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疼……” 陆廷鹤闭着眼睛梦呓两声,祝挽星瞬间紧张起来,“哪儿疼啊?头吗?”
他放下杯子,把陆廷鹤扶到腿上,扯过被子帮他盖好,手指轻柔的落上额头,一点点帮他揉着。
“这样还疼吗?”
陆廷鹤像是舒服了,眉头舒展开,祝挽星也跟着笑了起来,嘴角扬到一半又僵硬的停住,像是此刻才想起自己是来告别的。
“以后少喝酒吧,对身体很不好的。”
他扶着陆廷鹤躺好,自己蹲在一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滑过再熟悉不过的眉眼,然后是鼻梁,最后落到薄薄的嘴唇。
他至今还记得陆廷鹤跳楼自杀时的情景,为免夜长梦多,陆廷鹤的父亲和哥哥在最后那段时间以精神失常为由把他关进了精神病院,祝挽星好不容易把他救了出来,陆廷鹤却转身就站上了自己公司的天台。
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外套里面穿着病号服,身形枯槁,双目无神,两处嘴角都是血痂,十根手指上都有针孔,有的在指节上,有的在指甲下。
昔日清冷骄傲的Alpha连用一个体面的姿态离世都做不到,像是一摊烂泥一样从高空跃下,落地时还是一摊烂泥。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祝挽星把哭腔捂在嘴巴里,闭着眼睛痛苦的低喃:“你前世走的太急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道歉,但我知道这三个字一点用都没有,你… 还有我们,都毁了…… 都被我毁了……”
前世陆廷鹤被灌醉的那一晚是他的生日,祝挽星后来才知道他做了一桌子的菜是想要和自己求婚。
戒指就放在陆廷鹤口袋里,聘礼是签下祝挽星名字的遗嘱,他想用自己奋斗近十年的所得来迎娶那颗小星星,却没成想等着他的是一杯下了药的酒。
祝挽星帮他掖好被角,俯身吻在陆廷鹤的额头上,“放心,我不会再来恶心你了……”
他压着嗓音低喃,眼泪滑过脸颊滴上床单:“哥哥,晚安,星星要走了。”
第7章 走了又没完全走
祝挽星帮他掖好被子起身,才发现星星抱枕被陆廷鹤的膝盖压住了一个角。
他看了一眼好不容易睡熟的人,怕动作太大把人弄醒,只能小心翼翼拽住另一个角想把抱枕抽出来。
奈何陆廷鹤压的紧,拽了半天都没动,祝挽星看着自己的胖星星抿了抿唇,“不是送给我了吗?”
他此刻才敢小声控诉:“为什么要扔我的东西……”
陆廷鹤突然失重似的痉挛了一下,眼睛依旧是紧闭着的,只不过眉头又皱了起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
祝挽星着急的看着他,声音很小但是很急切:“头不舒服?还是抽筋了?”
陆廷鹤像是魇住了,身体不停发抖,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后颈的衬衫很快被汗水打湿,紧咬着的嘴唇里偶尔会发出一些声音。
“哥… 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啊?”
祝挽星不停给他擦额头上的汗,慌乱的顺着胸口,陆廷鹤胸口起伏的厉害,呼吸也很重,压抑在口中的低喃慢慢清晰,祝挽星凑近了去听,几个断断续续的字节传进耳朵:“疼… 别扎我……”
心脏被猛地攥住,眼泪一滴滴从眼眶脱落,祝挽星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过来,瞪大眼睛看向陆廷鹤的手。
他的手掌不是紧握成拳的,而是扣在蹆侧,像是要藏起指尖。
精神病院会用针扎指甲到第一个指节中间最薄的地方,用疼痛来逼迫Alpha吃药。
嘴唇僵硬的开合了几次,祝挽星捂住自己的嘴巴跌坐在床头,眼泪从指缝间溢出来滴在蹆上,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心脏疼得要裂成几瓣。
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眼泪压了回去,凑近看到陆廷鹤的脸时又差点流出来,“哥……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哑着嗓子轻声安慰,缓慢的释放信息素来安抚他,“没事了,没有人扎你了……现在很安全……”
榛子威士忌一点点溢散在空气中,和Alpha的乌木香信息素融为一体,陆廷鹤紧绷的神经被慢慢捋平,祝挽星轻轻打开他蜷缩着的手指,和他十指交握,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滑了出来,“经常这样吗……”
他和陆廷鹤同居的时间不短,但对方回来的时间少之又少,就算留在家里也会加班到很晚才上床睡觉,现在想来像是有意在避开他,祝挽星自然发现不了他噩梦时的应激反应。
他拧了条毛巾帮陆廷鹤擦掉额头和后颈的冷汗,不断释放信息素把他慢慢包围起来,捏着他冰凉蜷缩的手指不断揉搓,反复了好久陆廷鹤才终于舒展开眉头,窗外也天光大亮了。
“要是突然找不到我了,会不会有一点着急啊……”
祝挽星自欺欺人似的苦笑,“哥,我再……多留一会儿,行吗?”
“就一小会儿。” 他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和睡着的陆廷鹤打商量:“上辈子我就没来得及和你告别。”
他想只要能好好说声再见,不管陆廷鹤做什么都行,却没想等人醒来会是完全预想不到的情景。
陆廷鹤没有睡到太晚,实在是头疼的厉害,有了前世的教训,他这一世很少喝酒,酒量浅了不少,每次醉过头都会做梦,两世的记忆混杂着折磨他一整晚,第二天醒来又忘的差不多了。
下楼时祝挽星就站在门口,旁边立着行李箱,他穿的很严实,从头遮到脚,还带了手套。
“怎么穿这么多,要去哪啊?”
陆廷鹤一边下楼一边问,祝挽星抬眼和他对上。
“眼睛怎么肿了?哭过了?”
陆廷鹤快步下楼走到他面前,“挽星,怎么了?受委屈了?”
祝挽星有一刻的怔愣,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手脚都僵硬着做不出反应,“…… 哥?”
“在呢。” 陆廷鹤无奈的笑,“怎么傻呆呆的。”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祝挽星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开口,“哥,昨晚的事情……你不记得了?”
陆廷鹤神色一凛,“什么事?”
“啊,是…… 是小辉。” 祝挽星搓了搓手心里的冷汗,强装镇定:“他爱人意外去世了,昨天哭着给我打电话,我听着也挺难受,陪着哭了会儿。”
“这不是一个月之前的事吗?”
“对,之前怕他难受,我就一直没多联系。” 祝挽星干笑道,“昨天聊起来才觉得吓人。”
“哥你也知道,我爱代入胡思乱想,就是觉得世事挺无常的……” 他看着陆廷鹤的眼睛小声道:“本来好好的两个人,怎么突然… 突然就……”
他语气有些哽咽,眼泪又要流下来,陆廷鹤无奈的把他抱进怀里,“瞧给我们星星哭的,好了别乱想了,你怕我出事啊?”
“嗯,怕。” 祝挽星拼命点头,紧紧的抱着他,闭着眼感受这虚假的温情,“哥,我特别怕……”
陆廷鹤笑了笑,温柔的揉着他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却阴沉又冰冷,“怕成这样,这么在乎我啊?”
“嗯,最在乎你。”
他抓着陆廷鹤衣服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像是在捂紧两人的面具,“只要哥好好的,要我怎么都行。”
“好了小可怜包,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 陆廷鹤松开他站好,鼻尖翕动两下,“你身上怎么一股我的味儿,我喝醉酒欺负你了?”
“啊…… 没……没有啊……”
祝挽星僵在原地,昨晚的记忆又涌入脑袋,他把指尖深深掐进肉里才能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你昨晚醉的像猪一样,回来就,就睡了,没有闹我……”
“嗯,那就好。”
陆廷鹤看一眼他身后的行李,“你爸又叫你出差?几点的飞机啊,我送你去。”
“不用了哥,司机就在外面呢,我给你熬了汤,花胶排骨,你喝完就好好休息吧。”
“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陆廷鹤摸了下他毛衣的高领,“穿这么多热不热?”
祝挽星往后躲了一下,“有一点,但是下机的地方冷,我怕感冒了。”
“哥,回来的时候……你能来接我吗?”
说完又连忙补充,像是急切的确定自己的归属:“我昨晚和小辉聊完就特别不舒服,这几天又要见不到你,心里就更不踏实了,就当我耍小孩儿脾气,你来接我行吗?”
他现在还处在帐然若失的恐惧中,像站在十字路口般前后为难。如果继续留在家里,那他这副样子一定会被陆廷鹤识破,可要是离开,又怕和陆廷鹤再也没有结果。
陆廷鹤看着他不作声,祝挽星的眼泪又忍不住滚了下来,着急的和他确认,几乎是卑微的乞求道:“哥,我就任性这一次,行吗?我想一回来就看见你,你要是忙就晚点来,我等多久都没事儿…… 真的我——”
“好啊。” 陆廷鹤打断他的话,把人抱进怀里,眼睛低垂着看不出表情,“我一定去接你。”
第8章 情知所起
祝挽星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门,坐进车里,嘱咐司机先随便逛两圈。
昨晚他虽然全程都浑浑噩噩的,但依稀记得陆廷鹤说他用了很多年才爬到自己面前,这就是说两人或许曾经认识,至少陆廷鹤单方面见过他。
他想到陆廷鹤这些年一直做的山村助学的公益基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父亲为了给他在上流社会博一个好名声,早在祝挽星七八岁时就用他的名字成立了一个公益基金,也是山村助学类,他以前还跟着一起去小山村里拍过照。
他给基金负责人打电话要到了资助名单,所有受过捐助的学生姓名都存在文件夹里。
名单分两类,一类是所有受资助者名录,只有姓名和住址,另一类是优秀受资助者展示,有一些简短的履历概述和照片。
祝挽星深吸一口气,打开名录,只翻了两页就停住了动作,优秀受资助者显示那一栏里,第一个就是陆廷鹤的名字,旁边贴着一张小孩子的一寸照。
“原来真的有……”
他抖着手指摸上那张照片,声音都有些颤抖,照片上的小孩没什么表情,脸上带着一层冻出来的红血丝,端正的五官依稀和陆廷鹤重叠。
祝挽星心下一阵兵荒马乱,鼻腔里溢出两声模糊的哽咽,红着眼睛把手机扣了过去。
未曾放在心上的记忆款款而来,祝挽星隐约间想起小时候和父亲去山村里拍照时确实遇到过一个小男孩儿,也是那样沉默寡言,不见童趣,仿佛肩膀上压着千斤重担。
当时祝挽星因为贪玩和父亲走散,被正在田间忙碌的小陆廷鹤捡到,明明只比他大了三岁却很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说话条理通顺,也不怯见生人。
祝挽星看着这个小哥哥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的样子好笑,故意用手指沾着泥在他脸蛋上抹了三撇小胡子,还叫他 “小老头”。
小陆廷鹤虽然没生气,但也不是好欺负的,立即就沾了泥想要抹他,却在看到他白白净净的圆脸蛋时停住了动作。
小孩子玩闹要有来有往,小祝挽星很知道这个道理,当时也乖乖伸过脸来给他抹,看到他不动了还古灵精怪的眨着眼睛:“小哥哥怎么不抹我呀?”
陆廷鹤捏捏他的鼻尖:“不抹你,想你一直干干净净的。”
祝挽星有点不好意思:“好吧,那我也不抹哥哥了。”
两个小孩子就这样玩了半天泥巴,直到祝挽星的父亲找过来小豆丁还依依不舍的抓着他的手,陆廷鹤板着脸抱了抱自己的小朋友,用满是稚气的声音问他:“你叫什么?”
祝挽星老神在在的回抱他:“我是你的小星星啊。”
“我的?” 小陆廷鹤疑惑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是我的?我们今天才认识。”
祝挽星从小就会哄人,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后衣领上,然后翘起后脚跟做了个被拎起来的姿势,笑眯眯道:“你看,今天是你捡到我的,我就是你的了。”
小陆廷鹤显然不信,固执的摇头:“捡到了也不是我的,你是你爸爸的。”
“嗨呀,你还真是个死脑筋!” 祝挽星掐着小腰数落他:“捡回来不行,那就等你长大了把我娶回去呗,娶到手了就是你的了。”
陆廷鹤眼睛亮了亮,郑重的拉住他的手:“你说的算数吗?娶回来就是我的了。”
“当然算数啦!不过你要努力一点,” 祝挽星看了看脚下的泥土地,有些小嫌弃道:“我以后不太想住在这儿,你把我娶到大城市去吧。”
陆廷鹤点头说好,板着的小脸上露出一些坚毅来,郑重的承诺他:“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童言无忌,包括祝挽星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把这场儿戏当真,只有田间不算肥沃的泥土轻轻承载住了陆廷鹤一路走来洒下的所有血泪,每年春天都努力的拔节疯长,结下累累硕果,护送着年幼的陆廷鹤一步步实现梦想。
“原来我们那时候就见过……” 祝挽星把脸埋进膝盖里,手掌紧握成拳,“陆廷鹤知道是我……”
未竟的话混着眼泪一起憋回心底,祝挽星的脑袋里一片混乱:陆廷鹤前世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真正在一起之后?还是刚上床时?或者从一开始见面就知道……
他早就应该想到,陆廷鹤虽然看上去温和有礼,但眼里也绝不揉沙子,自己前世可以说是风流成性劣迹斑斑,陆廷鹤为什么还非要和自己在一起?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