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愁微微蹙眉。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痒。
化身万千的心法就是这么麻烦,难怪上古大神最后都要封住五感长睡不起。
好在宗政锦跑得很快,五皇子又不够受宠,他的宫殿在比较外围的地方,很快就赶到了。
轩辕泽的宫殿没有守卫,他也不喜欢收仆人。以往还有些人伺候,被应无愁收为弟子后,轩辕泽离开皇城上百年,他宫殿内原有的下人全部寿终,回来后轩辕泽也没有再安排人伺候自己。
他的宫殿安安静静的,只有九层阵法守护,外人根本没办法进入。
轩辕泽阵法并非来自轩辕剑,就算有令牌也破不开阵法。
宗政锦放下轿子,站在宫殿门前道:“应前辈,国师功力高深,阵法精妙,我功力低微,无法破解。”
“无妨。”一只手掀开帘子,应无愁拄着白骨拐杖走出来。
他随手在空中一探,掌心出现一片泛红的枫叶。
这是方才黏在隐匿阵法外的空气中的枫叶,一路就像粘在应无愁脖子上般,痒得他只想抓脖子。
但在外人面前,应无愁也只能端着架子,保持着风度,轻轻地取下这片叶子。
仅是一片叶子,轻轻松松便被应无愁炼化,成为他手掌的延伸。
应无愁食指中指夹住这片枫叶,劲力一吐,枫叶没入阵法中。
像是一只手掀开帘幕一般,九层阵法硬生生被枫叶打开一条路,且丝毫没有破坏阵法,不会惊动原主人。
这些阵法全是应无愁教给轩辕泽的,就算五十年间轩辕泽自学其他阵法要诀改动几次,可万变不离其宗,应无愁就像破解自己布下的阵法般简单。
“走吧。”应无愁吩咐道。
宗政锦再次为应无愁举重若轻的手法震惊,他像个小跟班般,跟在应无愁身后,走进宫殿中。
“你在那间客房歇歇,等我忙完,便会唤你。”应无愁吩咐道。
宗政锦听令,走进那个房间,在椅子上坐好,思考应无愁此番强撑病体前来究竟有何目的,而他又如何利用这件事。
他们前脚刚进宫殿,枫叶打开的通道还没来得及关闭,一个人出现在宫殿外面,正是岑霜落假扮的轩辕泽。
得知真正的轩辕泽已经被骆擎宇带走数日,岑霜落心下暗喜,只觉运气极好。
进城后,他火速找到一个无人处,变成轩辕泽的样子,换好衣服,回到国师府。
岑霜落要找的东西在皇城之内,但他要进入皇城,就必须去国师府取一样东西,才能躲过轩辕剑的阵法。
否则他就算假扮成轩辕泽瞒过侍卫们的眼睛,也骗不了轩辕剑。
那东西在轩辕泽的枕下,是一截指骨。
岑霜落不知这指骨是谁的骨头,但梦境中他曾听轩辕泽提过,一共有两截指骨,轩辕泽将其中一个给了应无愁,另一个则是藏在枕下,偶有休息入睡时,便会梦到指骨的主人。
轩辕泽平时高深莫测,不爱带下人,更不会透露自己的行踪。
岑霜落一声不吭地回房取指骨,又直接离开,也没人敢询问他要去做什么。
这截指骨,应是某个轩辕皇族血脉的指骨,带着它就能瞒过轩辕剑。
岑霜落从皇城正门进入,直奔轩辕泽的宫殿。
皇城内有轩辕一族的高手,他的假扮瞒不了太久,要速战速决。
他飞速来到宫殿门前,正在思索该用什么办法进入阵法内时,忽见空中飘着一片枫叶。
岑霜落对枫叶有异样的感情,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握住那片枫叶。
刚走到宫殿后院的应无愁脚步一顿,他抬起手,翻来覆去地望着那修长的手指。
方才一瞬间,好像有人在与他十指相扣。
岑霜落在拿到那片枫叶的瞬间,忽然发现眼前的阵法有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通道,通道正在关闭。
岑霜落闪身进入,他刚走进宫殿,九层阵法便合上了。
这一路如有神助,顺利得岑霜落开始怀疑后面有什么巨大的陷阱在等着他。
岑霜落这一生,每每感受到幸福,下一刻就会被人夺走。
他以为自己有关爱他的家人,却被告之并非岑家亲子,被赶出家门;他以为自己可以住在寺庙,日日在佛前祈祷,学习佛法,日后做个侍奉神明的僧人也不错,神像却成邪魔,住持逃走,寺庙荒废;他以为可以杀掉宁承影,假扮他一直陪着应无愁,却发现自己只是个怪物。
而今如此顺利地进入宫殿,说不定过一会就有人出现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不过,他前路坎坷,只能险中求生,就算宫殿里有陷阱,也要闯一闯!
岑霜落神色坚定,他将枫叶放入怀中,贴心口放着,这枫叶触感古怪,贴在身上温润顺滑,好像什么人的手一般。
应无愁看着自己的手,十指相扣的感觉变成手掌放在某人心口,虽然隔着一层里衣,但还是能感受到那人的体温。
是何人胆敢亵渎他的枫叶?
应无愁目光如电,越过数层墙壁看向外面,忽见“轩辕泽”走进宫殿,竟是回来了!
应无愁看到“轩辕泽”前襟处露出枫叶的一角,明白方才触感的来源。
想到他的手方才与“轩辕泽”十指相扣,还摸他胸口,应无愁皱眉甩甩手,颇为不适。
客房内的宗政锦也看到“轩辕泽”回来,忙藏在柜子里,生怕被发现。
宗政锦想传音提醒应无愁,忽然转念一想,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可是应无愁的弟子,他们师徒见面,就算应无愁偷入宫殿,“轩辕泽”又能把他师父怎样。
倒是他一个外人,若是“轩辕泽”发现他,只怕会徒增嫉恨,还是藏好自己吧。
应无愁见是“轩辕泽”回来了,直觉想解除和枫叶的联系,不愿再体会到这种触感。
但他的视线似乎一时难以从“轩辕泽”身上离开,只觉得眼前这人,怎地生得如此好看?
第19章 重逢
应无愁只觉得他的眼睛背叛了他的大脑。
明明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轩辕泽颇为阴险、居心叵测的脸,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满身贵气的英俊皇族。
他的容貌俊朗非常,那张脸让人眼前一亮,皮肤好似泛着鳞光般莹泽。
他颈窝处那颗痣尤为诱人,应无愁的视线被那颗痣吸引,很想伸手碰一碰,这个念头一起,“轩辕泽”怀里的枫叶都忍不住动了动,露出大半个。
岑霜落注意到枫叶好像要掉出来,便伸手将这片叶子又向怀里塞了塞。
指尖触到枫叶,应无愁的手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触感似曾相识,有点像之前他装晕,手搭在小螣蛟尾巴上的感觉。
应无愁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
皇城内河与外面的护城河相通,每个宫殿内的后院都有一条人工开辟出来的河道,都来自于护城河。
鳞甲若是在轩辕泽这里,最可能的位置便是后院的景观河内。
轩辕泽的宫殿很大,后院是个园林,林子中间有个水很深的大池塘,正是从护城河引来的活水。
池塘中装了滤网,养了些锦鲤,池底种满水草,水草足有一米高,偶尔能看见金色鲤鱼在水草中若隐若现。
应无愁知道自己应该把视线放在这个池塘底部,连接几块水下的石头,查探水草中是否藏着他的鳞甲。
就算没有鳞甲,池塘内养着的锦鲤也比轩辕泽好看,看看那在阳光下映射耀眼金光的鲤鱼,是多么养眼。
可应无愁的眼睛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全部视线集中在“轩辕泽”身上,跟随他走来走去。
哦,他的眼睛的确不是自己的,原本是看不见的,视觉鳞甲刚刚收回,前几天还跟着岑霜落跑,贴在人家鳞片上不肯走呢。
岑霜落?
应无愁眼角一跳,心中升起了一个想法。
小螣蛟天赋异禀,生来就会隐蔽,融入环境中,变幻成其他人的样子。
可就算他天赋再强,幼生螣蛟还是太过弱小,功力高深的人还是能看破他的伪装。
应无愁自认功力不低,收回鳞甲功力更是达到境虚期水准,比金丹期巅峰的岑霜落高出三个等级。
加上他沟通天地的能力,他找遍整个九州大陆,怎会没有发现岑霜落的踪迹?
问题就出现在他这连接视觉的鳞甲上。
鳞甲跟随岑霜落多年,岑霜落修炼时想必也是抱着鳞甲,或将鳞甲放置于腿上的。
他定然在不经意间吸收了鳞甲中的真气,这连接了视觉的真气,与岑霜落同化环境的天赋结合,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异变。
应无愁根据和岑霜落接触数日的感觉推测,这异变应是一种对视线的干扰。
即便是功力再强、眼力再好的人,全神贯注地观察岑霜落,也不可能看破他的伪装,包括应无愁自己。
除非这人的功力可以碾压全盛时期的应无愁,但这在九州大地上是不存在的。
应无愁意识到,若岑霜落出现在他面前,以他这双吃里扒外的眼睛,应是认不出来的。
但鳞甲才收回数日,“活着”的属性还没有完全消失,一旦将过多的视线集中在岑霜落身上,鳞甲便会自然而然地追随着曾经陪伴多年的人。
他的视线不听使唤……
应无愁凭借自己对弟子那浅薄的感情,和对鳞甲的了解,判断眼前这位“轩辕泽”,八成是岑霜落假扮的。
剩下两成嘛,还需确认。
岑霜落目标明确,一进宫殿便直奔后院而来。
应无愁未作隐蔽,因为眼前这人无论是不是“轩辕泽”,他身为师父的,都没必要躲躲藏藏。
至于为什么趁弟子不在家时鬼鬼祟祟溜进来,那自然是要给弟子一个惊喜。
应无愁想用布条蒙眼,但方才思索用了过多的时间,想通时岑霜落一只脚已踏入后院,应无愁再撕衣服蒙眼已经来不及,便干脆坦然站在后院中央。
岑霜落没想到院子有人,看到后院中间站着个白衣飘飘极具风范的男子时,本能地想出手灭口。
可他再定睛一看,这世间除了应无愁,又有谁能有这般风姿?
岑霜落当日默默离开,本是抱着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应无愁的打算。如今才分开十几日便又看到应无愁,不由脱口而出:“师尊!”
两人视线交汇,岑霜落见到应无愁那如湖泊般幽邃的眼睛,险些说出“师尊,你眼睛已经恢复了”之类的话。
万幸他想起应无愁的琥珀色凝胶是被宁承影弄坏的,在此之前,应无愁一直隐瞒徒弟们他的病情,轩辕泽未必知道应无愁的眼睛曾看不到过。
根据他打探到,骆擎宇和轩辕泽离开梦京城后再没回来过,而两人走时,应无愁正和假扮成宁承影的自己在一起。
所以,应无愁应该不是被轩辕泽请到宫殿中的,而是主动前往。
想通这一点,岑霜落露出惊喜的笑容,快步走到应无愁面前道:“师尊,你怎会忽然来看徒儿?你不是一直在藏今谷闭关养伤?如今伤势好些了吗?”
岑霜落的惊喜并不是作伪,他再遇应无愁,心中实在是欢喜。
应无愁想起白色螣蛟用力拔下身上的鳞片,放在自己身上的景象,心中莫名一软,不愿岑霜落失望,缓缓道:“为师前几天有些奇遇,身体好了许多,便出门来看看你们。”
岑霜落见应无愁气色不错,眼睛也是明亮有神,知道自己拿出的鳞片有效。
想到应无愁不会如梦中显示的未来那般病重而死,岑霜落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即便失去一个宝物也不觉得心疼。
应无愁见他露出不加掩饰的笑容,心中仿佛有根羽毛在挠拨一般,说不出的心痒难耐。
他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当下便伸出手,指尖落在岑霜落嘴角那朵笑容上。
又、又被应无愁摸脸了!
岑霜落顿时全身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
应无愁见“宁承影”时便上手细细摸脸,如今见到“轩辕泽”还是这般举动。
上一次应无愁眼睛看不清,岑霜落理解了。可这次又该作何解释?
岑霜落再次露出“你们师徒竟是这种关系”的不解眼神。
应无愁观他神情变化,明白自己唐突了。好在他的脸皮可连接天地万物,非一般二般的厚。
他面色不改,动作不变,手指细细抚过岑霜落的脸,顺着下颚滑下,指尖在颈窝处的小痣上停留一瞬,又继续向下,捏了捏岑霜落的肩骨,又查探了下四肢,这才收手。
“师尊?”岑霜落用轩辕泽的声音,疑惑地看着应无愁。
应无愁笑笑:“你骨骼生来有异,为师担心这些年过去,你的骨骼发生异变,故而一见面,便查探一番。放心,你的骨骼十分稳固,没什么不妥。”
岑霜落想起怀中那截指骨,梦境中轩辕泽拼凑成的人骨架,结合应无愁的话,才知轩辕泽的骨骼可能有什么隐疾,难怪未来他对人骨如此执着。
“多谢师尊关心。”岑霜落称谢。
“你我师徒不必如此客气。”应无愁寻找鳞甲,是为了恢复听觉,方便在九州大地上搜寻岑霜落的下落。如今通过手指的触感和皮下骨骼的健康,他已确定眼前人正是岑霜落,倒是不着急去池塘里翻鳞甲了,将一切事情丢在脑后,拉着岑霜落便要坐下来叙旧。
才动了一下,应无愁的腿上剧痛,他这才想起腿是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