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无意中吃过一颗后,他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但如今,铎曜只能出手使玉瓶浮起接过后,温声叹道:“有劳边素仙君了。”
边素抬首微怔,见仙尊将玉瓶收下后,向她这处看上一眼像是柔了神色,说完一句后,便淡漠地敛下了眸光。
似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如何。
边素心中着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迫不得已将目光转向自己一向不喜的对头风玄那里。
风玄脸色平静,刚好将望向仙尊的目光收回,神情不变与边素对视一眼,微颔了颔首上前一步。
“仙尊若是伤势未好,不必忧心仙界,自有我等尽心处理,还望仙尊以自身为重。”
风玄说完这一段话后,见仙尊神色淡漠不变,抵住下颚看着他们,眸中却空茫无物。
明明眸中映入了所有人的身影,却无一人真正入了他眼 。
风玄温润眉眼染上复杂意味,原先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就换成了另一句话:“望仙尊以己为重,上下三界没有比您更重要的了。”
所以,请好好爱惜自己。
铎曜将飘散远了的思绪收回,先前隔着一层雾入耳却没入脑的话终于有一句入了脑,听到这句话他敷衍地应了一声。
应声过后却似给了下面的仙人们勇气,各种劝慰层出不穷,铎曜只觉耳边吵得厉害,心口发闷忍不住又轻咳了一声。
下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仙尊每次咳嗽,面上的病气就重上一分,难得展露出的弱态极为夺人眼目。就算他们刻意忽略仙尊那副惊世的容貌,却也不得不承认染上病气流露出柔软感的仙尊,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风玄在仙尊面上一扫,带着些仓促意味收回了视线。
众仙失神过后心中发急,想要进一步得知仙尊伤势如何又不知怎么开口。
铎曜就着这个机会挥袖起身道:“即日起我会再次闭关,出关之日未定,仙界便有劳诸位仙君了。”
既然已经到了一切开始的时间,自然要下界。
只有接近天命之子,才能剥丝抽茧找到完成任务的线索。
哗然声传出,不待铎曜看去,声音便立即消了下去。
仙人们面上神情紧绷,一句话未说地行了礼领命,目露忧切地看着他。
边素应声:“仙尊放心。”
风玄接下:“必不负所托。”
铎曜寻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对着下方微一颔首,指尖轻捻,便回了洞府。
被留在原地的诸位仙人们有些面面相觑许久,不约而同地嫌弃扭头暗唾一声,在仙尊面前做出一副友恭景象,但千年多下来彼此关系如何他们个个心知肚明。
风玄好像不曾看见身后的变化,笑意温和地对着边素道:“边素仙君,许久未见了。”
边素抚了下发丝,脸色冷淡道:“不敢得风玄仙君这般客气,若真想见面传信至丹灵宫必好生接待。”
风玄叹气道:“我是真心想要缓和一下你我关系,尤其如今仙尊出关,日后共事的时日只多不少。”
边素冷瞥他一眼,哼笑道:“你可把自己的心思藏好了,别露出来碍着人眼。”
说完转身离开,与他多说一句都不耐。
风玄神情依旧温和,微微笑了一下。
他反倒对边素这样直的性子很放心,风玄伸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衣角处的褶皱,低垂下的脸上平静无比。
*
铎曜回了闭关的洞府,盘腿静坐,阖目沉神。
额心微光闪烁,半晌后,微光在渐渐凝实,光色也变得强盛。
在额心闪烁几下后,光点脱离了额心,向着下界冲去。
盘坐着的身体没有变化,微颤的眼睫却恢复了平静,没有了细小的颤动。
霜雪以极慢的速度结成,轻缓地覆在了眉睫之间,洞府中再无其他动静。
*
修仙界。
一个少年满面血污浑身伤痕,周遭尸横遍野,累堆着的尸体为他留出一小片生存的空间。
少年站着的地方正处洼地,血液源源不断地顺着方向汇集在他的脚下,再多些时间,这片洼地就要变成一片血河淹至少年脚踝,它会越涨越高。
少年面无表情,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半分惊讶之类的情绪,不耐地踢开了脚边破碎的尸身,离开了这片血地。
手刚按至腹部想要探查什么,动作却突然一停,再次抬起头时目光却变了。
悲痛,不可置信,恐惧。
还有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诱拐仙尊的三十六计(3)
最近有个消息在人耳旁一掠而过。
世俗界中一个国被屠了,国内百姓死状凄惨,无一人逃生,腥臭的血气冲天而起,有修士得知前去一探究竟,还未到跟前就被这浓郁到堵塞呼吸的血气逼得连连后退。
太浓,太臭,还有怨气缠绕。
再推些时日,这处就会变成一处煞地,滋生鬼魅祸人性命。
修为高些的几位长者联手将其封印,直到这些怨煞之气在阵法中被渐渐净化,这里才能再度容人。
至于凶手,约莫是没有人性的魔修。
这就像则趣闻,唏嘘上一声便再无下文。
世道昏暗,屠城屠族之事随时都在发生,这次的区别也不过是由族城变成了一个百姓无数的国。
仅此而已。
比起这个,几年后的登仙路更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升仙梯已断,但这不影响世俗界中人们对于修士的狂热,登上仙路就已然高俗人一等。
至于尽头是什么,根本轮不到他们去愁虑。
三宗六派九小府,
天骄尽聚鸿蒙处。
鸿剑宗在修仙界中地位超然,以剑道闻名世间,歼除邪魔,以卫正道,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
每次大战前,打前锋与殿后的都是鸿剑宗,越阶而战一向是剑修的强项,强悍的实力与几千年的基蕴足以震慑宵小。
以剑出名却不代表鸿剑宗仅有剑修,恐怖的底蕴完全支撑起各类道统,只要想总能在宗内找到自己的道。
登仙路两百年一开,是唯一一次彻底连接修仙界与世俗界的机会,也是凡人唯一有可能跃过龙门的机会。
登仙路,是一位由凡人成仙的远古大能以仙身为代价铸成的试炼空间,不会有人的试炼内容相同,却尽可能全方面测出了他们的天赋。
各大宗门汇聚一处,可以看到登仙路上所有人的反应,心中自有一番估量,天赋出众者也早早就被定下了归处。
而进入登仙路的条件有二。
骨龄不得超过二十,必须身怀灵根。
很宽松的条件,但在灵气浑浊的世俗界中寻到身怀灵根的少年几率小到可怜。
应测者数万,最后能登上仙路的少年也不过千百数,一轮一轮刷下来,最后登顶的也不过几十而已。
*
宴朔向上看去,峭壁上凸出的磷石越来越尖锐,血肉之躯想要攀登必然皮开肉绽。
腹部、大腿、脚底,还有手指。磷石划过后产生的伤口数不胜数,皮肤早已溃烂,里面的肌理几乎变成了肉糊,还有血肉细碎的掉落。
宴朔喉间传出嘶哑的笑声,讽意极重,冷漠地看了一眼看不出原样的手指,带着浓浓的凶狠意味重重压上了上面一块磷石。
手指被狠狠戳痛的感觉在他这里似乎没有,宴朔被发丝掩盖的那张脸可以看出日后长开是何等的俊美,剑眉锋锐冷厉,漆黑眸中恍如深潭不可观测,偶尔一丝疯意尚未流露就先藏了起来。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宴朔每向上爬一步,心里就冷笑一字。
胸腔之中厌世与暴戾的情绪在不停翻滚,浓郁的毁灭欲一层一层疯狂地向上涌着,嗜杀的冲动险些淹没了理智,只有在手掌重重压上磷石时的剧痛才唤回了一些理智。
他微微眯眼再次向上看去,像是在算着路途长短,面上的神情似痛似乐。
旁观着登仙路的众位宗门代表心中莫名发寒,明明知道这个少年看不见他们,但就是有一种他越过了结界的阻隔,缓慢而阴冷地打量着他们每个人。
比起痛,他更像在享受着这些疼痛带来的感觉。
宴朔如今是登仙路第一,自然备受各位宗门代表关注,但若说一个尚未入道的少年会带给他们这样的感觉,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赤凤派夏淼璐掩面一笑,妖媚动人的眉眼弯起,语气轻松:“这个小家伙可真是不怕痛,骨子里有些狠气啊。”
女声一出,略显安静的气氛瞬间闹起来了。
碧音宗温农手上玉箫一转,稳稳停在手心后才慢悠悠开了口,目光疏淡地在水镜中的少年身上扫过,道:“心性不错,就是不适合执乐器。”
此话一出,已然断了对方入碧音宗的可能性。
其余人不似温农这么直接,找着其他话题就聊了起来,并未在宴朔身上多谈。
悟禅宗佛修悟辛转起手上的佛珠,突然道:“这个少年是个走剑道的好苗子。”
还算热闹的气氛安静了一瞬,众人看向空着的上座,神情各异。
夏淼璐眨眼,笑道:“鸿剑宗的人还没有到,这次是不准备在这批弟子中招新吗? ”
丹心派范敦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坐着后说道:“这椅子有点硬啊。”
见场内目光转向他,范敦眯眼懒散笑道:“不急不急,总会来的。”
夏淼璐素手仿若无意地换了姿势搭在唇边,指尖轻点在红唇,再配着她那张妩媚气息浓郁的容貌,如初化形不懂藏锋的女妖魅惑着旁人。
可惜这里的修士一个比一个不好招惹,对她的这番变化如无物般看都不曾看上一眼,反倒是那些修为低些的弟子无意中看过之后一副被摄了魂的模样。
悟辛转动着的佛珠一停,那些被摄了魂的弟子们脑中深处响起一声佛号猛地回神,明白自己定心不够暗中羞愧。
夏淼璐放下手,愉悦地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温农眯眼看向了水镜。
少年面上的神情激动又期待,若不看身上那些略显可怖的伤口,与往年那些求仙的少年没有什么不同。可身上那种说不上来的气质让他看了有些——扎眼。
他稍稍直起身子,语气微冷:“他登顶了。”
范敦抬头看去,敲了敲椅靠,向后一靠笑了:“小家伙天赋不错啊,诸位有想法吗?”
整个修仙界的代表人物都在这里,他们或许算不上顶尖的那层人,却也不是可随意看轻的存在。
换句话说,登仙路上的这些少年未来的命运全在他们一念之间,天赋再如何出众没有起点终归只是虚谈。
宴朔狼狈的趴在地上,身上哪一处都痛,可是他却很茫然。
睁眼看着不成样子的手,握了握拳,痛楚都变得麻木了。
他是怎么走到这的?为何半点记忆也没有。
疲倦感涌上,宴朔眼前发黑,耳边却仿佛有人在说话,像是从心底深处传来的声音。
“勿入鸿剑宗。”
众多修士冷眼看着少年昏迷在顶峰,没有撤掉结界的意思,大多面露沉思还在犹豫。
少年天赋确实高,前面历练环节意志坚定,智谋也高,进退心中自有分寸。
可偏偏在最后的环节中像是没了痛觉般,让人看去只觉有几瞬像换了个人一样,对自己如此狠厉让人很难不去多想。
上空风起,剑声破空而来。
众人猛地抬头,神色微凝。
鸿剑宗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不是智谋高,完全是心黑
第4章 诱拐仙尊的三十六计(4)
鸿剑宗素来不在意排面,一人一剑只身赴宴是常有的事,他们不需要多大的阵仗,周身天成的剑气就已经是最大的排面。
强势如剑修,高傲如剑修。
但此时,众人为表礼数早已离开座椅,站于一旁看着上空面色古怪。
倒不是多么惊疑,只是难得见到鸿剑宗如此。
如此……温柔。
冷硬不近人情,出手不留情面等冷心冷肺之词一向是爱往鸿剑宗上堆的,也不知是剑道过盛还是其他原因,连素来温柔和善的医修冠上师从鸿剑宗几字都变得疏冷了些。
像眼前这种一连派遣了四位剑修护身,恨不得将各种珍奇法宝展露出来就为随护一人的情况着实罕见。
也不知被严实挡住的那人是何身份,要用心到这种地步。
夏淼璐错眼看去,眸光微闪,随护的四个剑修有一人实在眼熟,有心想着看错都有些荒唐。
鸿剑宗现任宗主鸿仓的亲传弟子——鸿庚,那是被当作鸿剑宗下任宗主培养的天骄,怎会沦落到给一人随护的地步。
一个登仙路,在凡人眼中不得了,在他们这些本土灵养的修士眼中也不过如此。
不是看不起世俗界,而是比起年幼便知事入道的修仙界本土婴孩,少年才初识修仙的凡人在一开始就无法与他们身处同一世界。
像登仙路的缔造者几千年来世俗界也就出了一位,而可与他比肩的仙人修仙界仙梯未断之前就已经有数十了。
能让鸿庚随护的存在来这登仙路,实在是掉价之举。
众人心中暗忖,想法大都与夏淼璐相似。
待落了地,四位剑修有三人向旁退了一步,只有面无表情的鸿庚往中心位又靠了一步,剑收左手,落后半步显露出与中心那人之间隐晦的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