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棋钰明白穆斐的意思,但他还是对刚才的话念念不忘,并且试图让穆斐接着说:“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说一下穆家夫妇的事?”
“我父母?”穆斐一脸无辜,“我不是都同意你跟着我一起回去了吗。还有别的事?”
越棋钰眼睛一眯,“我们是不是还没说要把他们送到哪里落脚?”
说完他不给穆斐发表意见的机会,抢道:“我觉得河省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离这里很远,就连洪大帅的手也伸不过去,是个绝佳的地方。”
河省是北平的邻省。
穆斐噎住,对越棋钰这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实在无力吐槽,只好说:“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们送到北平呢?”
“我怕他们住不惯。”
笑话,他是脑袋有坑才会把穆家夫妻放在眼皮子底下,让穆斐回去后三天两头的往对方那里跑,没时间和他们培养感情。
穆斐挑眉,越棋钰一本正经地解释:“最佳的地点确实是北方。到时候让商行的人带穆家夫妇随着队伍走商路北上,一路上绝对不会有安全问题出现,其它的南方城市我就不敢保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无权无势也无人可用的穆斐除了同意,选择相信越棋钰,没有第二个选择。
“面对威胁,我们这些普通人除了夹着尾巴同流合污外,竟然没有一个能找到活路的方法。”
穆斐自嘲:“我也只是好运,遇到了你。要不然我和我父母也只有等死这一个选择了,哪里还能在这里和你讨价还价,商量着要去哪里避难?”
“只可惜那些被迫同意洪济提议的大夫,不知道内心要受到多少的谴责。明明治病救人,医者仁心是大夫最基本的守则,却不想到头来要成为一个助纣为虐的刽子手,慢刀子割百姓的肉。”
如果不是越棋钰刚好救了他,他现在也只是野外乱葬岗的一具冷尸而已。
富家少爷越棋钰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答,只好说:“你也说了他们是被迫。再说,洪济如果真的把这事办成了,也不会得意太久。药材市场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他想当然了。”
“你是说,他很蠢所以不足为俱?”穆斐说完自我否定,“不,不是,你是想说涨价并不是他的目的?他是骗我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穆斐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只觉得在洪府时处处是疑点,洪济横行霸道多年都无事,应该不会那么蠢,其他人也不会那么蠢。
“只是猜测,具体还要等我的人去查。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最终的下场只有一个。”越棋钰轻笑,“死。”
穆斐对这个随便把“死”字挂在嘴边的人无语,转移话题:“如果他的真实目的太骇人,你会不会惹来麻烦?”
“阿斐,虽然我很欣喜你能关心我,但是你好像把我想的很蠢。”
“……”
越棋钰大方道:“这里是南方,我一个北方商人在这里稍有大动作就会引来本地派的侧目与围攻,就算他的目的再骇人,我再吃惊,我也不会亲自动手去做些什么。”
“只要稍微把他的目的散播出去一些,有的是敌对的人与势力前来清扫。他靠着洪大帅,是幸,也可以是不幸。”
“借刀杀人。”穆斐幽幽道:“我怎么听你的意思,你还想用他来对付洪大帅呢。”
越棋钰不答反而大笑,站起来拍拍穆斐的脑袋离去。
穆斐自己坐在桌子旁看着掩上的屋门,若有所思。
寻斐商行,真就如表面上那么单纯吗?
越棋钰又在做些什么?
晚上,确认岁安堂老板鲁正祥家没有可疑人员蹲守后,穆斐和越棋钰悄悄前往。
鲁正祥对穆斐的出现惊讶不已,但是在惊讶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让穆斐赶紧走。不是怕牵连自己,而是担心穆斐的安危,还着急追问穆斐到底怎么得罪了洪济,他的父母会不会有危险。
“昨天洪济手下的人来砸店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从此世界上在没有穆斐这个人,你们敢声张,就和这个店一个下场。’我还以为你……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城内不安全,你赶紧离开,不要再回来了。”
穆斐感谢鲁正祥还惦念着自己和父母同时,也没有忘记关心他和岁安堂其他人的处境,详细问了确认他们都没事,洪济只砸了岁安堂的门面后,简单说了洪济的打算,叮嘱对方最近先不要修整医馆。
洪济要做的事很可能与城内的药草有关,虽然岁安堂的人不能离去,但只是暂时待在家中,不开门也不去修缮医馆的话应该不会引起洪济的第二次注意。
鲁正祥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会要钱不要自己和员工的命。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后,他再次催促着穆斐赶紧离开,前往家中带着父母逃命,还拿了钱非要他收下。
穆斐连连拒绝,嘴上应了后逃似的从房中离开,才摆脱了一直想往他怀里塞钱的热情鲁正祥。
等人走了,鲁正祥才有心情疑惑穆斐身边跟着的人是谁,怎么又突然多出来个兄弟。
医馆的人暂时安全的消息让穆斐放下了一个牵挂,稍作休息后,第二天刚蒙蒙亮,他和越棋钰一起出了城,前往穆家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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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白事
◎你看这个树好大好绿◎
马车上, 穆斐掀开帘子又看了看遥遥而去的城门,扭头奇怪地问:“洪济到底什么想法。鲁老板家周围没人守着就算了,城门口好像也没有人守着?他这是到此为止,打算放我一马?”
他还以为出城时会受到阻挠, 没想到大摇大摆地就出来了, 他的担心全都没有发生。
越棋钰促狭道:“要不趁现在我们走的不远, 调头回去?”
“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不要老是拿我开玩笑。”穆斐听出了越棋钰的意思, 撇清自己,“我答应的事才不会反悔, 倒是你, 腰里别着个危险物品和我一起回去,怎么看都不像是奔着好好说话去的。”
早上他出门见到越棋钰的时候,还奇怪了一下对方为什么好端端地把一直穿的长衫换掉, 穿了一套灰色对襟短衫,敞着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整体装扮除了颜色和材质外, 怎么看都和他旁边的心腹兼打手阿远的穿着高度相似。
直到对方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坦然地反手从后腰掏出一把枪, 他才明白这身打扮是为了方便带枪/套。
那么问题来了,他家里也不是什么虎穴狼巢,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是为了防身用的。”越棋钰对穆斐暗搓搓地带刺话语无奈, “近几年匪盗横行的消息络绎不绝, 云省又多山林地形复杂, 就算是昆市城外也不能免俗。一路上我们途径多处无人地带, 没有防备怎么行。”
“再说, 穆家夫妇对你的养育之恩不假,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平白惹你怨怼。”
“我在穆家村和昆市之间来往这么多年,可从没有遇见过什么劫路的匪盗。”
穆斐轻哼一声,没再反驳越棋钰的话,而是回忆道:“不过村子和镇上的人都说,我们这儿的山里藏了一窝山匪。”
越棋钰:“嗯?”
穆斐笑了一下,“据他们说,这群山匪不仅从不伤害平民百姓还特别喜欢劫富济贫。要是在山里碰到采菌子不小心遇到危险的人,会热心帮忙送到镇上医馆,甚至会留下看病的钱财。”
“小时候和我们同村的长辈来镇上买卖时,他们还经常悄悄指着留有大胡子或者身高体壮的大汉吓我,说那些人就是山贼,要是小孩子不听话在街上乱跑,就会被他们抓走带回去吃掉,还描述了各种各样的恐怖吃法。”
被无辜认作山贼的人怎么想穆斐不知道,但这话确实能起到一些威慑作用,让一群因为进镇而兴奋的小萝卜头们不敢放飞自我,收了“探险”的胆子。
这些大人编出来吓小孩子的话,现在想想倒也有趣。
越棋钰也笑:“要真是这样,那些人倒是能称得上一句侠义了,只呆在山林里也是屈才。”
“屈才?”穆斐玩笑道:“要是真有这么一伙人,难不成你还想上门拜访,把他们给收编为自己所用?”
越棋钰摇头,“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能降住一窝匪盗。只是觉得他们有些气性,好好培养或许可成大事。”
落草为寇的原因有很多,山匪也不一定全都是恶人。有决心反抗还能坚守本心不伤及无辜,这样的人只待在山林中苟且度日在他眼中确实有些浪费。不过这样的人脾气也倔不好控制,越棋钰自认没那个精力去调/教,所以只是感慨一句而已。
穆斐挑眉:“评价这么高?”
“……善良的人到哪里都会受人待见。”
“山贼,善良?你认真的?”
“你还小。”
穆斐:“……信不信我打你。”
任何一个成年人,面对“你还小”这个万能理由都会本能地有些羞恼,觉得自己被小看了,穆斐也不例外。越棋钰不想说就不想说吧,他又不能把他怎么样,非要用这个借口是几个意思?
对此,越棋钰相当真诚,二话不说拿出枪递到穆斐面前,还往前送了送,“给,打吧。”
穆斐一言难尽:“倒也不必。”
这玩意儿他怕自己碰着就要走火,危险物品的玩笑,他开不起。而且越棋钰也太耍赖了,竟然用这种方式堵他的嘴。
不过——
“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枪,嗯?商行老板越先生?”
越棋钰避开穆斐的视线,“诶,你看,秋天了外面的树叶子还那么茂盛,还那么绿!”
穆斐冷笑:“帘子都没撩开,你是有透视眼吗。”
越棋钰若无其事地撩开自己那边的窗帘,指着外面重复:“你看,外面的树就是很绿。”
时局混乱,各方人心攒动,一个匪盗问题牵扯出的可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诚然,这些事他就算讲给穆斐听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通过洪济的事就能看出,穆斐绝不是一个会对百姓的苦难袖手旁观的人,没有力量之时尚且能孤身迎上,骂得洪济狗血淋头,有了力量之后,怎么会不去做些什么?
他们越家,只有他一个参与进那些暗流之中就够了,穆斐只要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夫,给人看诊治病,满足自己大夫的责任感就好。
看出越棋钰是真的不想聊这个话题,穆斐也不好多做纠缠,只好顺着他的话道:“树长这个样子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在北方可不正常。北方的秋天,大多树的树叶都开始变黄,随着时间慢慢掉落,直到冬季来临,除了松柏外你很难在北方看到一颗长叶子的树。秋冬季节树叶还这么繁茂的,也只有云省和其他几个最南边的省份了。”
穆斐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那岂不是很难看?所有树都光秃秃的只剩下枝条,看着也太萧瑟压抑了吧。”
越棋钰语塞,察觉不对赶紧转变话风,给北方的秋冬拉分挽回穆斐的印象,“北方的秋天也有北方秋天的美,铺满街道的金黄色的树叶,山上的红色枫叶,都是看一眼就让人难忘的画面。”
“而且北方冬天有雪,昆市这里应该很少下雪吧。”
穆斐点头,“我只见过几次小雪。”
一看穆斐的表情,越棋钰就明白这个话题说对了,立刻开始滔滔不绝的描述北平的冬天和雪,说一些好玩儿的事试图引起穆斐的兴趣。
不得不说,越棋钰在“让弟弟对家乡充满好感”这件事上,确实很有天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话还能这么绘声绘色。
穆斐被他话中描述的从未见过的北方景色,与北平特有的风景吸引,从一开始的倾听逐渐变为了有来有往的问答与赞叹。连马车的颠簸都忘记了,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
直到一声从远处而来的响亮锣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驾车的阿远迟疑道:“爷,有支办白事的队伍。”
“靠边停下,等他们先过。”
阿远接了命令,驾车停靠在道路边缘,马车后跟着的几名骑马的护卫也跟着避让。
穆斐好奇阿远话中的停顿,撩开帘子往外看去。
队伍最前面是按照本地规矩,提着一个小铜锣身着白色丧服的人,时不时地敲响一下提醒周围的行人避让。
他身后,不是长长的送葬人员,而是被抬着的一具又一具的棺材。一眼看去,棺材竟然比人的数量还多,迎着清晨的微光,这样一行人从山中而来实在是诡异又令人吃惊。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队伍就走近了他们的马车。
没有丧幡,没有纸钱,孤零零的敲锣人的后面,披麻戴孝的男人抱着牌位低着头,除此之外他身旁再无一人,有的,只有抬棺材的人和他们发出的低低的呜咽和抽泣声。
穆斐眼力好,清楚的看到男人抱着的牌位上,写的是“孔氏江海一家八口之灵位”,怪异的书写格式和里面的内容,让穆斐惊得忘了放下帘子。
越棋钰感到奇怪,凑过去看了一眼后也惊。怕他们的窥探会惹人气恼,他握住穆斐的手腕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