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 全场寂静, 恰来一阵风吹拂, 众人只觉面上冰冷,下意识摸了摸脸, 才发现自己早就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咦,我为什么哭了……”
“呜呜, 我想我妈了。”
“好难过啊……明明这么好听的曲子, 为什么会让人这么难过?”
“好像谈了一场无望但勇往直前的恋爱。”
姜离忧神色恍惚,宛如看见了苍蓝色眼眸的青年在阳光下澄澈的笑靥。
轻微的嘎呀一声——
这个声音很细微, 连站在舞台中央的姜离忧都没有发觉,宁望瞳孔骤缩, 视线凝固在舞台上方的横栏上。
悬挂着大功率LED灯和舞台帷幕的横栏本应该是全场最牢固的建筑, 此时却铁钉飞射, 火花四溅, 在观众台上一片尖叫声中砸向下方的姜离忧。
千钧一发之际, 有道人影豹子般敏捷地蹿上舞台,猛地将他扑倒。
轰隆巨响,烟尘弥漫,玻璃和尖叫一并飞溅。
“池……修雨?”
灯一灭,戏剧院陷入彻底的黑暗,姜离忧看不清他人,但闻得见他身上的味道,很能让人安心的味道。
啪嗒、啪嗒。
漆黑中,有什么滚烫而腥气的液体滴落在他额头和脸颊。
“池修雨。”姜离忧略显慌乱地摸了摸他,“你是不是流血了?”
池修雨没吭声,姜离忧快要摸到他伤口,才被一把攥住手腕。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两样,只道:“别乱摸。”
紧急备用的照明灯终于打开,两人被循声赶来的自愿者小队找到,同时也为池修雨找来了止血纱布。
姜离忧把他搀扶起来,池修雨压根不到需要人扶着的地步,一抬眼看见了往这边跑来的宁望,忽然人就虚弱了,一边揽着姜离忧的腰,一边把大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姜离忧被突然增加的重量压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悬才险险搀稳。
“忧哥,你没事吧?”
亲生哥哥头破血流地站在一边,宁望视而不见,关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差把“我俩有一腿”写在脸上。
姜离忧摇了摇头:“没事。”
他的目光在来往的人群中搜索着,观众席上早就没有了荀念的踪迹。
姜家父母满脸焦急地走过来,握住姜离忧的手,姜离忧心下微动,下一秒却听姜母问道:“小忧,看见你荀念哥哥了吗?让他和我们坐在一起他不肯,刚才好混乱,现在找不见他人了……你可要帮我们找一找呀!”
姜离忧:“……”
原来还是为了荀念来的。他们看不见自己满身狼狈,也不顾刚才差点将他砸中的事故,满心满眼只有他们优秀的养子。
如果是原主站在这里,还不知道有多心凉。姜离忧冷淡地甩开他们的手,一指坠落的横栏底下:“我看见被压在下面了,找去吧。”
姜母当即哭叫出声,哭天抢地去扒横栏了。
骗人的,荀念在哪里,他也在找。他怀疑横栏坠落事故和这瘪三脱不了干系,要把人揪出来秋后算账。
秋季晚会闹成这个样子,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校方临时宣布解散,学生们抱怨着倒霉往外走时,却发现所有的出口都被锁上了。
戏剧院是自动感应门,电源总匣就安置在戏剧院吊灯上方,刚才已经随着横栏陨落一并损毁了。这个情况大家都没法离开,相当于学生们包括工作人员,都被困在了戏剧院里。
姜离忧正蹲在椅子前,给池修雨处理额头上的伤,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循声望去,就见副社长拖着荀念的轮椅正把他拉拽过来。
林念南素来吊儿郎当的样子,姜离忧少见他发这么大火,轻轻放下手上沾了血的棉签,问道:“怎么了?”
林念南大声嚷嚷:“我跟你们说,这事保准是这瘪犊子干的。这次戏剧院安检是我负责的,横栏的钉子是我们前天才重新加固过一遍的,不可能出问题。”
“我刚才打算去后台看一眼,却看见这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后台离开。后台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你去干什么?老实说清楚!”
荀念冷冷瞪了一眼姜离忧,甩开林念南的手:“我只是离开的时候刚好路过,你别疑神疑鬼的行不行。”
姜离忧心想,林念南把你拽过来,你瞪我干什么,看我好欺负?
心思转圜,刚要开口,余光却看见姜家父母跟嗅着发霉味儿的苍蝇似的扑了过来,把荀念牢牢护在身后。
“小忧,你就让同学这么欺负小念?我对你太失望了!”
姜离忧举起手机,义正辞严:“姜先生,姜女生,我现在怀疑是你们一手策划了这起事故,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我,我已经报警了。作为受害者,我相信警察能给我一个真相和公道。”
不就是盖帽子吗,谁不会啊?姜离忧不仅会,还能给他俩盖个更大的。
池修雨原本还想帮他说两句,结果发现姜离忧伶牙俐齿,根本没给他发挥的空间。
“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你妈,我怎么可能害你!”姜母怒视着他,一脸难以置信。
“是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我真希望你能好好反思一下你的恶毒行为!”姜离忧声量拔高,靠气势牢牢镇住了她,“我已经在录音了,如果不怕暴露马脚,你就多说两句。”
姜母气得快要晕厥,但她毕竟养在豪门里的贵妇一个,吵不过姜离忧。
姜父急忙安抚妻子,免得她当真气厥过去。荀念眼见偏心自己养母被这么一怼,却一言不发,阴沉地躲在这对夫妇的后方。
冷不丁一抬头,对上了宁望的视线,那探究意味浓重的目光叫他胆寒。
池家的小儿子微微眯起眼,忽然大踏步走了过来。
“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一直把右手背在身后……你在手里藏了什么?”
荀念脸色勃变,那副明显有鬼的模样看得众人都愣了。
姜母擦拭掉眼泪:“小念,咱们不受这平白冤枉,他要看就给他看,如果什么都没有,妈妈一定让他给你道歉。”
荀念一直以来在她心中塑造出的形象太好了,她打心底是不相信荀念会做出坏事,才敢如此坦然。
荀念却怒瞪向她,眼球里全是狰狞的红血丝:“闭嘴,老太婆你懂什么!”
姜母一愣,愕然地退后两步:“小念……”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独奏机会要被姜离忧这贱表子抢走,凭什么我不是姜家的亲生孩子……”荀念胡言乱语,絮絮叨叨,整个人明显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凭什么我这么努力,却比不上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废物!你们告诉我,凭什么啊!!”
众人看他的目光也渐渐变了,从疑惑到同情,最后变成了嫌恶。这目光更加刺激了荀念,他抱头嘶吼着尖叫起来。
姜离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啧啧两声,从裤兜里掏出瓜子:“真精彩。”
池修雨好奇他为什么随时都能从身上掏出吃的,姜离忧见他眼神,以为他也想吃,顺手给他手里也塞了一把。
池修雨随手接过他的瓜子,冰冷的目光却落在荀念身上:“嘴巴放干净一点。”
荀念仍旧逃避现实、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荀念,你冷静一点……”
林念南见他状态不对劲,刚要去拉他,却被荀念狠狠甩开。那扬起在半空中的手忽然张开,把手中的东西迅速扔进杂乱的舞台中央。
装疯卖傻,销毁赃物才是主要目的。姜离忧都没想到这一出,完全愣住。
扔出去的东西,却在半空被一只手拦截。
姜离忧看过宁望的球赛,小狗拦球一向是很厉害的。
宁望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心,慢慢把掌心里的东西递出来,摊开在众人视线下。
一枚螺丝钉。
“还给我!”荀念尖叫一声,扑上去抢。
是的,他一个残疾人,竟然利索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像头凶狠的豺狼一样扑到宁望面前!
换任何一个人,都要被这恶鬼般的模样吓到。
但这是宁望。
宁望直接给了他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姜家父母直接愣在原地,荀念已经残疾多年,现下的站立不可能是忽然出现医学奇迹。
只有一种可能……残疾根本是他装出来的。
当时医院说他脊椎并未损伤到残疾地步,不信邪的姜家夫妇甚至大骂主治医师是庸医,联系辗转了多家医院,就是为了把荀念的病给治好。
没想到、没想到……他根本就是装的!
林念南看着宁望手上那枚螺丝钉,叫喊出来:“我认得这种钉子,它和老式钉子不一样,是我们昨天刚换上去的新钉子!”
至此,真相大白。
横栏是十分精妙的结构,少了一个钉子,承不住力,才会在舞台中央砸下来。
如果之前还会有人为荀念辩解,他一个残疾人怎么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现在却知道了,他根本就是装残疾!
窃窃私语在四周响起。
“好恶毒啊。”
“天啊,居然是装残疾,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博取同情呗,一想到以前我竟然可怜过他,现在就想吐。”
“恶心,恶心透顶!”
荀念像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狼狈地躺在满地碎渣的舞台中央,应急灯的光柱照亮了这个居心叵测又悲惨的小丑。
姜离忧戏看得差不多,正要站出来嘲讽,给予最后落井下石的痛击,忽然间,脑海里“叮”的一声。
1028:“关键情节点触发成功!攻略进度超过95%!礼包开启,请宿主做好迁跃准备!”
姜离忧茫然站定:“什么迁跃?”
1028:“倒计时开始,五、四、三……”
周围的一切忽然都静止了,随着倒计时,一切都像分崩离析的电影落幕一般破碎、格式化,最后化为一片漆黑。
姜离忧的意识也陷入了昏迷。
……
姜离忧是被寒冷的江风吹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江畔的草坪上,天色接近黄昏,河面荡漾着金色的余晖。
晚风又湿又冷,吹得他打了个喷嚏。
“1028,我这是在哪里?”
1028及时回应:“恭喜宿主开启《雾蓝塔》隐藏副本《尖叫回魂夜》,只要找齐线索,就可以通过本次副本啦!”
姜离忧一头雾水:“线索是什么?”
“《尖叫回魂夜》主题线索——猜猜谁是鬼?”
“什么意思?可银秋私立根本没有死人啊,没有死人怎么会有鬼?”
还是说,有某个关键人物在他根本不知情的时候死掉了?
1028闭口不答,这是不打算泄题的意思。
多想无益,姜离忧从草坪上站起,打算回熟悉的地方找找线索。
站起身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兜里掉了出来,姜离忧捡起一看,这是他的手机。
奇怪的是,这部刚刚还崭新无比的水果最新款手机,居然划痕密布,破旧无比,充满了年代感。
把手机开机,好消息是还有半格电,坏消息是信号栏一格也没有。
姜离忧翻了翻,发现信息箱里躺着一条宁望的短信,让他来银秋私立,发信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没有信号,姜离忧想给他打电话都没办法,只好在陌生的地方一路问着路,往银秋私立走。
奇怪的是,当他向路上的行人问路的时候,他们都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这怎么可能?银秋私立可是全市最有名的高中了。
第32章
姜离忧站在原地, 忽然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忽然发现,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世界。他所活动的范围,只在那固定的几个人之间打转。
幸好, 又走了半个小时,他看见了一份熟悉的路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路标周围的景色变换了这么多,但他知道按照这个路标一路走到底就是银秋私立。
随着逐渐深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夕阳西下, 破败的街道也显露出了几分荒凉。
一个卖棉花糖的老头与他擦肩而过, 声音沙哑道:“小娃娃,你这是要去银秋私立?”
姜离忧走了这么久,才第一次遇见知道银秋私立的人, 诧异地站定:“是呀老伯,我是那里的学生。”
老头转过脸来, 姜离忧才发现他是一个盲人, 双眼浑浊无神。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眼盲的老爷爷,为什么知道他是个“小娃娃”,还正要去银秋私立。
“我劝你最好不要靠近那里。”老头慢吞吞地说道。
姜离忧好奇地问为什么, 对方却似是而非地仰头,脸庞对准落日方向,以一种喟叹般的语气说道:“太阳快要下山了。”
姜离忧直觉这可能跟关键线索有关,又问了他几句, 但老人只是重复着太阳快要落山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姜离忧一头雾水, 继续前进。
终于来到银秋私立, 奇怪的是, 校园们没有一丝人烟, 门口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着瞌睡的保安大爷,落叶堆在林荫道上,残阳如血。
他先来到操场,现在才五点钟,操场里一般有篮球社挥汗如雨的身影和雷打不动的应援队,但现在操场空空荡荡,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不仅操场,教学楼、食堂、小卖部,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