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息并非曾经不晓事的时候,又习惯了谢舒的亲近,这时身上无力,一下子酥软下来,他不免生出一点羞意,只好避开目光轻垂臻首。
谢舒心动难抑,情不自禁地去含住他的唇舌。
第099章
翌日, 谢舒前去工部报到。
正如之前所说,工部是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的部门。
而无论是哪朝哪代,六部之中, 工部都是地位最低的, 也是最不受重视的。
这其中的原因有许多。
先从其他五部说起, 吏部向来为六部之首, 直接决定着官员和人才的选拔和评定, 每年年末,吏部评定官员的政绩,影响着朝中绝大多数官员的升迁, 其中的好处也是说不尽的。
而户部管经济大权财政税收,兵部管军事力量,刑部掌全国的刑罚政令,这些都是一个王朝的立足之本, 地位不言而喻。就连职能最少的礼部也有着最为清贵的地位, 因为天子的合法性正来源于此, 不论是从思想方面还是社会角度,都不容撼动。
所以工部在六部之中地位最低, 并不意外了。
而从工部下设的几个职能部门, 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水部司也可窥见其中一二。后三个职能和一个国家的基础设施有关, 但由于封建土地所有制, 所以工部并没有太大的权利, 反而受制于霸占土地的豪强地主。
至于最主要的工部司,也是工部地位低下的重要原因。
工部司共有工匠五百户左右,他们有着专门的户籍, 即匠户。
匠户与民户不同, 必须世代承袭, 为了更好给皇权服务,不让匠户的技能流传,他们的人身自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受官府直接管理,子女世袭其业,连婚姻都不能自主。
因此即便他们有着极高的手艺,也受不到任何的尊重。
谢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一入工部,还是为眼前的萧条景象感到惊讶。
明明是掌管各项工程的地方,办公之处却十分简陋。
见新任长官环视周遭,几名在旁的老吏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心中更为忐忑。
自从前任工部尚书被抄家后,工部也受了一场大清洗,许多东西都被查抄没收了,要想刑部轻饶,那也好办,只要给够了钱。可是工部本就是油水最少的部门,银子都到上任长官那去了,哪里还拿得出来,如今工部库房里,给工匠的饷银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虽然工部众人看谢舒如此年轻,不过上上下下都知道谢舒的名声,又听说紫微令吕朔都与他有交情,更不敢轻慢,反而怕谢舒等会怪责!
所以当谢舒接手这份新职位,还头一次如此顺利。
之后一连好几天,谢舒都在查阅工部的各项工程事宜以及明细章程。
工部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等谢舒发作,可谢舒只让他们将这些数据整理,编纂成一本又一本的书册。
一开始工部众人任劳任怨,不曾问过什么,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谢舒也不曾开展过别的工作,众人实在是忍不住了。
工部侍郎硬着头皮找上谢舒道:“大人,工部一向以务实为本,拙于文字,大人要我们制册成书,却不告知原因,还请大人明示。”
也无怪乎众人不解,谢舒一直有着诗名,加上有史以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又是正经翰林出身,无论学识和才华都无人能比。工部的大多数官员本来就不擅长文字工作,平日也差人一截,如今更感觉到和文官出身的谢舒有着深深的鸿沟。
而谢舒之前治河的功绩,他们毕竟未曾亲眼得见,因此便以为谢舒实际上并不擅长工部的管理和工作。
见下属质疑,谢舒面色如常,淡淡问道:“先帝在世时,工部奉命建造乾元殿造价几何,所用什么耗材,又有多少名工匠工作?五年前,工部建造同样的主副殿,花费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同?”
工部侍郎努力回忆,五年前的工程他大致还记得,可几十年前的他哪里记得清?
但当谢舒一问,他只要翻阅才编纂的工册就可以对比出来数据,电光火石一闪,顿时由衷地生出一种佩服来。
只是他心里还有不少疑问,见谢舒并不倨傲,于是恭敬地询问道:“工部还有许多难处,下官要请教大人......”
过了许久,工部侍郎才出了内堂,他进去时还是满脸愁容,出来后,却一脸春风。
工部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更为好奇,不等他们开口询问,这时副长官便召集他们进去。
谢舒将这些日子自己思考的一些政令细则拿了出来。
一个国家的治理需要多方面的人才。即便是和平年代,国家也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如何选用人才,解决问题,是制度设计者需要考虑的问题。
谢舒是参加科举出来的人,他对科举制度了解和熟悉程度比任何人都要深。
不可否认的是,科举制对这个时代来说是一种公平公正,也更为先进的制度,到了后世,科举制的核心规则依旧在社会运用着。
而科举制的弊端也很明显,一个人熟读儒家经典,能写诗作赋自然不错,但他们钻研的学问无关乎国家的实际治理,更多的是一种思想、文化和意识形态的素养。
他们也许能够写出一篇好文章,可却不能挽救人民百姓,也不能做出实际上的贡献。他们之中也有人出过一方为民的好官,可是本质上还是为了维护皇权的存在,为了当前政权的延续,而大部分的人读书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走上官场,成为统治阶级。
因此后来才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俗语。
简单来说,要改变现状,谢舒要做的,就是解决实际上的人才问题。
科技和发展才是社会的基石,他需要吸纳专业的人才,进行必要的数字化改革。
而工部虽地位低,但有着颁布相关政令的权利,只需要得到皇帝允许即可。
至于钱财人力方面,只要按照他所设政令行事,便不用担心了。
谢舒如今要做的就是和众人商讨,再进行完善和细化,之后等待时机便是。
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庆帝如今睡眠越来越不好,他喜好燃香,于是叫太医院制作了各种名贵的香料,晚上点香才能睡得着。
泰安十一年秋,庆帝常常居住的养心殿失火,庆帝惊惧之外,也大为震怒,彻查当夜值班的宫人,牵连甚广。
庆帝需要安慰之余,更迫切的是需要一座豪华舒适的宫殿来弥补。
户部担心庆帝借题发挥,百般劝谏,只答应拨出惯例范围内的钱财。
谢舒却在这时上奏说,他有办法尽快盖出一座庆帝想要的宫殿。
第100章 完结章(上)
听到谢舒说有办法尽快修建一座自己想要的宫殿, 庆帝大为高兴,不禁想起昔日他南巡时所住的西园是何等巧夺天工,别致雅趣, 心中更加期待。
谢舒趁机道还需要颁布几条工部的政令。
首先工部施工, 要想效率更高, 需各方人员的配合。
工部应有工程独立自主的权利, 人事调动、物资运送也该有专门的人员对接, 工部负责任命和调配。
其次工部的所有工程物资要想尽善尽美需从民间择优采买,那么也应有考察市场的人选,谢舒推荐万天云担任此职位。万天云本来就是官宦子弟, 又是候补同知,并不违背规矩。
谢舒为他申请了一个新的官职监理,由庆帝直接任命,官阶为从六品。
最后谢舒还提出, 如今工部所记载的匠户人数太少, 各行各业的工匠也有所缺失, 再加上官府给他们的报酬也不足以补偿他们的劳动,因此经常以消极怠工的方式来抵抗, 所以难以完成各项工程任务。
谢舒建议广招天下工匠, 并将他们记载在册以班次来组建。每次工程便轮流上工, 以一季为满, 完日随即查原勘合及工程明白, 就便放回,周而复始。如果工匠不能及时回来服役,也可缴纳银两来抵。
闻说此举不仅能够大为一改往日工部怠惰的风气, 而且听到有银钱进账, 庆帝也意动不已, 何况他心思都放在未来的寝宫上,大笔一挥都批准了这些政令,那就这样办吧。
这件事一经传出,引起一片哗然。
朝中上下之前未曾想过,原来还有比之前更为□□、严苛的政令。
明眼人一看这政令就知道,谢舒使得自己的权力无限扩大,也更容易敛财了。加上谢舒主动顺从庆帝的意思,放长了庆帝奢靡的习性,这是媚上的举动。
于是私下里许多人说,这是要出第二个吕朔了。
吕朔得知此事,一笑置之,并没有觉得是一种冒犯。
因为谢舒任职工部尚书的这一年里,无论明面上和私底下对吕朔都十分地恭敬,礼数也很周全。
半年前吕朔的夫人因病去世,吕朔无心主持丧事,谢舒便以师弟的名义,亲自写了一篇祭文来悼念。
这件事让吕朔对谢舒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以己度人,吕朔认为谢舒和他也是同样的人,毕竟谢舒曾经赘婿的经历已广为人知,况且到了这官场上,谁不为权力和欲.望目眩神迷?恩义亲友,又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如此,那么谢舒便可为他所用,吕朔也放心了许多。
所以谢舒讨好庆帝是说的通的事情,建造一个宫殿罢了,远不足以影响吕朔在庆帝心中的地位,因为像这样的事情,吕朔曾经为庆帝做过的太多了。
而吕朔如今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易储上。
太子是一定不能上位的,可虽然庆帝也不喜这个储君,但从来没有真正做过要更换储君的决定。
毕竟易储事关重大,稍不留神,就会动摇江山社稷,所以庆帝有时流露几分,也足以让朝臣心中抵触,让太子无时无刻不处于惶然之中,做事也更加小心翼翼。
之前庆帝对三皇子邵祯的过分偏爱,助长的不仅是邵祯的野心,许多见机而动之人暗中与他缔结党羽,致使朝中有多种暗流涌动,互相争斗。
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也越加恶劣,但好在庆帝平日积威甚重,太子又是一个仁厚到木讷的人,邵祯的势力也不足够,所以两方之间还未爆发过什么兄弟阋墙的事件。
但如果继续下去,最终的至尊之位迟早还是落在太子手中。
吕朔不能看着事态演变成这样的结果,如今三皇子再三加了筹码,吕朔也看到了未来实际的好处。
三皇子虽心狠手辣,却也自视过高,还不如庆帝,无论是登基还是日后要想稳住政局都必须倚靠他,以吕朔的手段,他是可以和三皇子谋皮的。
但要想在不为人察觉的情况下找出太子的错处,挑起这场易储之争也不太容易。
不过吕朔本来就是太子一派的仇敌,不担心没有借题发挥的时候。
秋季渐渐接近了尾声,又到了鞑靼缺少食物和粮草的时候。
几年前,鞑靼从河套南下一番劫掠后遭到当时的都护王振率十万大军攻打河套,鞑靼心生惧意,却舍不得放开河套。
但这场全面爆发的战争只僵持了数月之久,都护王振突然落狱了。
鞑靼于是更加猖獗,今年的秋季本来只想饱掠一番就离去,但谁知道越进越深,接连打到了蓟州。
蓟州是河西的最后一道防线,绝对不允许敌人侵入。
否则以后河西也都在鞑靼之手了,仗着黄河之势,他们可立于不败之地。
军情一传来,庆帝紧急召集众臣,商量该如何解决。
兵部尚书王奎本就因王振落狱一事对吕朔心怀恨意,这时立刻指责是吕朔的过错,不该主和,应该主战。
吕朔却反驳道,鞑靼所求本是温饱,若只是驻兵抵御他们,并不会出这样的事情,正是因为几年前,王振偏要存心立功,让鞑靼看到了大庆军力上的不足,这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王奎性情莽撞,听到吕朔的诡辩,顿时勃然大怒,然而他却忘了一件事情,吕朔之前的决定,同样也是庆帝所为。
王奎攻击吕朔的软弱,也是在指责庆帝的错误。
庆帝颜面大失,厉声喝止,要降罪王奎。
左右都连连求情,太子也在其中。
这本是一件小事,可吕朔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不用露面,手下的人已帮他挑拨起来:既然帮王奎求情,便是认为王奎无错,那么主战的又有谁呢?
这个时候,太子也难以解释清楚,最终未能逃出问责。
但办法还是要想出来的。
三皇子邵祯开口道,鞑靼入侵已是惯例,并无什么大的野心,可以和他们谈判。
终究吕朔也认同了道,鞑靼围城必有所求,不如先谈判,拖一拖时间,到时候大军一到,鞑靼久耗,精力也不足了,自然抵挡不住。
庆帝听到总算有解决的办法,于是长舒了一口气,一边快马加鞭让人谈判拖延时日,一边让邵祯做督军,整顿军队赶去河西,至于吕朔坐镇全盘负责此事,而谢舒为他建造的寝宫也即将完工了。
这座新建的养心殿让庆帝非常满意,庆帝欢喜地看着殿内各式布置,同时称赞悬挂在殿前的新匾额。
谢舒的字比起吕朔,别有一番韵味,而谢舒在诗赋上的才华又和吕朔有多大的区别呢?
谢舒制定的工部政令也从一开始不得民心,到后来,成为民心所向。
工部有了相应的权力后,这些日子,所属的几项工程,水利、交通、屯田的事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人民的利益并没有任何的损害,反而得到了实际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