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千万不要出现熟人,否则一切都玩完了。
第32章 琵琶
进了屋,江屿风只是默默坐到了房间的角落,无声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他一生几乎都在泽山修道,对男女之情早已看淡。
在他一直以来的印象中,对修行无益之事,他都鲜少去做,更别说是到这种风月之地了。
如今一不小心进了这脂粉堆,他只觉得自己与此地简直格格不入。
再说,宋必回此人更是对女色毫无兴趣的。或者说,他对人都不感兴趣。
在泽山时,他对自己找人双修一事都感到极为不屑与厌恶,更别说在此地随时都会发生的苟合了。
他也不明白宋必回究竟有什么目的。
今日他们来此地究竟是为何呢?观察研究人类的求欢方式吗?
不一会儿,一众穿着性感暴露的女子便端着佳肴鱼贯而入,她们将精致的盘子放到矮桌上,还不忘用带着赤裸勾引的眼神打量他们一眼。
但宋必回看都懒得看他们,只是将盐水花生端到了江屿风面前,“你喜欢的。”
我不喜欢!江屿风心里在落泪。
那些女子见二人都没与她们玩闹的兴致,只好又悻悻出了门。
就在江屿风一边难过地剥长生果壳,一边将豆子往嘴里塞时,宋必回却又开了口。
他语气中却透着一种阴晴不定,低沉难辨的情绪,“好戏还没开场呢。”
江屿风手上一顿,只觉一种难言的不祥感袭上心头。
宋必回带他来此处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他沉默着望向宋必回,见宋必回的眸光缓缓移动,落在了面前纱帐上。
这白纱将房间隔做了两块,在此处望对面的场景模模糊糊,有种暧昧不清的意味,片刻,一女子垂着头,抱着琵琶从后门进了屋。
在纱帐的遮掩下,看不清此人的模样。
只觉这女子身形曼妙,气质也与一般的庸脂俗粉不大相同,可她始终埋着头,坐到对面座位上也是如此。
过了一会儿,她才随意拨弄着琴弦调了下音,准备开始演奏。
但一个浸入了寒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弹清心曲。”
江屿风一愣,这是修道界有名的曲子,但凡人却鲜少听过,怎么要求一凡间的歌女弹如此高深的曲子?
可那女子身形猛地晃了一下,迟疑了片刻,竟真的泠泠弹奏了起来。
这歌女竟并非是普通人吗?
就在江屿风疑惑之时,宋必回却突然在身侧攥了下手,一时的劲风骤然将那纱帐扯了下来。
一瞬间,除宋必回本人,屋中的二人都瞪大了眼。
要赔钱了!江屿风惊道。
可那女子的反应更大,她一下起了身,琵琶脱了手,顿时砸到了地上,将那琴头都摔裂了。
“好久不见了,徐小姐。”宋必回站起了身,他身材颀长,可怕的威压瞬时间压了下来,叫当前的气氛顿时被冷冻起来一般,沉默与死寂宛如潮水一般扩散开来。
姓徐,宋必回还认识,徐家……
江屿风猛地一顿,心里暗骂一声,这不是他那个跟别的男人跑了然后还与他退婚了的前未婚妻吗!
她不是和男人私奔了吗,怎么在这?世界如此之小?
江屿风眼中的情绪变化万千,惊讶地张了张口,只能想到“绝了”二词来形容此刻的场景。
第33章 小辫
此刻的氛围非常地诡谲反常。
江屿风感觉自己脑子已经转不动了,一边是突然退婚的道侣,一边是跟自己有仇的徒儿,这种局面怎么看都是他最吃亏一些吧。
那为什么宋必回和那个徐家小姐之间的气氛会如此剑拔弩张?他俩有啥仇?
想到此处,江屿风不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好像感觉周遭空气在不断变得稀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事,他现在不是折岁仙君了,他还披着江川的皮,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发现的。
江屿风做的事儿,与他江川又有何干?
可如今,这极强的灵力威压像个封闭容器一般,将他们罩在了房间之中。
外面嘈杂的声音好像在一瞬间安静,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般。
江屿风故作淡定地往后坐了坐,贴紧了墙,仿佛这样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天珩仙君,你又何必要把我逼上绝路。”徐家小姐瞪着一双杏眼,她气得脸涨的通红,嘴唇都在不住地发抖。
接着,她一脚踏上那碎了一地的琵琶木屑,碎裂的声响叫江屿风的心也跟着紧了一紧,“我已经走投无路了!若您还要这么绝情,我也只能拼了!”
他从未见过有哪个人敢与宋必回这么无礼地讲话,这徐家小姐应当是完全被逼上绝路了,才会如此得激进。
可要跟宋必回硬碰硬,那不无异于是在找死吗?
此刻,江屿风只能看见宋必回挺拔修长的背影,却看不见他究竟是如何的情绪,但此刻的威压强得已经让他都有些心绪动荡了。
更别说这徐家小姐修为本就不高,如今几乎已经恐惧得不由自主地浑身发起了颤,但她依旧咬着牙站在原地,仿佛固执地想要螳臂挡车一般。
完了,宋必回此人最是吃软不吃硬,遇上有仇的更是软硬不吃。
这徐家小姐虽是勇气可嘉、敢爱敢恨,但也不必如此用如此偏激的方式。
江屿风感受着周围仿佛在不断加稠加重的威压,此时此刻都几乎要将那女子压的跪下了,当即“噌”地一下站起了身。
这下动静,顿时吸引了屋中二人的目光,宋必回转过头冷冷地望他,宛如寒刃的眸光落到了他身上。
当下,他危险地眯了眯眼,不易察觉地摩挲了一下腰间长剑的剑柄。
“等等!”江屿风赶忙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保持原本那一副淡然的模样,“二位的感情纠葛,可能不适合有旁人在内,我先出去……洗个脸……”
洗什么脸啊!?这借口太扯了。江屿风刚说出口,便后悔了。
可这么搅和一下,却让宋必回突然笑了一声,“我俩有什么感情纠葛?”
江屿风立刻反应过来,知道宋必回定然是在怀疑他了,在此等危机时刻,他当下充傻装愣起来,“啊?呃,我不知道啊……”
“你是何人?”这下,就连徐家的小姐也有些怀疑地望向了他。接着,又不满地又盯住了宋必回,似乎对他将外人带来一事很是厌恶。
“我的门生。”宋必回懒得与这女人多说,只嘲道,“你以为是谁?况且他是何人,与你又有何干?”
徐家小姐当即表情难看了起来,几番的羞辱让她气得几乎都要把一口皓齿咬碎了。
她在徐家从没受到如此欺辱,可就是因为那一纸婚约,叫她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忍受世人的白眼,流落在这花楼之中,无法赎身,只得当一个卑贱的歌女。
可她明明都如此隐姓埋名了,却仍旧逃不过宋必回的手掌心,如今连一个门生竟也敢骑在她头上了。
“徐冬,我今日来并非是要与你解决私怨。”宋必回负手走了过去,冷漠地望着她,“我来,不过是要告诉你,你的死期将至。而你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也是自己心里都清楚,不必装作这么一副可怜样,来掩盖自己的罪行。总有一天,我会等着你跪着来求我。”
“绝不会有那一天!”徐冬仿佛是被点破了心思,当即恼羞成怒地瞪住了宋必回。
但宋必回根本没搭理这女人,只转过身冷淡地一招手,“把你带来的垃圾带走,然后,给我换个会弹琵琶的来。”
太损了。江屿风不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天底下就没有能说得过宋必回的了。
徐冬本想摔门就走,但却忽然间想起,此刻她已经不是徐家那能为所欲为的大小姐了,只得愣了片刻,红着眼眶蹲下来,默默将地上的琵琶木屑捡干净,用衣服兜走了。
江屿风望着那个瘦削的身影,只觉得唏嘘,可惜他不得不承认,繁华的东西都是易逝的,将死的火焰都是耀眼的。
他虽然不明白宋必回口中所说的“亏心事”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是“私怨”。
但他知道,他与徐冬的关系,也在聘书送回的那一刻起,便彻底断了,那他在此种情况之下又有什么立场去感叹这场悲剧的结果?
“怎么?”宋必回的声音突然落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心疼她?”
江屿风一愣,无声地摇了摇头。
但宋必回却误会了他的意思。
那一刻的愣神叫宋必回狠狠皱了皱眉,当下道,“心疼,那你将她带回去养着,以后也别踏入我的殿门。”
说罢,他抬腿便要走,却不料江屿风忽然在身后拉住了他,“我不是这意思。”
他慌忙解释道,“这里面我只信你说的。”
这句话,还是先前在肖婕那案中宋必回调侃他的话,如今却被他顺口用在了此处,“我知道,你比我更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你所做的定然都有自己的道理。我今日不过是刚见她,她究竟是何许人我也并不清楚,又为何在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可怜她?你少来污蔑我。”
此番话叫宋必回一时顿住了,他这些年被误会惯了,也懒得多做什么解释。
将他贬为不近人情,冷漠冷血一列的人比比皆是,却没听过有人能如此真诚地告诉他只会信他一人。
宋必回当下有些惊讶地望了江屿风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片刻后,他沉着声音,对面前之人淡淡道,“别把我的袖子扯坏了。”
“不扯你袖子你不早走了吗。”江屿风不服气道,“我长生果还没吃完……再等会儿走。”
可宋必回只是默默抽回了他的袖子,偏过脸道,“没出息,以后给你找块地种长生果去吧。”
这混蛋!江屿风都快气得喷火了,他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坐回了自己那个角落的位置,懒得与这人说话了。
可不一会儿,宋必回便冷着脸坐到了他身边,垂着眼缓声道,“生气了,就跟炸毛了的猫一样。”
笑话!江屿风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现在是愤怒的大疯子,他要吃着长生果然后酗酒,等醉了便追着人啃。
他将长生果壳扔到桌上,那壳弹了一下,然后落到了宋必回的脚边,可宋必回却难得好脾气地拾了起来,缓声道,“再乱扔,我让你把壳也都吃了。”
“呃……”江屿风默默收回了快要掷出去的果壳。
算了,算他狠,怕了他了。
片刻,另一个歌女抱着琵琶进来了,她第一眼便先望见落了的白纱,这一片的狼藉叫她愣了愣,可在下一秒抬头望见了宋必回。
这一眼叫她心间顿时一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可宋必回在她进来起,就没瞧她一眼,只是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身边的男子在与他说一些有的没的的事。
例如前几日的阴雨连绵,叫他屋子墙角都开始长蘑菇了,回头去清理一下,或是在哪个街口看见一个卖汤包的,但没尝过,不知道好不好吃这一类。
歌女被无视了,只好有些无趣地坐到了椅子上,开始了一如往常的弹奏。
她弹的大多是些艳曲,曲调婉转柔美,往往叫人心神荡漾。
可江屿风却忽然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地眨了眨眼。
这曲子听起来很好睡。
他这么想着,偏头看见宋必回正在一边看一个不知名的卷轴,似乎是他们大会送来的记载各项通知与近期发生的事件的仙器。
与星笺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随时更新的。
既然宋必回没注意他,那他睡一觉也无事吧,思及此处,他撑着脑袋,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酒香绕在屋中,让他恍惚间好像梦见了泽山那个氤氲着热气的午后,微风拂起他的发丝与袖口,仿佛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睡梦中,他感觉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好像睡进了柔软的锦衾之中,一种清冷的淡香包裹住了他,叫他不由得深深坠入了梦境。
宋必回望着睡得压住自己衣摆的江屿风,轻轻撩起了他一绺头发来。
先前见他的头发便觉柔软,果然如他所料,此刻江屿风睡得正熟,也并未察觉在对他做些什么。
宋必回当下挥退了那歌女,伸手又撩起了两股头发,无声地江屿风编起小辫来。
真不错,他望着已经编好的一股麻花辫,异常满意自己的杰作。
第34章 败家
江屿风大抵是在酉时醒的,窗外的天已然黑了,屋内却也同样昏暗寂静。
应当是宋必回开了结界,将外人与嘈杂的声音都挡在了门外。
他恍惚地起了身,却忽然感觉到耳边有什么东西突然间晃了一下。
暗器?
“蛤?”他伸手,摸到了那条已经被他睡得散乱的辫子,他猛地回头,果然又看见了坐在一边带着似笑非笑眼神的宋必回。
好啊,这兔崽子。
他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这混蛋是把自己当成布偶娃娃了吗?幼稚!
先前在他脸上画画,现在又趁他睡着了给他编辫子,这要说出去,谁都不信这是鬼神见之都要绕道的堂堂天珩仙君会做出来的事。
但没办法,他叹了口气,一边默默开始拆起辫子来,一边也不忘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