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挽星也觉得两天好长,长到他在梦里陪着陆廷鹤走完了前世小半生。
“我一直在叫你,” 陆廷鹤继续说,他向来不会在这种时候吝啬口舌,“挽星,小乖,宝宝,乖小狗…… 我叫了你很多遍,什么都试过,但你都不应。”
祝挽星碰碰他的手心,想说我没听到,但嘴唇动了几下都没发出声音,只能用力摇头。
“王嘉说电视剧上主角生病醒过来前都会动动手指,暗示亲人做好准备。”
陆廷鹤说着闭了下眼睛,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无助和委屈,像只可怜的大型犬:“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可你一点反应都不愿意给我……”
“一丁点都没有,哪怕动一动眼球。”
“你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心跳很慢,呼吸也很浅,我有时候都怀疑抢救时医生说的那几句话是我臆想出来的梦,你根本就没有救回来。”
眼泪不断滴下来沾到祝挽星脸上,陆廷鹤语调越发哽咽,抬手把他脸上两个人的眼泪抹掉,问:“你是在报复我吗,嗯?因为我没有亲你…… 所以就几次放弃求生,想留我一个人在世上,是吗?”
“不、不是……” 祝挽星用力摇头,眼泪流了满脸,从太阳穴滑下去浸湿枕头,心脏疼到碎成几瓣了,“哥…… 对不起……”
陆廷鹤抿抿唇,吻住他的眼睛,干裂的嘴唇碰到眼皮时有些刺痒,Alpha开口时几乎带了哀求:“小乖,算哥求你,别吓我了……”
“你答应我,就这一次,以后都好好的,行吗?”
“嗯…嗯……” 祝挽星哽咽着点头,眼泪一股股滑进嘴里,说话时像在撕裂声带:“对不起…… 哥……”
陆廷鹤哪里舍得真的怪他,故意责备也只是为了求一个承诺,现在看他插着管子输着氧气心疼得心尖都抽痛。
“好了,都过去了,回来就好……”
他重复了两遍回来就好,捧着祝挽星的脸轻轻摩挲,温柔得像在揉一小块棉花糖,“还疼吗?医生给你用过镇痛泵,起效了吗?伤口疼不疼?”
祝挽星摇摇头,一点注意力都不舍得分给自己的伤,圆润的杏仁眼里满是他的缩影,泅满了红血丝和水汽,开口却只有忏悔:“哥……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好了,没事儿,没关系了。” 陆廷鹤看他这样有些手足无措,反省刚才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才把他吓得一直哭,开口时声音放的更轻了些:“哥不怪你,不用道歉了,别难受了好不好,是不是吓到了,哥刚才都是逗你呢……”
他慢慢低下头来,想补给祝挽星一个吻,但对着他这副可怜样儿却连亲都不舍得亲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碰碰鼻子,“乖宝宝,别哭了,哥知道你受了大委屈,哥哄哄——”
说着嘴唇就要落到他鼻尖上,但在最后一刻祝挽星却躲开了。
闭着眼睛转过了头,眼睛里的愧疚和悔恨藏都藏不住,开口只有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对不起。
陆廷鹤愣了两秒,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耳尖抵着额头摩挲两下,轻声问他:“是不是还在害怕出事那晚?小乖不用道歉,你做的很好。”
祝挽星更激动了,呜咽了一声,闭着眼睛用力摇头,眼泪一成串的往下砸:“不好…… 我一点不好…… 对不起…… 哥…… 真的对不起……”
陆廷鹤这次彻底愣住了,抬头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嘴唇翕动好几下才问出口:“挽星,到底怎么了?你是又…又要走吗……”
短短几秒,他已经连病人死前的回光返照都想到了,像是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从头凉到脚。
就在他连呼吸都要一起屏住时,一只手终于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摸到他脸上,“不走……”
祝挽星眼底的悔恨奔涌而出,哭的语不成调,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哥…… 我都看到了……”
陆廷鹤心脏揪紧,问:“看到什么了?”
“前世…… 所有事,我都看到了……”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每次阖上眼梦里的场景都会不由分说闯进脑袋,“你易感期…受的伤…… 精神病院…… 电击椅…… 我都看到了……”
“他们打你…… 砸你的头…… 在你手上钻…钻孔,还挖你腺体…… 我全部都看到了……”
祝挽星哭的粗喘,泣不成声,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摸着他脸颊的手上,“就在我面前…… 你就在我面前被、被折磨……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身体很虚,挡不住你…… 用不上力…… 就连抱抱你都不行……”
“我就只能看着……”
陆廷鹤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哑然失语。
他已经由一开始的震惊转为心疼,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前世的经历,如果要祝挽星亲眼看着自己受罪,那凌迟处死也不过如此了……
他急喘了两口气,心脏疼得要碎掉了,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小乖都…都看到了?”
祝挽星点头,脸蛋倏然被人捧住了,陆廷鹤手足无措地贴着他,鼻尖相抵,两行泪一起滑下来,又在祝挽星的颈窝汇聚。
“是因为看到了那些,所以不敢回来了对不对?你被我困在梦里了……”
祝挽星点头又摇头,说的语无伦次:“不是哥,是我自己我受不了…… 我撑不住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做梦,但我出不来…… 我只能看着他们折磨你……”
“他们怎么能那样对你…… 他们怎么敢那样对你啊……” 祝挽星闭上眼,失声一般哭喊:“我太疼了…… 陆廷鹤,我快要疼死了……”
陆廷鹤也要疼死了,比前世那些折磨落在身上时还要撕心裂肺。
他根本不敢想象祝挽星是怎么拖着伤痕累累的心和身体一步步从梦里走过来的,甚至开始怨恨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的小爱人在奔逃了一晚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还要再经历一遍这些连他都不敢回想的梦魇。
“好了小乖,都过去了,真的过去了,我现在活的好好的,你看着哥,来看着我——” 他把祝挽星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自己都心跳。
“感觉到了吗?嗯?我现在很好。”
祝挽星摇头,“可是我看到哥死了…… 梦里的你就死、死在我面前,从天台掉下来,落在我脚边…… 然后我就找不到你了…… 彻底找不到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孤魂野鬼一样…… 一直飘,被风吹着走…我走过好多好多墓地,但都没有你……”
“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想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梦里的事,你很生气…… 所以不来接我,也不想见我……”
“不会,不会的,” 陆廷鹤吻他的眼眉,亲他的眼尾,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心脏抽疼,“我在等着小乖,我一直在外面叫你。”
“嗯…… 然后我就找到哥了……” 祝挽星摸摸他的脸,说的越来越混乱,哽咽着一句一句往外挤:“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墓碑,找了好久好久,但是哥不让我进去……”
陆廷鹤双眼殷红,已经不敢听了,嘴巴僵滞地开合几下,问:“我不…不让你进?”
“嗯…… 你就飘在上面,不说话,也不理我,面无表情地瞪着我,眼睛很红,我很害怕…… 我太害怕了…… 因为我的身体马上要被吹散了……”
“我求你让我进去,我说我想回家…… 但你不让,你说这不是我的家…… 你让我走远一点…… 然后我就不敢求了,我没有脸求,我以为——”
“我以为哥不要我了……”
压抑了几天几夜的情绪一股脑涌出来,祝挽星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了,眼泪流个不停,本就殷红的眼底被泪水浸的发黄,嗓子也越说越哑。
陆廷鹤慢慢释放出信息素绕到他鼻尖,尽力安抚他,不断重复都过去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没有人能替别人说原谅,涉及到生命的过错根本不能用轻飘飘一句 “没关系” 盖过去,他早就原谅了祝挽星,是他自己一直不原谅自己。
“那小乖最后是怎么回来的?” 陆廷鹤后怕得呼吸都放的很轻,闭了好几次眼才能问出口:“梦里那个我放过你了吗?还是你自己挣出来的?”
“不、不是…… 是哥带我回来的……”
祝挽星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哑声说:“我听到你在哭,在叫我,然后梦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不是…… 两个小孩儿,紧跟着一切都变好了,他们都走了,我也被哥带了出来……”
他说的混乱,没头没尾,陆廷鹤却不舍得再多问了,只能尽力帮他美化那个梦。
“我不知道小乖都梦到了什么,或许是血淋淋的?也可能是黑白昏暗的?这些我都不清楚,但有一点我敢肯定——”
陆廷鹤握着他的手指,在上面吻了吻,沉声郑重道:“我不可能放开你。”
“即便愤怒到极点了,我也会把你圈禁在我身边,赶你走?让你离我远点?” 他摇摇头,“这根本不是我会做的事,除非那不是我的地盘,或者那个人不是我。”
祝挽星怔愣住了,暂时止住哭腔,酸涩发疼的心脏猛地被攥住,像是要被他深黑的眼眸吸进去。
“哥说的对……”
他蓦地笑了,眼泪从弯起的唇角边滑过,说:“那确实不是你,那是我给自己做的噩梦…… 哥早就放过我了,是我自己不放过我自己……”
他心知肚明这场梦魇的症结所在,不论陆廷鹤说过多少遍原谅,他也不可能当做没事发生。
前世的苦痛和悔恨没有一天离开过他的生活,只是陆廷鹤太好了,用所有温柔和甜蜜给他造了栋玻璃房子,把那些箭矢全都抵挡在外。
可是一旦玻璃房子碎掉,祝挽星就必须依靠自己逃出生天。
*
“那小乖放过自己了吗?” 陆廷鹤凑近他轻声问,两片嘴唇相距很近,一个吻悬而未下。
祝挽星没有立刻回答,默了良久,久到眼眶里的水汽全都散尽才嗫嚅开口,却是反问:“哥原谅我吗?我刚才把前世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摆了出来,哥还愿意原谅我吗?”
“我想过了,” 祝挽星费力地抬起手,碰了碰他的嘴唇,说:“哥肯原谅我,我再要回那个亲吻。”
陆廷鹤笑了,“如果我不原谅你怎么办?”
祝挽星也慢慢笑起来,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但勾起的唇角依旧带着从未有过的明亮释然。
“那就换我亲亲哥,行吗?”
“如果我亲的好,哥就酌情考虑考虑,争取快点原谅我——唔……”
接下来的话被一个吻截断了。
祝挽星只感觉到唇上覆了一层濡湿的温热,像是熟透的桃子被切开,清甜的汁水滑进口中。
陆廷鹤不太敢深入,舌尖一下下抵进去,含着他的软舌吸了一口,很快转战到唇珠上。
沁着Omega信息素的软唇像是酒心果冻,勾的陆廷鹤齿关发痒,不能咬别的地方,他就含着唇珠细致的吮吸。
吻一下说一句 “原谅小乖” 或者“原谅宝宝”,等把那些称呼全部叫完时祝挽星早就分不出心力再考虑其他了,陆廷鹤乘胜追击地问他:“现在小乖能放下了吗?放下过去,我们好好在一起。”
祝挽星噙着泪努力抬起一点头,追过去在他唇上舔了一下,很轻很慢,连同那句呢喃似的 “好” 一起化在陆廷鹤口中。
“真好……” 他闭着眼磨蹭人的下巴,掌心捂住陆廷鹤完整干净的指尖,轻叹:“哥还活着,平平安安,两世都圆满。”
*
给祝挽星看诊的专家团是陆廷鹤重金聘来的,在他脱离危险之前 24 小时在私人医院待命,随叫随到,不仅医术高超且态度极好,但祝挽星却罕见的不怎么待见他们。
实在是梦里关于精神病院的记忆太过清晰可怖,他现在对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有些心理阴影,再加上医生一到就会勒令陆廷鹤离开病房,别打扰病人休息,搞得小情侣亲热一下还要藏着掖着的,祝挽星空有一身本事施展不出来,实在是憋屈,发展到后面已经到了一见医生都会皱眉的程度。
下午三点,医生刚查完房不久,病房的窗帘就被拉上了,陆廷鹤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握着祝挽星的手吻得正深。
这是他们养病这半个月里干的最多的事,频率仅此于心跳和呼吸,倒不是陆廷鹤禽兽不如连病人都不放过,实在是病患自己太不矜持,春天还没到,他就变成了贪情的猫。
只要陆廷鹤站在这儿他就什么都干不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人转,恨不得把嘴巴黏他身上。
暧昧的水声从交缠的两人中间一点点透出来,陆廷鹤闭着眼睛吻的很深,掌心不停摩挲他的下巴和侧颈,手指间或碾过软唇,不时发出两声压抑的喘息,像是兽类安抚伴侣时发出的咕噜声。
祝挽星也闭着眼睛,乖顺的受着他的吻,主动探出小舌纠缠上去,吮吸、逗弄、轻舔,口腔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温温热热的像是要把他烫化,他也确实化掉了。
化掉在陆廷鹤怀里,化在他掌心,变成了一小股柔软且有形的水,透着氲氤湿漉的酒香,予取予求地给人解渴,亦或是把将媳的火焰烧的更旺。
啜饮间唔唔作响,呼吸间满是信息素交缠的气味,这是最原始的野兽交配前的信号。
“好了……” 陆廷鹤先注意到藏在血液里的躁动,但奈何现下根本不是做什么的好时机,只能安抚似的揉揉他的下巴,退出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