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昨晚的疾风骤雨,闻九对师尊这个词简直有了阴影,被谢玄这么一打量,他才发现自己的里衣有些大,袖口几乎盖到指尖,裤脚也被卷起来,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红痕。
视线所及之地没有一处完好,闻九愤而锤人:“你是狗吗?”
啃来啃去地留记号。
谢玄没应声,却捉起闻九指尖轻轻放在嘴边咬了咬。
和昨晚那句师尊疼我一样,闻九彻底拿丢掉节操的佛子没辙,无比怀念刚变成自己系统时的谢玄,他放弃挣扎,腰酸腿软地躺回床上。
“先前帮你揉了好久,”自然而然把人揽进怀里,谢玄温声,“还疼?”
闻九冷哼:“你说呢。”
腰都快被掐断了好吗。
“我的错。”该服软时就服软,谢玄耐心顺着青年的发丝,又亲了对方头顶两下:“谁叫你总说些浑话气我。”
闻九:“难道你还真想让我穿凤冠霞帔?不可能。”
又没有任务,他才不会女装。
“至于合籍大典,这一世你没入万佛寺,我也没在修真界闯出名堂,两条咸鱼,哪来的宾客?”似是已经在心中思虑过许多次,闻九嘀嘀咕咕:“若你不提,我都快把修真界忘了。”
闻九的想法,谢玄当然清楚。
这是以闻九识海为主要依托构建起的幻境,在暴走的世界意识停止作妖后,修真界的存在就逐渐被淡化。
不仅是去万佛寺搬救兵的慧心石沉大海了无音讯,连燕京城里的说书人,都不再讲那些飞天遁地的话本子。
对闻九而言,修真界发生的种种,确实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弱小时,他颠沛流离受尽欺压,强大后,他亦是人人避之不及、却又不得不为心中欲念而接近的存在。
普通修士视若尘芥的俗世,反倒是闻九的桃源。
“忘了甚好,最好只瞧得见我一个。”故意说了句俏皮话哄人,谢玄勾唇:“合籍结契,仅需要你我两人。”
左右他自己也当过天道,倘若那世界意识嫌礼数不周而拒绝,他就半路截胡,或者再飞升一次,干脆把对方打出去。
闻九下意识:“那也太简陋了些。”
平白委屈了他亲手养大的团子。
直对上谢玄微微弯起的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低头不去看对方,闻九心里终有些犹豫。
当初他说想与谢玄合籍,确实是真心的,可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他也逐渐冷静下来。
合籍结契,神魂相连,寿数气运皆混杂共享,闻九太清楚自己的运数,与谢玄相比,堪称一个天一个地,活像在占对方便宜。
更重要的是,五弊三缺,四舍二劫,他不确定自己这种孤苦一生的命格有了道侣后,会引发什么恶果。
眼盲、双亲早亡、没有子嗣,他都可以不在意,但倘若谢玄死了,光是想想那样的画面,闻九便感受到了恐惧。
是的,恐惧。
无福无财无寿,他在一处多得了什么,便会在另一处失去。
哪怕是他凭本事亲手抢来的东西。
“九九?”安抚地顺了顺青年印着吻痕的后颈,谢玄忽地开口:“我不是你抢来的,是自愿的,是命中注定。”
半天没出声的青年终于舍得抬眼:“命中注定的死敌?”
谢玄:“命中注定的道侣。”
闻九不傻,又因快穿局读过许多所谓的原著剧情,如此明显地站在对立面、且克制自己,关于谢玄的身份,他不是没有察觉。
主角和反派,多俗套的设定。
但闻九还是舒展眉眼。
因为“反派”此刻正躺在“主角”的怀里。
他向来讨厌命中注定,偏这个词从谢玄口中说出来,竟让他觉得无比动听。
“总算笑了。”并不认为自己的直白有何不妥,谢玄抬手,虚虚摸了摸青年的眼睛:“闻先生,我想要个名分,可不可以?”
一把拽过锦被,白衣青年把头藏了进去:
“随便你。”
*
凡人的寿命有限,在强大修士的眼中,往往只是弹指一瞬。
然而,在婚事的问题上,谢玄却没打算靠着凡人与修士的区别糊弄过去。
尽管从未指望谢玄继承大统,早早放低了期待,可许氏怎么也没想到,在她第二次提起婚事时,对方会坦言有心仪之人,还是深受陛下重视的那位。
暗自深吸一口气,许氏捏紧扶手:“他是男人。”
谢玄:“我知道。”
他心悦闻九,从来与性别无关。
“……他还是你的先生,倘若传出去,该叫多少人戳你的脊梁骨!”太阳穴一跳一跳,许氏极力克制着音量。
谢玄:“我不在意那些。”
若非有闻九,他或许早已不在宫里。
现实中已经有过更“大逆不道”的选择,谢玄神色平静,仿佛仅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并不似那些一时冲动最终又灰溜溜回家的公子哥,庄重镇定,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比起请求,他更像是通知。
因得闻九的存在,比起谢玄入万佛寺的现实,这些年,许氏多了许多与对方相处的机会。
正因如此,她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骨子里有多淡漠,血缘、亲情,财富、权利,都未被对方真正看在眼里。
人无欲则刚,她没办法以母亲的身份威胁谢玄,所谓皇子的身份更是毫无约束力。
至于闻九,放眼整个燕京,又有谁能伤害到对方?
良久,许氏叹了口气:“你认定了?”
谢玄颔首:“是。”
许氏:“……不改了?”
谢玄:“不改了。”
除了许氏的心腹宫女,没谁知道那天凤栖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只可惜,原本由皇后娘娘提起、邀请各家贵女进宫赏花的春日宴,好端端地,竟无声无息取消了。
对外统一的说法,是皇后娘娘恰感风寒,身体不适,私下里却没谁真的相信,一些想送女儿当皇子妃的人家,猜到算盘落空,更是失望无比。
身处事件中心的闻九却被蒙在鼓里。
幸而他心细,对与谢玄有关的事尤甚,隐约察觉到对方走路的姿势和往常有些许不同,等到深夜才等到人回来的闻九一把拽住对方衣袖:“你受伤了?”
谢玄一愣,似乎很诧异。
“少跟我装。”太清楚这人做坏事是什么状态,闻九动动鼻尖,却没嗅到什么血腥味,只得狐疑地把谢玄上下打量一遍。
庭院里不好动手,他蹙着眉:“今晚我与你同住。”
谢玄勾唇:“好啊,难得师尊如此主动,徒儿自当奉陪到底。”
但这次闻九却没上钩,任由某佛子胡言乱语、啄木鸟似的在自己耳尖亲来亲去,也没替自己刚轻松几天的腰操心,直把人推到床上,扒开了外衣。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谢玄裤脚被卷起后,膝盖的青紫一片。
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白衣青年仰头:“你说了?”
谢玄:“她终归是我的母亲。”
若不愿,没谁能逼着他下跪,伤也可以眨眼痊愈,事实上,许氏并未责罚他什么,只是谢玄自己,想还生恩,顺带叫对方消气。
“放心,没谁看到,不丢人。”明知闻九担心的不是这些,他却故意调笑,做足了一副轻松做派。
下一秒,等着闻九笑骂自己不正经的佛子慌了。
——他向来只在床笫间受欺负的宝贝恶鬼,竟在自己面前掉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啾咪。
第百四十章 婚书。
老实讲, 谢玄确实存了些小心思,想叫闻九疼疼自己。
但他从未想过要把人弄哭,下意识伸手去接对方的眼泪, 谢玄连忙把闻九从地上拽起,用力揽进自己怀里:“九九?”
被抱住的青年还在挣扎:“你的腿……”
“无碍。”见人听了这话仍有要跑的意思, 谢玄既无奈又心软,立时换了个策略:“嘶……好疼。”
前一秒还想逃下床去的闻九立时不动了。
尽管知道对方有九成九的可能只是在撒娇, 可他仍旧为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 屈膝,虚虚跪坐在谢玄腿间。
清楚感觉到眼眶传来的酸涩与湿润, 闻九自己也有些尴尬, 他不是个爱哭的人, 刚刚却不知怎么了, 等回过神来,已然流了泪,吓了彼此一跳。
好在有布条遮着,他看不见谢玄的眼神。
但很快, 谢玄便伸手, 解开了青年脑后小巧的结,轻透布料被泪水打得半湿, 谢玄小心将它叠好放在一边,屈指蹭了蹭闻九湿润的眼睫:“我真高兴。”
他相信, 除了自己, 永远不会有人会让闻九再露出这种表情。
“……”按照往日习惯,闻九本该和对方斗嘴两句, 可谢玄此刻的喜悦实在太真挚, 他抿抿唇, 视线游移:“随你。”
材质柔软的裤腿还卷着,谢玄膝盖上的淤青是如此明显,因得幻境中的身体尚未彻底长开,愈发惹人心怜。
忍了又忍,闻九还是没忍住,手伸进男人的衣袖摸来摸去:“药呢?”
能直连系统商店的是谢玄,他储物袋里尽是些幻境里买来的东西,故意引人多摸索了一会儿,谢玄才慢吞吞变出个玉瓶。
鬼修功法所致,闻九的灵气素来寒凉,此刻倒起了舒缓阵痛的起效,状似无意地,他一边替谢玄涂药,一边问道:“所以,你母亲同意了?”
“除了你,我不需要任何人批准同意。”发觉这话容易引起误会,谢玄又补上一句:“但总的来说,她没有异议。”
——是没法儿有异议才对吧。
对方那外表菩萨内里金刚的性格,闻九再清楚不过,毕竟他自己就被谢玄骗过。
指尖满是清凉的膏药,他起身,正想找水洗洗手,便被谢玄抓住衣襟,被迫弯腰,鼻尖几乎撞上鼻尖:“奖励。”
再近的距离,谢玄的五官也毫无瑕疵可言,第无数次被美色迷了心窍,闻九垂头,与对方交换了呼吸。
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吻,耳鬓厮磨,谢玄低低笑出声来:“不够。”
“还要婚礼。”
*
俗世里的婚礼该怎么办,闻九其实不太了解。
以他的名声,没有哪一场婚宴会邀请自己,闻九接任务时又刻意避开了古代背景的世界,在这方面,他确实没什么经验。
从5046那里打包要过闻九的任务记录,谢玄当然也知道这点,但他却是高兴,高兴闻九本身与别人没有过婚娶。
皇子娶亲,娶的还是个男人、道士、自己的“老师”,想也知道会在燕京城内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过往怨煞缠身,闻九承受过世间最多的恶意,他从不畏惧旁人的眼光,更不在意被如何评说。
唯独在与谢玄有关的事上,他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是故,两人并未大张旗鼓地宣扬彼此的关系,借口清修,皇帝寿宴过后,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殿下和闻先生便又失了踪迹。
误以为谢玄要大闹燕京的许氏暗暗松了口气。
——倒不是怕对方冲动胡来连累自己,左右有母家在,她与陛下的关系,总归会相敬如宾。
她只是不愿儿子被当成异类。
连带着闻九一起。
得知两人离开燕京的消息,她甚至想过帮忙遮掩踪迹,省得露了端倪,可考虑到陛下的多疑,许氏最终还是停了手,省得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然而,许氏却不知,她的准儿婿,其实是个演技一流的戏精,换人设如换衣服,唯有在谢玄面前,才会露出最本真的自己。
红衣雪肤,凤眼笑唇,酒壶一提,任谁能瞧出这是燕京城里仙风道骨、抬手拂袖引星辰下坠的闻先生?
莫说路人,连谢玄宫里资历最老的宫女都未必敢认。
闻九亦很自在。
此处是他们临时落脚的小镇,天高皇帝远,亦不受仙人庇护,虽偏僻简朴了些,周遭风景却秀丽,当地特产的杏花酿更是一绝。
至于谢玄,对方终究受了佛门百年教导,偶尔冒出两句阿弥陀佛,未剃发也叫人觉得灵台清明。
这不,一大早,就有人把谢玄请了出去,用两壶杏花酿换对方念一场往生经。
天潢贵胄也好,曾经受修真界万人敬仰的佛子也罢,抑或是他这只被迫搅风搅雨的恶鬼,在这里,都不过是个长相过分俊俏的普通人。
哪怕找了个和尚当道侣,闻九依旧不喜欢木鱼,尤其是他还有别的事想做,今早便没有跟去。
手里捏着支狼毫笔,他坐在桌前。
结契书。
这东西该怎么写?
虽说他对天道素来没什么好感,可该有的仪式,他不想委屈谢玄,原本结契书自有双方师长宗门准备,怎奈他们今生无门无派,闻九便想着亲自操刀。
更何况,没了这纸结契书、加之印于其上的精血,他们合籍后不被承认神魂无法相连怎么办?闻九倒是无所谓,心心念念许久的谢玄肯定会在意。
“麻烦。”
左手撑着下巴,红衣青年眨眨眼,头一次怀念起现代社会的搜索引擎。
他演过那些古装剧上的婚书都是怎么写来着?“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不行不行,太肉麻了些。
“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又太简单。
笔尖在红纸上停顿几秒,晕开大片墨痕,闻九思来想去,竟觉得此前读过的所有美好诗句,都衬不出谢玄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