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阮宵之后,阮曼玲站在办公室门口,快速抹了两下松散的头发,收拾好情绪,双手环臂靠着门框,脸色变得有几分冷硬。
“宵宵,既然被你听到,那我也不瞒着你,这确实是你亲生父亲,也是你之前那个同学白熙羽的父亲,他现在想叫你回去认祖归宗,这是你的事,妈不该帮你做决定,现在选择权给你。”
说到这儿,又放缓了声,补充一句:“你放心,无论你什么想法,你永远是妈的儿子。”
白诚眼睛里立即绽放出希望的光芒,争取机会对阮宵道:“宵宵,爸爸错了,当初实在是出于家庭压力,所以不敢接你回家,但心里是舍不得你的,可你爷爷知道后,很支持爸爸,所以爸爸希望你能跟我回去,宵宵,可以吗?”
白诚说得情真意切。
阮宵一脸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摇摇头,嗓音温宁:“不可以哦。”
白诚黯然地低下头。
阮宵借机走到阮曼玲身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阮曼玲道:“妈,你快点,要迟到了。”
阮曼玲明显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丝浅笑,摸摸阮宵的脑袋:“妈这就去收拾,我们马上就走。”
阮曼玲进办公室拿了个包,然后锁好门,带着阮宵朝楼下走。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把门口的白诚当成了空气。
白诚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这一个月,他在老爷子的压力下焦虑到几乎变形。
白诚之前无法说动阮曼玲带阮宵离开申城,所以改从阮宵这边下手,后来虽然搞定阮宵了,但万万没想到,阮宵会成为他日后富足生活的筹码。
如果没有阮宵,他就等于一无所有。
后来白诚上周家想挽回阮宵,但是不凑巧,阮宵出国比赛,他只好灰溜溜地回家,把事情汇报给白客松。
然而白客松只是一味地施压,丝毫不留情面。
这回,他知道再次打开阮宵的心防有些困难,所以筹划了一个多月,只好再来找阮曼玲。
然而结果就是,阮家母子俩,对他的态度简直冷血得叫他心寒,丝毫没有峰回路转的余地。
眼见母子俩就要绕开他离开,再想上门求见,怕是难上加难,而且他这次来,是背负着任务的,白老爷子想叫阮宵元旦节回家吃饭。
白诚一咬牙,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为了还能待在白家,他急忙拉住阮宵的手,一下子跪倒在地。
这一举动,把阮宵和阮曼玲吓了一跳。
阮曼玲狠狠地皱起眉:“你……”
她对白诚恨得很,但白诚人到中年,还能干出这种事,她又觉得恨铁不成钢。
年轻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跟的男人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心,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还是这幅样子,没点长进,她恨不得替白家打死这个人。
然而白诚真是被逼到了绝境,跪在地上,如同阮曼玲在很多年前跪在他面前。
只是那时候,阮曼玲没像他这样没有尊严地痛哭流涕。
白诚哭嚎道:“宵宵,你就跟我回家吧,你爷爷为了迎接你,在家里为你建了一座冰场!”
阮宵尴尬:“……”
不不不,消受不起。
白诚:“你就当帮帮爸爸,我真的没有你不行,没有你,以后都活不下去。”
阮曼玲气得扭头不看白诚,甚至是觉得白诚有些可悲。
阮宵暗中用力,抽回手,转了转被捏痛的手腕,干笑两声:“不可以哦。”
白诚灰心丧气地低头,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
白诚终于知道,不能看阮宵单纯善良,在辜负他的信任后,他比谁都不留情面。
-
阮宵坐进阮曼玲车上后,就撒娇一样地搂住阮曼玲的一条胳膊,靠在上面,任阮曼玲怎么推都不撒手。
阮曼玲都笑了:“好了好了,快坐好,妈要开车了。”
阮宵这才乖乖坐回座位上。
然而就当车子驶上美食街后方的主干道的时候,道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
两个人站在旁边。
一个是穿着皮草,雍容华贵的白夫人。
一个就是失魂落魄的白诚。
白夫人皱着眉,似乎在盘问着白诚什么。
阮曼玲的车子自两人身旁开过,不自觉放慢了速度,好奇的目光在白夫人身上停留片刻。
然而就是在那短短的时间内,白夫人似是心有所感,朝车这边看来,透过车窗,看到了阮曼玲和阮宵。
白夫人立即变得情绪激动,扑上前,拍打车顶。
阮曼玲怕伤到人,不得不一脚刹车停下来。
白夫人又拍了下车顶,很是愤怒:“阮曼玲,你别得意,真是给脸不要脸,让你儿子回白家,是你的荣幸,你还在这里跟我拿乔……”
阮曼玲目不转睛看着白夫人,一脸平静,接着,气沉丹田,胸腔一动,从喉间发出“嗬!”的一声。
在白夫人变脸前,她朝窗外“Piu”的一下。
一口痰,不偏不倚落在白夫人尖头皮鞋前方几厘米处。
白夫人花容失色,吓得尖叫,连忙跳开脚退开。
白夫人是标准的贵妇人,面对阮曼玲这样粗俗市井的做法,既震怒又无措,整个人气得发抖。
阮曼玲用一口痰,对年轻时的恩怨做出表态和了结,算是跟过去受这一对渣男贱女欺负的自己一刀两断。
阮曼玲淡声道:“让开,别挡着我路。”
车子缓缓启动,离开前,阮宵探过脑袋,隔着阮曼玲看向外面一脸阴沉的白夫人,眯眼笑:“我认识你儿子,他跟你很像。”
果真,什么样的家长,带出什么样的孩子。
像白夫人和白熙羽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对过去伤害别人的事道歉,一心只关注自己的利益,到这个地步,也只能说是自食其果。
“轰”的一声汽车低鸣,阮家母子俩潇洒离开,喂了路边白客松和白夫人一嘴的尾气。
***
晚上家庭聚餐中,年轻人跟家长一样,为了庆贺,都喝了一些酒。
阮曼玲喝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伏在桌子上哭了。
商瑶自己醉意朦胧,但还是一下一下拍着阮曼玲的背,小声安慰:“没事没事,下一个更乖……”
聚餐结束。
阮曼玲肯定开不了车,于是今晚住在楼上阮宵的房间里。
阮宵则早就被周牧野拖进一楼的卧室里了。
阿黄在紧闭的门口左右盘旋,湿润的黑鼻子怼在门缝下面嗅气,喷气,有些焦躁,似乎对于少主人和少夫人不带它玩而感到气愤。
房间里,阮宵侧躺在床上,对着手机软件里的记账软件,拿软件里的计算器加加减减。
阮宵今天其实有心事。
当时在马路边,他忍不住多看了白夫人两眼。
那时阮宵才意识到,阮曼玲虽然现在也有钱了,但因为生活操劳,又疏于保养,跟白夫人的状态一比,还是差了一截。
阮宵第一次想到,为什么自己都长大了,现在活得也很好,妈妈却还是这么辛苦?
紧接着,阮宵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是家里的男孩子,以后不仅要养活自己,养活自己的小家,还得养妈妈,要让生活更美好。
然而现在的现实就是,他不仅拿不出一分钱,还每个月都是妈妈在给他零花钱。
他平时不觉得钱重要,是因为衣食住行都被周家、阮曼玲还有俱乐部承包了。
他穿的一件冬装,就得五千起步,更别说其他用的穿的吃的,都是最高档次的,那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
阮宵皱起眉,啃咬自己的指甲。
一下子,年轻人的危机意识就来了。
有些后悔当初拒绝那些广告代言。
阮宵在记账软件上细细罗列自己一个月得花多少钱的时候,周牧野仗着几分醉意,在阮宵身后窸窸窣窣地搞事情。
可自始至终,阮宵都还是拿着手机在看。
周牧野得不到回应,轻拧了下眉,将阮宵翻个身,自己跨上,同时将阮宵的双手压在枕头上,手机自然脱了手。
阮宵眼睛温吞地眨了一下:“干嘛?”
“看点别的。”
周牧野坐着看阮宵,眼神倨傲,修长的手指一粒粒解自己的纽扣。
一寸寸下挪的节奏带着勾人色彩。
少爷在美色这方面,一向拿捏得很准。
阮宵歪过头,啃了啃唇角,那目光,像是在看周牧野,又像是在透过周牧野看别的。
周牧野才解开三粒扣子。
阮宵突然“啊”的一声,重新拿起枕头旁边的手机,在记账软件上打字,嘀嘀咕咕:“还有每个月吃炸鸡的钱,得有四五百……”
骤然间。
周牧野身形塌下,一脸丧失兴致的表情,扭头看向一旁。
接着,周牧野翻身下去,背对阮宵,气压有些低沉。
但是阮宵钻在钱眼里,没察觉。
突然。
“阮宵。”
周牧野低低道。
“嗯?”阮宵终于从手机中抽回视线,回头看向周牧野的背影。
周牧野一把掀过一旁被子,盖在脑袋上,声音冰冷:“我恨你像块木头。”
阮宵:“…………”
作者有话要说:
请你洁身自好。
-
第78章 上门要人
阮宵不想叫周牧野不开心, 于是放下手机,凑过去哄了半天,才成功将周牧野蒙着脸的被子拉下来。
可即便这样, 周牧野还是不理人。
他抱着被子, 垂着睫,微微凌乱的发丝散落在眼皮上,衬得肤色愈发净白。
阮宵伸手,撩起周牧野一边发丝往耳后压, 讨好地笑:“阿野怎么了嘛,今天跨年,要开心点啊。”
周牧野维持颓丧的样子。
好一会儿。
才缓缓摇头, 低声道:“再也不能开心了……我觉得自己丧失了吸引力……”
阮宵:“…………”
周牧野:“一个男人没有吸引力,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阮宵是真没想到, 自己不过是忽略了少爷一会会儿, 就对他的自信心造成这样沉重的打击。
“你……你还是很有吸引力呀……”阮宵靠近一些, 爱惜地抚了抚周牧野的脸庞。
周牧野偏过脸, 躲开阮宵的手, 眉眼疏离又落寞:“不要再用好话骗我了, 看看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末了,略带嘲讽地轻吐两个字:“男人。”
似乎对男人这个群体失望透顶。
阮宵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了不让周牧野继续说出更多委屈的话, 阮宵干脆靠上前,封住他的口。
这次, 周牧野倒是没有拒绝。
只是过了没一会儿, 阮宵就觉得衣服前襟松散开, 皮肤感到些微凉意。
“唔……”阮宵退开一些, 迷迷糊糊地低头一看, “你干嘛……”
周牧野抬眸看阮宵一眼, 再次低睫,继续解扣子:“我脱,你不看。”
接着,拽住阮宵的衣襟往两边一扯:“那你脱咯。”
阮宵:“……”
这什么品种的流氓?
-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阮曼玲离开周家,前往火锅店去忙了。
阮宵坐在花房前的秋千椅上,没穿鞋,脚上裹着厚厚的棉袜子,踩在趴在地上的阿黄身上。
身旁,周牧野在拿平板看论文。
阮宵继续捧着手机算自己的赚钱计划。
他发现,每个月至少得赚五位数,才能弥补现在生活以及训练上的开销。
阮宵狠狠叹气一声,踩两脚阿黄,头一歪,靠在周牧野肩上。
阿黄睡得好好的被踩两脚,一脸茫然地翘起脑袋,看向秋千上的两个人:“???”
周牧野瞥阮宵一眼:“怎么了?”
阮宵在周牧野肩上蹭脸:“阿野,我好穷……”
“……”
周牧野声音淡淡:“我哪里亏待你了?”
“不是。”阮宵摇头,略显苦恼,“就说我现在给我妈买一套化妆品,可能都拿不出来钱,更别说以后给她养老了。”
“别怕。”周牧野伸手拍拍阮宵滑嫩的小脸蛋,云淡风轻,“你将会嫁给一个很有钱的男人。”
“……”
阮宵抬头看向周牧野,嫌周牧野不懂他的心,有些微恼地跺了跺脚:“哎呀!跟你有没有钱没有关系!”
被踹得表情有些麻木的阿黄:“……”
阮宵很认真也很努力地比划,表达自己的意思:
“怎么能经济压力都你一个人承担呢?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在各方面就得一起出力。”
“而且以后要是真的有宝宝了,我还得赚奶粉钱呢。”
“家里光靠一个人,是抵御不了风险的。”
周牧野看阮宵。
少爷很想说,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经济压力是什么。
周牧野继续看向平板,神色寡淡:“我不行,还有我爸。”
阮宵惊讶。
这,还能啃老的意思吗?
周牧野道:“我爸不行,还有我爷爷。”
阮宵道:“……”
周牧野道:“世世代代无穷尽也。”
阮宵道:“……别欺负我没看过《愚公移山》,人家靠孙子,你倒好,往前推个没完。”
周牧野颇为不要脸面,道:“一样的,一家人,不要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