生天。
“好棋力,本宫自愧弗如。”蕙嫔温婉一笑,认输了。
“蕙嫔娘娘过奖了。”
“本宫见你气质也不俗,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本宫身边,贴身伺候吧。”
“回娘娘的话,奴才刚进宫不久,宫里的规矩还不甚清楚,生怕误了娘娘的事儿,那可是罪该万死。”
“本宫正是看中你进宫不久,还没有沾染太多宫里的恶习,自有一种天然去雕刻的天真意趣。再加上你棋力着实不俗,跟在本宫身边,平日里还能与本宫下棋解解闷儿。”
“奴才遵命!”
陆云深表面上强装淡定,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自此,陆云深一跃成为了蕙嫔娘娘眼前的红人。
前些日子跟着肖公公,只能算是狐假虎威,不过是个傀儡,生死仍然掌握在肖公公手里,哪天惹这个老东西不高兴了,要他的小命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现在不一样了。
在这承明殿里,也只有蕙嫔娘娘的贴身侍女锦瑶高他一寸,即便是肖公公,现在也得给他几分颜面。
贴身太监听起来很忙,但是却也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差事。
因为手里的活儿,下面总有大把的小太监争着抢着去干,只要把主子哄好了,就能落得大把清闲。
陆云深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蕙嫔娘娘睡过午觉之后,陪她喝茶下棋,不时地指点一二。
一段时日下来,蕙嫔娘娘的棋力倒也增益不少,便日日盼着陛下哪日能突然路过承明殿,进来小坐。
只可惜,这承明殿又远又偏,如若不是专程过来,根本不存在随意路过这回事。
给蕙娘梳妆的锦瑶吹起了耳边风:“娘娘,照您这么苦等,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不如,我们直接去请陛下过来吧?”
“请陛下?那陛下也未必会过来啊。再说了,以本宫现在的棋力,不足以跟陛下抗衡。
即便陛下过来了,发现本宫的棋力与以前无甚区别,岂不龙颜大怒,这样本宫就彻底没有机会了。本宫,赌不起啊。”
说完蕙嫔娘娘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后宫女子,大好韶华就消逝在这无边无垠的等待中。
“娘娘,我能让你赢。”陆云深突然出现,胸有成竹地说道。
第70章 、4
“哦?陆云深,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蕙嫔听到陆云深的话,眼睛里多了几分光彩。
……
“哦?陆云深,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蕙嫔听到陆云深的话,眼睛里多了几分光彩。
陆云深道:“娘娘,您忘了?我之前跟肖公公搞的那套把戏。”
锦瑶率先提出了反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一旦被陛下发现,陛下势必龙颜大怒,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
蕙嫔则托腮凝思了片刻:“但是你们平日里下棋,总有许多人围观,你躲在肖公公身后,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但若是本宫与陛下对弈,身旁大概只留一两个宫女太监随身侍候,难道也要叫你在本宫后背写字吗?!”
“娘娘和锦瑶姐姐莫生气,听奴才细细道来。陛下和娘娘对弈之时,势必会有奴才在二位主子身后侍候。
到时候,奴才站在陛下身后二尺之外,下到关键之处,奴才就可用手势悄悄示意给娘娘。
至于具体的操作,待会与娘娘模拟一下便可,保准用不了一刻钟,就能熟练掌握。”
蕙嫔娘娘听了大喜,与陆云深练习了片刻,果然掌握了此法的精要之处。
事不宜迟,几人决定今晚就实施起来。
蕙嫔娘娘手书一张便笺,上书近日臣妾棋力有所增益,希望能得陛下指点云云,派肖公公送去了陛下的寝殿。
锦瑶等人则开始紧锣密鼓地为蕙嫔梳妆打扮起来,果真比往日多了几分神韵。
一切准备妥当后,陆云深发觉蕙嫔娘娘的双手虽白嫩纤细,但整体较短。
陆云深深知,一双纤纤玉手衔着棋子落于方寸棋盘之时才好看。
如果能涂点现代女人常用的指甲油,从视觉上延长一下手型,便大有不同。
可他到哪去找指甲油呢?
陆云深突然想起,听闻清朝后宫,妃嫔们常常命人将凤仙花捣碎,敷在指甲上,片刻之后擦拭干净,便可得到鲜艳欲滴的色彩。
但此时寒冬腊月,没有凤仙花开放,后院里倒有几株盛放的腊梅。
陆云深心想,勉强也成吧,也算是个平价替代品了。
几个侍女采了一钵鲜红的腊梅花瓣,按照陆云深的指示,捣碎研磨之后,敷在了蕙嫔的指甲上。片刻之后,果然留下了淡淡的色彩。
虽然比不上凤仙花颜色鲜艳,但这种淡淡的水红色,更显得蕙嫔肤如凝脂,手型纤长。
举手投足之间,还有一股若隐若无的梅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蕙嫔早已经托人打听好了,陛下一般在酉时用过晚膳,开始寻找一些消遣。
算起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一行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乱作一团。
恰好肖公公此时来回话,只说陛下看过便笺,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转手就放在一边了。
众人听了,心凉了一大截。
没有别的办法,此时只有一个字,赌!
酉时已过,殿里的松香燃尽再点,炭火也添了几次,月亮已经升至中天,迟迟没有陛下的影子,整座承明殿静得出奇,众人一分一秒地捱着时间。
已经是戌时了,蕙嫔面露倦色,想来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便命下人关门就寝。
奉命关门的小太监也颓了下来,悻悻地走到殿外,突然见鬼似地狂奔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圣……陛下驾到!”
垂拱殿……
这几日,赵衡珞心里郁闷得很,一直没什么胃口,晚上更是辗转难眠。
这天的晚膳没吃几口,安容就来通报,蕙嫔宫里的肖公公递来了一张便笺。
赵衡珞恍恍惚惚,打开一看,没什么兴趣,赶紧扔到了一边。
俄顷,赵衡珞将身边的大太监召来:“安容,你替朕找一个人。”
“遵旨,陛下,奴才敢问此人的体貌特征?”
君王微微抬头,摸了摸下巴的短髯。
“他很瘦。”
安容立刻招呼小太监记录。
“皮肤很白。”
小太监继续记录。
“容貌……算得上清秀隽永。”
赵衡珞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旁的安容有些着急:“没有别的了?”
他摇了摇头。
“陛下,这样的人多如恒河沙数,不知陛下寻他做什么?”
“他泼了朕洗澡水。”
安容后退了半步。
“竟然有这样的人?简直是反了天了,奴才马上命人乱棍打死,然后切碎了煲汤。”
“乱棍打死,切碎煲汤根本不能纾解朕心里的苦闷,哪天找出这个人,朕一定要把把溺毙在朕的洗澡水里!”
赵衡珞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了几下桌子。
安容从来没有见君王生过这么大的气,“陛下息怒!今天送进来的这个少女,年方二八,容貌出众,嫩得出水,我这就把她送到福宁殿!”
赵衡珞微微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且慢,刚刚蕙嫔说什么来着?”
“回陛下,蕙嫔娘娘说近日棋力有所增益,希望得到陛下的指点。”
蕙嫔……承明殿……
赵衡珞似乎是自言自语,突然想起,那天雪宝使性子,从福宁殿跑出了很远,他一路追赶,一直追到了宫城的西北角。
如今想来,承明殿正是宫城最偏西北的宫殿。
“安容。”
“奴才在。”
“摆驾,承明殿。”
承明殿这边,原本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打算洗洗睡下。
突然听到关门的小太监火急火燎跑回来,边跑边喊“陛下驾到。”
众人立刻慌了手脚,因为承明殿里的奴才们,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陛下。
转眼间,赵衡珞已经来到了正殿门口,蕙嫔赶紧上前迎接。
“臣妾恭迎圣驾!”
蕙嫔领着承明殿的众人恭恭敬敬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