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看向水镜, 心中哼道:哭吧哭吧, 坏蛋老是抢我的主人。
铎曜在青年进入魔界后便将水镜关了, 修为足够时水镜可观测三界, 但却将魔界排除在外。如今他是仙尊,承着的是仙力, 对于这点也无能为力。
没了水镜,铎曜静坐了一会, 才扬首看向上方。
上方是洞府凸起不一的磷石, 但他目光悠远平静, 仿佛穿过了这方天地看向了更远的所在, 铎曜轻笑了一声。
笑声很淡, 铎曜语气疏淡回答了团团方才的问话:“这个事情不是很容易猜出来的吗?更何况那个小家伙从来没有藏着的意思, 恨不得把底掀出来试探我的底线。”
小心翼翼,又不敢明说,每次露出端倪都要打量他几日,见他面无异色后才敢放下心弦。
明明那么害怕,下次却还是敢。
青年近乎将他所有藏住的秘密摆在了自己眼前,铎曜心想可不是个小兽吗?
把自己辛苦储存起来系关存亡的食物向他推过来,自己睁着个眼躲在草丛里害怕又期待地盼望着他拾起那些食物,然后走向他。
将他抱起,带走。
小可怜。
铎曜心中念了一声,想要笑出来,唇角却怎么也弯不起来,最后平静许久他才长叹一口气。
这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三两好友总说他即使总是一副淡漠随性模样,但本质却温柔到了骨子里。
铎曜初闻时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本以为这只是好友之间的笑语而已,根本不能当真,直到越来越多的人都这么说后,他才着实感到些茫然。
温柔这样的词竟也能冠到自己身上吗?
有些事有些道理,难道不是本该这么做本该这么去遵循的吗?
灭世也好,救世也好,天道布下这盘棋局就要想到两个截然不同的后果。
没有人生来就该救下所有人。
即使他们担上天命之子这一称呼,诞生初始那一瞬间就已经成为了独立的个体。
铎曜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物极则反,重压之下会出英雄也会出魔鬼,但他入了此界却忽视了一点。
他有些心软了。
也许他那些仅存的温柔就耗在了可爱的小兽身上,才让他对于青年也会感到些无从下手的心软。
铎曜起身,有些事无法避免。
升仙梯不管是他间接修复,还是宴朔直接修复,总要有一个强如他们这般的人去以身填补。
与其下一次在青年面前再死一次,不如就让他以为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自己命运轨道之中的师尊已经死去了。
哭一次,总比哭两次好。
等待许久的众位仙君终于在上座看到了仙尊的身影,压抑着过分灼热的目光恭敬参礼。
铎曜撑着下颚,长指一路覆盖至眼角处,见下面的众多仙君,不由想要捂眼,心内略感无奈。
这些家伙不会以为自己足够克制了吧,那一双双眼睛只是简单盯着他,就几乎能感受到其中灼热的温度。
铎曜无奈半垂眼睫,避开了众多仙君的视线,淡淡道:“想必诸君已经知道了。”
边素上前一步,声音轻悦敬慕:“仙尊是察觉到世俗界有当年魔界留下的种子是吗?所以才会分.身下界,将三界之祸斩于萌芽之中。”
能造出一具□□无视升仙梯的限制下界,历来只有仙尊级别的存在才可以做到,那道剑光之中独属于仙尊的剑意几乎已经是实证了。
铎曜眨眼,不,他只是想就近观察天命之子,封住出口只是顺便。
但他只轻应一声,没有多说。
众位仙君不由安静下来,即使他们心中早以确定,但仙尊真的承认后反而使他们恨不得掩面,羞愧之意涌上心头。
他们果真无用,仙尊一人不仅要镇压住仙界,还要看顾三界,而他们只能缩于仙界帮不上任何忙。
见气氛凝滞,铎曜不由道:“无需多想,这是我的责任。”
他既然在千年前出了手,担上了仙尊之名,这些事本就是他该做的。
但他出口之后,气氛反而更加沉寂了,有些容易感性的仙君掩面就要红了眼。
铎曜疑惑,便又道:“你们蕴养仙界,这是你们的责任,用不着多加思虑。”
边素用力眨了下眼,正将心内的澎湃竭力抑制,以求不要仙尊察觉到她的失控,可满腔心绪在不停翻滚根本不是理智能做的了主的。
最后她目光下移注视着仙尊垂落在座椅下侧的衣角上,仿佛透过那片月色衣角看见上方垂眸清冷淡漠的仙尊,轻声道:“仙尊伤势可曾加重?”
风玄不发一言,但有些失了礼数在仙尊面上仔细打量,最后才忍不住贸然出声:“仙尊的面上病气又重了些,是分.身的溃散影响到了本体吗?”
铎曜心中略有警觉,手又挡了些面容,平静道:“我无事。”
那些算不得什么事,铎曜这么想,说出的话语气也很认真。
他自然是没什么事的。
风玄目光沉了一瞬:“仙尊可否将手拿下来?”
他这之前并未发现仙尊的姿势有什么不对的,但仙尊每次这样的语气就一定是有问题的,上下巡视一圈后在对方面上越发冷白肤色顿了一下后,很快就发现仙尊在有意遮挡着什么。
边素神情一紧:“仙尊还是将手拿下来让我等看一下吧,不然我们始终放不下心。”
原先还伤感的众多仙君,瞬间瞪目看向上座,满面忧心却又无声催促。
铎曜沉默一瞬,时隔多日又想起这位女仙君丹药的味道,眉尖一蹙:“我无事,下界惊乱已经平息,尔等好生休养一番,我已经找到了修复升仙梯的办法。”
风玄根本拦不住一位想要离开的仙尊,只能眼睁睁看着铎曜离开,失声叫道:“——仙尊!”
上座月白袍角挥过,留下一道淡淡衣影,原先上座之人已不见踪影。
风玄的脸色无奈又担忧,站在原地许久才看向一旁同样惊愕中略显无奈的边素。
边素压根懒得看向风玄:“我知道怎么做,我会将丹药给仙尊送去的。”
“你别多事就可。”
风玄笑道:“你没听到吗?仙尊说,他找到修复升仙梯的办法了。”
他像是没看到边素变幻的脸色,继续道:“仙魔大战亏损了仙界本源,想要修复仙界本源必须需要极多的仙力用以填补,如此多的仙力我想不到来处。”
风玄意味深长道:“边素仙君定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边素精致的面容微肃,冷睹了风玄一眼,沉着脸微点了下头。
她不会再让仙尊一人担起一切,仙界是每个仙君的,每位仙界都该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
只有无能之人,才会将希望全部放在一人身上。
无形中,有了铎曜的插入,原先紧绷成一根线触之即断的仙界终于有了松缓的余地,而这份余地也足以使这些仙君冷静下来。
*
魔界此时一片鬼哭狼嚎,作为魔他们行事张扬万事随心,但因为心思叵测就显得有些喜怒无常。
但被强行打服时,该求饶时他们也不会强撑着所谓的骨气。
“老大,叫你老大总行了吧!”
“祖宗饶命,奴家的皮都打烂了嘤嘤嘤~”
“爷爷!!!再打孙子就没命了!”
……
尤丘抹了一把肿的看不出原样的脸,看着鬼哭狼嚎的那群家伙,暗唾一声:“一群没用的家伙!”
还想骂几句,又忍不住嗷嗷抱着脸叫:“嘶!这混蛋!”
这混蛋把他们身骨打折了后,就专冲着脸打,哪里来的小家伙,新成魔实力就这么恐怖。
罗之撑起半废的身子,如没看见魔界混乱的一幕般,转头吐出一口血后,血眸幽幽地看着压着众魔打的宴朔微微眯眼。
“我说小家伙,你想当魔君也行,但必须要做一件事。”罗之懒洋洋地仰躺在地也不起身,就这么仰视着上空的宴朔道。
宴朔一脚踢开扑上来的魔,漫不经心地看了罗之一眼,他前世已经揍过魔界一遍,这次因为压抑的暴怒与崩溃下手不但熟练还毫不留情。
几乎是往死里揍,反正揍不死。
宴朔暴戾极重地哼笑一声:“我当魔君用得着你提条件?”
阴沉魔界处处可见血腥之色,但诡怖景象却不及他一人可怖,他脸色溅上的血衬着毫无光色的血眸,如修罗再世毫无人性。
魔界宴朔本是熟悉的,可他此刻却突然不习惯,他不喜欢这里。
可那个让他不习惯这里的人,却不要他了。
罗之眯眼道:“去把仙界仅存且唯一的仙尊虏到魔界,我们就承认你。”
“不然……”你就陪着他们一直在这打吧。
罗之本想这么说的,但他见那个凶残的新生魔倏然阴冷地转眸看向了他,一字一句对着他发问。
“你说仙界……还有仙尊?”
语末仙尊一词却极尽彻骨寒意,与极浓的杀意。
罗之突然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周六日六吧,六六多吉利。
那啥,还是想悄咪咪说一句,宴朔打不过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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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诱拐仙尊的三十六计(34)
倒不是罗之不想继续说下去, 而是他眼见着这个新生的魔满面煞气与戾气,浑身瞬间迸发而出的恐怖威势阴沉骇人,一副他点头应是转身就能踏碎凌霄杀上九重天的架势。
罗之活到现在什么没见过, 这一瞬还是被吓到了, 也就这么一瞬,他闭上了嘴。
仙界如何,他倒是丝毫不担心,
他唯一发愁的是这家伙若是对上那个他们心心念念的小仙尊, 一个下手不知分寸伤到了小仙尊该如何是好。
小仙尊本就因为当年的仙魔大战而伤到了身骨,若是再一个不小心冲撞了他,岂不是哭都来不及?
宴朔喉间溢出一声笑音, 但这笑音却如冰渊浸过一番毫无暖意, 尽是森森寒意。
他盯着罗之, 面无表情地侧了下脸避开了一道攻击, 反手一挥重击对手, 对方传来的一道嚎叫于他而言也如无物般眸色越发冷沉。
宴朔挑唇, 似是在重复一件极有趣的事:“你说, 仙界犹有一位仙尊?”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人比他还要清楚, 仙界的那些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人们,骨子里早就在日益攀升的绝望处境中有多疯狂。
修仙界苦寻成仙之道, 而仙界众多仙君却在苦寻下界之路,困于仙界夜以继日地输出仙力蕴养仙界与坚守封魔阵, 几乎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可能存在的善意。
前世对待宴朔时, 他们比谁都要冷酷。
因为他身上系着天命, 也只有他才能达到至尊之位在渡仙劫时以强悍的实力引动升仙梯, 然后再以身殉道, 一身修为尽化为至纯灵力反哺世间。
三界都会因他复苏, 只有他一人神魂消融,再无宴朔此人。
仙界下不了界,就试图间接干涉他,他们眼中宴朔不需要亲人不需要友人,更不需要被人爱,只要在各种毫无人性的历练中一步步变强就可。
可宴朔偏不。
宴朔对仙界的印象非常不好,前世几乎是见之必杀,而自他重生后也在暗中提防着仙界背后的小动作,却直到师尊出事,他也没有等到那些该来的。
不论可不可能,原来是还有一位仙尊苟延残喘,也不知怎么个可怜模样,要被整个仙界压榨着。
想到这宴朔唇角泛出冷笑,方才他第一时间的念头却是想要灭杀掉这位仙尊,让仙界那些家伙好生尝一番绝望为何物。
给仙界添麻烦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某种本能了。
但罗之始终没有说下一句,躺在地上也准备起身,翻身懒洋洋的姿态。
宴朔血眸微冷,扫向其他魔主,无一例外地装傻充愣,硬是忽略过了他方才的问话。
他前世身为魔君,自然知道这些魔们心中的想法,魔界有着最为原始的封印,是天道铭刻于此地的禁锢。
魔们出不了魔界,想要触碰外界的唯一办法就是让魔界侵染三界,使三界变成另一个魔界。
他们过得不好就拉所有人一起,他们活不下去就拉着世界一起死。
也因此,前世他的灭世举动背后同样是一整个魔界的癫狂。
世界容不下他们,就与世界共坠深渊。
可这些魔现在的举动,却在有意无意地保护那位仙尊,仅仅观测他的面色就让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宴朔嘲讽一笑,他心尖上的那块软肉几乎在前几日被硬生生掐去了,那种疼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彻骨巨痛。
他太痛了,痛到他很难不去迁怒。
而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是激发了他所有无处发泄的杀意,魔们近乎同步且隐秘的保护举动只会让他更为愤怒。
你们也有想要保护的存在?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了。
“呵,不说是吗?”
宴朔慢悠悠地抬眸,无声地看了众多魔主一眼。
一直默不作声的尤丘对上这个目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身上脸上传出的疼痛在这个时候几乎感知不到,因为一切都没有那个眼神看过来的恐怖。
冷漠的,无情的,恶意深沉的,幽幽冷煞之中是仿佛被血染红的,看不到边的天与地。
尸山血海之下填住的是看不到边的无边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