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江屿风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罐子砸出去。
此刻……
泽山的星阵之前,正围着一圈郁闷着束手无策的长老们。
而殿外的门却骤然间开了。
钟遥夜提着衣摆,披头散发地踹门进来,当下不可置信地问,“你们在我睡死过去的时候,都做了啥?”
“呃……”众长老当下都纷纷沉默了。
“看这情况,应当,应当是有人不小心被星阵吸进去了吧。”
星牧长老支支吾吾地躲到了角落,他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又有些心虚,“不应当啊,外面布着结界,星阵又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人拉进去,除非是匹配程度极高的人。”
“这世界上还有与宋必回这倔驴脾气匹配度高的?”钟遥夜在屋中情绪崩溃了三天,却在今天莫名其妙收到了泽山开了星阵,结果人还没进去星阵却已然启动的消息。
她眼下堆着疲倦虚弱的青紫色,当下只觉气得肺管子都在痛,“你哄我!”
“遥夜,冷静一些。”乔河上前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现在局势还不明了,只能再稍作等待了。”
“若被里头那人改了天命走向可怎么办。”钟遥夜气得不行,“星阵还能再开吗?让我也进,我去把那人逮回来。”
她感觉这几天她又气又伤心,现在都快暴走了。
“哎呦哎呦,傻丫头,这可不是能随便开的。”玄天急忙缓声道。
“可不开……”
正当她焦急着,门外钟槐序却忽然赶了过来,“我师尊在这儿吗。”
她急急忙忙地踏入屋,却发现此时气氛格外凝重,星阵一边的长老们都正小心翼翼哄着站在阵前,气得涨红了脸的钟遥夜。
“您果然在此处啊。”她愣怔了片刻,然后缓了缓神,缓声温和地对长老们解释道,“我师尊因为这几日的事情思虑过度了,如今情绪不稳,刚刚我在遥夜殿里突然没找见她,就感觉会来这里。”
“我们先回殿好吗,师尊?这里的事掌门师伯与长老们一定会解决的。”她小心翼翼哄着钟遥夜道。
“我才不……”钟遥夜刚想摇头,结果却忽然被乔河轻推着到了槐序面前。
“最近真是辛苦槐序了。”乔河微微笑着道,对钟槐序赞赏地点了点头,“遥夜心中不痛快,你带她多散散心。”
钟遥夜:“……”她没事,她就是生气!
“你嫌弃我待在这儿捣乱了是不是。”当下,钟遥夜委屈道。
可乔河却长长叹了口气,眼神温和地上前揉了揉钟遥夜的脑袋,就仿佛他们当年儿时一般,“你最近太累了,遥夜,我不想你再出什么事了。屿风如今还没能寻到,必回还被困在诅咒之中,星阵出了问题……现在师兄只想你好好的。”
钟遥夜咬紧了牙,有些失落地又深深望了乔河一眼。
天命在之前给了泽山多少繁华喧闹,此时便收去了多少。
人不可能一直倒霉,但如今确实又事事都并不顺心如意。
所有重担还是压在了他一人身上。
她想着,无言地转过身,落寞地踏出门槛走了。
盛宴终究落了。
“必回,你将我发带藏哪儿去了?”江屿风在屋中寻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他那条胭脂色的刺绣发带。
宋必回刚刚在屋外喝完药,面无表情地探头进来,袖口还露着一丝没能完全掩去的红色。
“这小混蛋,你拿我发带做什么?”江屿风无奈地向他招了招手,见他默默走到了自己身边,却故意将手背到了身后。
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但眼中却透着一种期待与玩笑。
这小兔崽子就是故意的。耍些小坏,要自己陪他玩罢了。
小时候的宋必回竟然好懂得过分,也极易被满足。
江屿风将他抱到自己膝头,他长发轻轻垂落下来,很自然地将一颗糖塞进了小孩的嘴巴,“今天的药苦吗。”
“药没有不苦的。”宋必回轻声道,伸手去够他肩头的头发。
结果手却被江屿风一下拍下来了,“又手贱是不是。”
但宋必回压根没生气,而是无言地故意拿额头撞他的胸口。
“别跟我撒娇耍赖,没用。”江屿风淡淡道。
其实,实际上还是挺有用的。
他一个认死理的人,通常软硬不吃,但宋必回做什么,他容忍度又极高。
“我就这一条发带了,还我。”
“不还的话,你会打我吗?”宋必回抬起那双漂亮无辜的眼望他,似乎还期待江屿风生气时会是如何。
他就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揍他罢了,这种莫名其妙获取安全感的方式,让江屿风实在不太明白。
“你还敢问我这个?”他伸手要去揪宋必回的耳朵,被宋必回游鱼似的躲了。
正当江屿风以为他要溜走时,他却又默默回到了自己膝上,语气淡淡地道,“我想以后给你寻来世上最好的丝绸,给你用来做发带。”
“啊!”江屿风顿时愣住了,他恍然间想到了那根宋必回原先送给乔河的那条珍贵无比的月牙蚕丝丝绸。
这是巧合吗,他心中猛然跳了一下。
为何现在的走向,都让他愈想愈觉得可怕,每个可疑之处,好像都在与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慢慢吻合。
他望着面前低着头在手中把玩那条发带的宋必回,听他轻轻地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娘的头发好看,你的头发也跟娘一样好看。”
孩子这是想娘了。
“但他们把娘的头……”
“别说了别说了!”江屿风赶忙捂住了宋必回的嘴。
怪晦气的,青天白日说这个,多不吉利。
第62章 创伤
江屿风本以为,这种虽然身处幢幢危机之中,但意外平静安宁的生活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但可惜如今总也流年不利,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屋外的药罐正袅袅升腾着药香,烟雾缭绕之中,江屿风神色淡淡地用帕子裹着将盖子揭开,罐中正咕噜噜地沸腾,寂静之下,有种自顾自的热闹。
可片刻,他却忽然抬了眼,侧脸望向了栏杆之外。
屋外的枯草地上,此刻赫然有一人正悄然无声地勾着唇角看着他。
阴风缓缓吹动了他遮掩着面容的幕篱,与道袍的衣摆。
此人阴森得仿佛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如今正死死盯着江屿风。
“有意思。”拂冥冷笑着开了口,唠家常似的走过来,缓声道,“这位小公子,是何处来的?能否讨口水喝?”
这人真是百年不变的“讨水”套路。
江屿风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懒得搭理这人了。
他用勺子将药汁滤出来,只觉拂冥实在是纠缠不休。
这才没几天,竟还是让他找来了。
“屋中那个孩子,是你救的?”片刻,他见江屿风不言,便自顾自地又开了口。
带笑的语气之中却透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诡异。
这下倒是让江屿风狠狠皱起了眉。
“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人间真情的存在。真是感天动地。”拂冥缓缓走到江屿风的身侧,“你想要救他?可你别是忘了,他也是这村中的人。”
“这瘟疫,是因为你引起的。”江屿风清冷地开了口,却是肯定的语气。
拂冥一愣,接着却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笑道,“你为何知道?不过那又如何,他们该死罢了,还有那小孩,同样……”
这一句话顿时让江屿风心中猛然一跳,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只觉一种愤怒直涌上心头。
他瞬时伸手,指尖划向了那人的脖颈。
拂冥未曾料到江屿风会突然动手,一时间避之不及,脖侧的皮肤被划破了些许,鲜血顺着脖颈缓缓流下。
但他的的笑容却更盛了。
“你又对他做了什么?”江屿风咬紧了牙。
“你为何突然如此生气?因为那个小孩?可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啊,人性肮脏,背叛、欺凌……又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呢?让他们就此解脱难道不好吗?”
拂冥有些奇怪地问,“特别是那些可怜的孩子,浸在这污浊之气中,迟早也会变成如此。将这些彻底斩除,不也是你们名门正道想做的吗?”
“可真能装啊。”可江屿风淡淡开了口,“我见你飞升将近了吧,为了一己私欲,制造这场瘟疫来吸收怨气,怎么就没能把你撑死?”
这下却让拂冥顿时惊喜一般地侧着头望了望他,“为何这你也知道?”
“为什么?”江屿风冷冷开了口,抬手便朝那人斜劈下去,“因为我是你老子。”
但拂冥却大笑着扣住了他的手腕,一时间两人缠斗在一块。
“你信不信,我死了,你那个小朋友便也会给我陪葬?”拂冥挡住了江屿风击来的掌风,“不过你还杀不了我,我看你年纪轻轻,竟有此等胆量要与我斗,实在有趣。”
江屿风后跃两步,手中已经攥紧了一道雷符,若此人仍要纠缠,大不了与其两败俱伤便是。
可此人却忽然抽身而出。
“好戏还没到呢。”拂冥幽幽笑着,缓缓地收起手来,“我最爱看一些生离死别,反目成仇的场景了,你以为你今朝救了他,他今后便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人心不足,你也迟早自食其果。”
江屿风懒得听此人说些挑拨离间的歪理废话,当下横踢一脚,可霎时,那人却宛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江屿风不知究竟这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但如此看来,活像是来故意来挑衅炫耀一番的。
此人先前在天道将成之时与他说,当年是自己破坏了他飞升的计划,如此看来,倒确实像是真的。
毕竟若不是如今身体修为受限,他现在就想给这人逮过来摁臭水沟里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别说是见他再开天道,他就算当真已经踏上凌霄,他也要将其从天上拽下来的。
否则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得道成仙了。
一盏茶后……
江屿风端着药碗轻轻推门进去。
宋必回还在屋中熟睡,他这几日虽然精神状态比第一日要好许多,但却一直在发着低烧,总也嗜睡。
原先江屿风只是以为他身体虚弱,才会迟迟不好。
但经过今日拂冥的那一番话,却让他恍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只觉当下心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缓了片刻神,便将那布衾轻轻掀开了。
布衾倏忽从宋必回的身上滑落。
他一截纤瘦白皙但布满伤痕的腰肢显露在外面,而后背处却印着一块宛如黑雾般的阴气。
瘟疫……
他以为宋必回躲过了,却未想他只是命大一直在吊着罢了。
当下,江屿风只觉心整个沉了下去。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心中不觉长叹了一口气,却忽然伸手触上了那团阴气。
阴气在他灵力接近的瞬间,便霎时不安急躁地挣扎起来。
几乎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顺着他的指尖向上一直流窜到了他的手臂。
江屿风此时此刻看着被转移上来的瘟疫,却有些脱力地舒了口气。
他脊背上已经几乎被冷汗浸湿了,叫他此刻感觉有些不适,正准备起身再去换件衣服时,床上之人却有了动静。
宋必回缓缓转了个身,在睡梦之中轻轻拽住了他的衣摆。
怪可怜见的。
江屿风伸手将他额头上的头发轻轻梳到耳后,心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感觉。
多年后的世人都训责天珩仙君是个冷漠无情之人,喜怒无常且杀伐果断,却从不曾知晓他身上有着永远难以愈合的创伤。
那他,或者是原来的他,究竟还对宋必回做了什么?他们此后为何又会有如此恩怨?
他在这个空间之中待的时间越长,越感觉自己之前是陷入了一种错误的认知与混乱之中。
他究竟是谁?
第63章 怀令
这是江屿风第二次看见那种场景。
雷鸣震震,银龙翻涌。
从远山到此前丛丛诡秘房屋,整个被笼罩在了诡异的阴暗之中。
天空之上的那个大口正对着一间道观,只是那道观已然化作了一座枯架,唯有神龛还在狂风之中摇晃着。
江屿风这次看清了那口蠕动着的黑色物质。
分明是一些宛如在地狱赤焰之中挣扎着的灵魂。
它们痛苦地张着口,挥舞着四肢仿佛要将世间的活物一同带回地狱。
果然拂冥就是飞升,也伴随着恐惧与怨气,从头到脚不过是邪神罢了。
这场人间劫难终于还是到了。
江屿风凝望了远方的雷阵,咬紧了牙,便知此去定然凶多吉少。
“哥……”宋必回有些害怕地探出头来,却被江屿风一把塞进了屋。
他将整个阵为宋必回布好,当下从桌上抄起了剑,回头缓声道,“必回,你听我的话吗?”
宋必回当下瞪大了眼,他经历了太多,对死亡与离别的感知也异常地敏感,他凝望着面前之人,只感觉到心中愈发不安。
“你要走吗?别离开我……”他伸手轻轻抓住了江屿风的袖口,眼眶却微微红了,他身体有些颤抖,小声哀求道,“不要走,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江屿风当下愣怔住了,他握着手中的剑,却觉仿佛有千斤之重一般。
他自诩遇上何事都波澜不惊,但遇上宋必回却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