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发现,有人存在就是无间炼狱,随意一眼中透出的血腥残虐,其中毁人迫魂的血戾是他见过最大的恐怖。
齐川有感,若不是因为那令他失神的男子在旁,他此后的下场得不到好。
宴朔略感乏味地收回视线,浓黑睫羽低垂看向师尊,睫羽掩下的一瞬划过近乎妖诡的弧线,他的唇色在入了世俗界后就越发猩红,哪怕噙着笑意弯起也会让人莫名感到寒意。
但他在面向铎曜时冷然的锋利感化为暖暖的温柔,指尖在他眼馋许久的墨发上碾了碾,才悄然松开了手放走了那抹顺滑。
宴朔心上胶着一块岩石,此时正烫的他心尖发疼,近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师尊勿要任性,世俗界灵力匮乏且多含杂质,易容术法虽简单,还是少用为好,以免引得尘气入体。”
铎曜抬起的手又自然地放下了:“这样我无法视物。”
灵力少用的话,覆于眼上自然是常用之举。
宴朔语气不变,面上却浮出一抹笑意:“我牵着师尊就好。”
铎曜蹙眉觉得着实麻烦,但他清楚自己的容貌于普通凡人的影响力,迟疑一瞬也就搭上了宴朔停在身前有一会的左手。
“烫。”
宴朔耳边突然传来一字,见师尊没有开口手骨又微动,似有抽出的意思连忙握紧不放。
好不容易才骗到了手中,哪有这么轻易就放手的可能,如今只有他与师尊二人,宴朔心内的贪恋几乎要漫出了心房。
铎曜有一瞬被这温度惊得险些抽了手,待一瞬的应激反应过后就歇了念头,却没料到青年力道加重无声桎梏住了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铎曜不解:“你可以松些力道。”
宴朔不语,站在师尊身旁,身影落地与师尊的一并相融,无声的侵占举动铎曜未曾察觉,却也感到被猛兽暗中盯住的不适。
铎曜扭头看向身后一直看着他不放的凡人,在他看过去后对方受惊般又退了几步,最后却硬是挺着什么般停在了原地看了他一眼面露紧张。
身上血气较重,体内内力深厚,剑眉皱起时有着无声的威势张扬,这个年纪和这个气势在世俗界中应该不是普通凡人。
铎曜道:“去问下那人一些情况,然后将你我位置告诉宗内八位弟子尽快会合,他们若出了意外回去可不好向师兄交代。”
宴朔冷淡看过那位凡人一眼,口中却温和应下了。
他在那个凡人身上感到一丝熟悉的怨气,而现在那丝怨气在他出现后就躁动起来,想要脱离凡人身上缠住他不放。
宴朔眸中漠然,仿若无感地移开了目光,冷戾之色划过面上。
铎曜在向那人走去之前,想起什么又道:“你是否要回故乡看上几眼?”
宴朔笑道:“求仙斩尘缘,已无亲族没什么挂念了。”
铎曜扬首看了身后一眼,因着披风帽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下面小半张脸庞,其上流畅精致的下颌线抬了抬。
宴朔刚看上去,就听见师尊道:“求仙不需斩尘缘,世人若无所求,何来执念求得仙路?”
宴朔沉默一瞬,欣然颔首:“师尊说的是。”
他的师尊是半点没有察觉,自己就是一副尘缘已尽的淡漠模样,说出这话时他也只好无奈应下。
铎曜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回?”
宴朔便又拒绝了一次。
他心内冰冷,哪里还要去回,如今脚下踩着的可不就是他的“故乡”。
昔年惨烈至极,如今却也能繁衍生息,这些人还真不怕成为第二个陵云国。
陵云国虽小,却也有十万百姓。
十万怨魂就在脚下,也不知这临鼎国哪来的胆子敢这般行事。
宴朔漫不经心地想了几句,就不再关注此事。
再如何,前世都已经历过一遍,对于这些他毫无半点兴趣。
能动他心弦的只有身边独一无二的可人。
铎曜看向源源不断涌上热意的右手,他肤色比常人偏白,一人时看不出什么异样,一旦与人肤色相碰时才会显出过分的白来。
而此时却硬是被熨上了一点粉,全是被热的。
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想起青年方才的话来。
没什么挂念,那时又为何求仙,又以那种狠厉上了登仙路?
铎曜略感不解,非要按正常逻辑来讲的话,那登仙路之前应该会发生什么惨烈之事,因为天命之子需要一个理由走入另一个世界。
宴朔轻叹:“师尊不用挂念我,做自己的事就好,我看那凡人都要走了。”
齐川得了那人一眼,又有另一人冷眼警告过后,便已没了多少奢望,只是稍感失落地站了一会就要转身离去。
他堂堂一国将军,不需刻意上前惹人生厌。
却不料二人向着他这边行来,齐川瞬间停住脚步,原先的念头丢个干净,面上顿时露出难掩的笑色。
铎曜脚下步伐却突然一滞,因为他听到了团团又软又开心的声音。
“主人感应的煞地位置我找到啦!就在这里!”
铎曜面色微变,殷红软唇上血色淡了些泛出微薄的冷意,旎艳的灼华春景吹过大片霜雪。
他难得失了淡然,看向四周。
繁荣景象勃勃生气,行来走往的百姓们不见重脸,这里的凡人粗略一看就达万数,是毋庸置疑的都城,一国的中心。
从此蔓延开,可瞬间连达整个北方。
此乃煞地,这不合常理!
作者有话要说:
宴朔的梦——
宴朔清楚自己在做梦,往日梦境中血腥惨烈之景今日却换了个景象,他无趣至极,本想看上一眼就脱离梦境,待看清梦境之后脚下步伐却猛地停住,浑身僵硬面上漫上一片诡异红晕。
他的师尊,风华绝代绝世无双的师尊,被自己压在身下肆意欺负,时不时因为受不住那难磨发出喘泣的哭音……
师尊似是察觉到什么,朝他看来一眼,结果宴朔鼻间一热,硬是惊醒了,脑中挥之不去方才师尊眸中带泪,艳色极重的旖旎景象。
梦里的他好生大胆!
——
嘤,要不是情节发展稍慢,咳咳!
第26章 诱拐仙尊的三十六计(26)
幽幽晃着的烛火根本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在这昏暗又狭窄的训练室中只凭添了许多诡怖,水滴落下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空间内传开。
猛地——
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悬挂在墙面上的麻绳,孩童竭力坐起了身,然后双手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孩童很小,蜷缩起来就更小了,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角,安静到乖巧。他这个年纪本该在爹娘膝下受尽宠爱,而不是身处这个黑暗幽静的空间皮开肉绽。
他连呼吸都不敢放大,这里幽闭又安静,一点声音都如雷鸣让他心中发慌胆颤。
他把自己抱成一团,眼睛盯着那点微弱的烛火死死不放,黝黑的瞳孔中心晃着一点微弱的光色,冷漠又阴暗地看着,精致的小脸上面无表情。
烛火再微弱却是这片空间内唯一的光。
他已接近麻木,也不再疑惑,委屈不解这样的情绪在高强度无日夜的训练下甚至没有出现的机会。
他是陵云国唯一的皇子,他是陵云国未来的国君,他要变强变强再变强,强到能庇佑这个国家,能带领这个国家成为一方霸主。
所有人都在这么告诉他。
孩童歪了歪了头,眨了下干涩的眼。
需要一个孩子来拯救的国家迟早会被灭吧,所以毁了也是活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浮出这样的念头来,深深的恐惧依旧扎根在脑中,身体却像有了一个怪物在滋生,时常出现一些冷漠残酷的念头。
自己明明才五岁。
他又眨了眨眼,不对,他是陵云国的皇子,他是这个国家的希望。
他——是他们的神。
孩童心中麻木地在心里重复着那些人一遍遍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
直到石门响动,突然被人拥至怀中,耳边传来熟悉的哭声时,他才感到些烦恼,眼睛又受不了强光短暂的失明了。
昏暗退去,他扬起狼狈的小脸看着自己的母后哭得悲伤极了,母后被人称花容月貌,所以哭起来也这么好看,好看到自己的父皇都来不及看他一眼就先安慰起了母后。
他茫然,所以母后比他还要疼是吗?
可是他真的好疼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雍容华贵的母后抱着他哭泣道:“我的皇儿!你受苦了,是母后无能……”
孩童越来越不耐,他真的好疼啊,可是母后每次都要抱着他哭很长时间,下一次训练时这次的伤口老是好不了。
他贴上了母后的面,漆黑麻木的眼眸盯着她,看着她哭容一僵往后退了些似是受了吓,想了想弯眼软声熟练道:“我是凌云国的希望,这是我该做的。”
于是他看见母后松了面容,又抱住了他,而一直沉默的父皇也摸了摸他的头。
孩童看着父皇母后熟悉又陌生的脸,小脸上露出懵懂的神情。
浓雾涌上,烛火一直昏暗地晃着,时间就像被快进了数倍,人影快到看不清,闪影中各式训练的器材越来越多,训练的时间越来越长,始终不变的还是那个狭小的训练室。
孩童身影抽长变成少年,面上渐渐挂上笑容,气质优雅举止有礼,俨然能担起太子之位,只是衣衫掩盖的身体上伤疤极多。
时间却戛然而止,画面停住。
尸山血海,入目是无边无际的红色,看不见的阵法符纹将哀嚎哭叫胡乱逃窜的百姓皇族拉入地底,腥气尸臭直冲鼻间。
被符纹困住拉向阵心的母后抓住少年,雍容美丽的面目狰狞:“你出生时不是天降霞光吗?!为什么没有救下我们?为什么会为陵云国招致血祸?你这个怪物!”
少年被抓着拖在地上很长一段路,先前为了救人手筋累到断裂身上伤痕累累,严重的地方可以见到骨头,他没有推开母后反而默默抓紧了母后。
他想要救下她,他不想她死。
哪怕她始终恨意满满地骂着他,一点也不像往日端庄的模样。
他也想救下她。
可抬目看去,身边逃窜着的所有陵云国的百姓看向他的目光与母后别无二样,他们都在恨他。
因为他救不了他们,所以他就变成了怪物。
少年渐渐松了手中的力道。
过去的记忆在融合,宴朔意识深处在重演着先前的所有事情。
今世的宴朔突然道:“看来你经历了不少事。”
前世已至尊位的宴朔散漫应了一声,他在这一过程连眼都懒得睁开。要不是世俗界这处地方过于凶险,他不能容忍师尊出现一点差错,主次双魂也不会默契地选择了融合。
当他们所有的记忆相融时,也就不再存在记忆分裂的两个意识,神魂的恢复会让身体的修为迅速攀升,那时也就有了能力护住师尊。
“所以有些地方记不清了是吗?”
前世的宴朔毕竟是主魂,他向其看去也不否认,他确实有些地方记不清了,童年就如昏暗烛火,陵云国病态般的执念牵住了他,也使得他一度陷入其中解脱不得。
那时宴朔即使心性隐隐出现问题,到底是愿意的,他愿意受着那苦去变强护住自己的国家。
那是他的故国。
只是物是人非,宴朔早已将其视若无物。
分魂没有经历前世的后来,就算有着主魂记忆的冲击依旧是此世的记忆更为清晰,所以他轻声道:“你忘了。”
宴朔眸光冷沉,他闭眼去看正在融合的记忆,倒想知道自己忘了什么。
少年渐渐松了力道,母后却已经被拽至阵眼,她面色癫狂地死死抓着少年不放,在被魔气化成的利刃吸.食.精气割.裂身体时她像是突然清醒疯狂将少年牢牢护在身下以至符纹无法碰到他。
宴朔动作一停,这段记忆太久远了。
他后面的记忆比这还要灰暗,比这还要疼,他早就记不清忽逢大难意识恍惚的少年那时是怎么活下来的,也许因为他特殊所以他不能死也就那么侥幸活了下来。
因为天道需要他活着。
但现在他看见了记忆中模糊记得一直只会柔弱哭泣的母后,展现了极凶悍的一面将少年护在身下,在这之上是奄奄一息的父皇护住了二人,父皇之上还有一层又一层的看不出人样浑身血迹的百姓们,他们将少年护在了最中心。
符纹无处下手,时间到了后就默默消散。
没了吸力的尸体向着一旁滑下,堆成了一座座的尸山,也露出了被护在最中心唯一活下的少年。
蔓延至整个国都的血色几乎填满了观者的眼,而这场惨烈景象上却出开出了一朵震撼的花。
宴朔面色恐怖至极,他猛地站起了身,面色骇人极度阴沉,正在融合的记忆骤然断裂,识海深处搅起阴戾墨浪。
他冷声道:“这不可能!”
主魂强烈的反应让分魂微皱眉头,在他看来这件事并不值得这般震惊,陵云国将他捧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陵云国上到皇族下到百姓近乎偏执的认为他是唯一的希望,皇族子嗣稀少,嫡系一脉他是唯一的皇子。
本身身份就足够尊贵而他出生时又天有异象屡降福运,他们心理上产生这样的变化是有依据的,最后将他当作救命稻草做出牺牲不无可能。
因为记忆只融了一半,他无法得知前世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主魂做出这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