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瘦妇人使劲瞅了瞅沈诚润,终于认出他来,“你是沈家那个老大,读书的那个?”
“是的,婶子,我叫沈诚润。”
“我知道你。”黑瘦妇人放松下来,转身回去给他取水桶,顺便还拿了一根麻绳。
沈诚润接过麻绳一端系在水桶上,顺着绳子放进水井,一桶水就打上来了。
沈诚润转身把麻绳还给黑瘦妇人,道:“谢谢你。”
黑瘦妇人道:“不用谢,邻里邻居的这点小事当不得。不过不是婶子多嘴,婶子总要说一句,你一个大小伙子读书是主要,但是也要适当帮家里分担下。就前几天,我看见你弟弟过来打水,不一小心打多了,差点没栽进水井。你姐姐,到底是个女人,力气小,每次打水都半桶半桶的打。”
沈诚润脸色微变,想到沈诚然若是真不小心栽进水井,刚好赶上附近没人,是不是就悄无声息的淹死了。就算及时被救出来,冰冷刺骨的井水里泡了一泡,也很可能引起高热,高热可是会要人命的,原主不就因高热死了吗。
沈诚润表情数变,越想越心惊,最后对着黑瘦妇人鞠躬一礼,“多谢告知。”
黑瘦妇人吓了一跳,“没事,就是随嘴一说,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你这是为我们好,我又怎会怪你多管闲事。”
黑瘦妇人上上下下打量着沈诚润,少年身形瘦削,面容清隽,虽然还带着大病初愈的病容,但是难掩身上那股温润如玉的气质。
黑瘦妇人感觉沈诚润变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明明还是那个人,那张脸。
她道:“大家都传你假清高,实则只知道吸弟妹的血,今日和你说话,发现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果然传言不可信。”
沈诚润只是淡笑,并不辩解。原主很少和周围邻居打招呼,就算路上碰见也不会说话,倒也不是原主心高气傲,瞧不起这些穷人。实则是原主过度自卑,一夕之间败落的家世和只能靠弟妹供养,这些事实都让原主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故而只能用高冷掩饰自己的自卑。
沈诚润身体虚弱,抱着木盆踉踉跄跄回到院子,就闻到院中飘着一股浓郁的猪肉香。
沈诚润不由自主深深嗅了下,好香,喉头滚动,咽下一口唾液。做人的感觉真好,有五感,可以用眼看世界,用舌头尝遍美食。
然而沈诚润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花婶子破坏。
“哎呀,香吧,你要是肯从了朱家大少爷,这点肉香又算得了什么,还能穿上厚厚的棉花,过起从前做沈家小姐的生活,有帮佣仆从伺候。
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其实就以你现在的身份,能做小已经是你攀高枝,祖坟冒青烟了。”
沈诚然听见这话就炮弹一样冲出来,“你给我闭嘴,你再敢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花婶子对上沈诚然狼崽子一样的双眼,不由浑身一哆嗦。今天家里就她自己,男人和儿子都出去上工了,她看了眼走进院子同样面色不善的沈诚润,呸了声,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转身回屋。
“回屋里洗吧,外头冷。”沈诚润对沈清雅道。
沈清雅也不想在外面听花婶子的话,就跟着进屋了。院子中看好戏的邻居都跟着散去,见没打起来,还暗暗腹诽。
沈诚然气鼓鼓坐在小凳子上,蛤.蟆一样鼓着那双大眼睛,沈诚润走到他跟前,蹲下身要摸沈诚然毛茸茸的脑袋,被沈诚然偏头躲开了。
每次大哥都很没用,就知道让他忍耐忍耐,从来不敢帮他们出头,这种委屈的日子,沈诚然真的过够了。
沈诚润没生气,反而小声道:“诚然,别气了,今天晚上,我就教你什么叫做君子报仇取之有道。”
沈诚然双眼瞬间亮了,“真的?”
“真的,骗你我就是外头的大黄狗。”
沈诚然这才笑了,把自己的脑袋往沈诚润手旁凑去,允许他摸自己的脑袋。
沈诚润好笑的揉了两把沈诚然的头,无论怎样懂事,这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沈诚然得到允诺,一天都是高兴的。
沈清雅刚要蹲下洗衣服,沈诚润就阻止她。
“用热水。”
“费柴,那都是钱。”沈清雅道。
“那就别洗了。”沈诚润坚持,且自顾自升起柴火。
沈清雅心疼柴火,念叨着,“洗这点衣服都赚不来柴钱。”
“那就不要洗了。”
沈清雅又不吭声了,不洗衣服家里哪有经济来源。
“对了,诚润,你没带桶出去,是怎么打水的。”
“向别人借的,水井旁的一家人。”
“他家女主人是不是很黑黑瘦的那个?”
“是的。”沈诚润一边烧水,一边和沈清雅闲聊。
沈清雅笑了,“那是牛婶子,她人很好,以前我去打水她总帮我忙。”
“这样的话,以后找机会还要谢谢她。还有,姐,以后打水都我去,你和小弟别去了。”沈诚润把牛婶子告诉他沈诚然差点没栽进水井的事情告诉了沈清雅,沈清雅一脸后怕。
“以后我绝对不会让小弟再去水井边了,太吓人了。”
晚上沈诚润又买了一些玉米面回来,沈清雅见了就责备道:“诚润,家里就算有点钱,也不能这么吃,咱们只进不出,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要是知道你这么大手大脚,那两枚铜元我就不给你了。”
沈诚润柔声安抚,“姐,别担心,我已经想到赚钱的法子了,这玉米面就做了吧。”
沈清雅显然不相信,沈诚润一个学生能有什么赚钱的法子,再说钱是那么好赚的,那些有手有脚的成人不一样赚不来,他们院子里这些人就是例子。
“算了,你既然都买回来了,人家米铺也不能给退,我就都收着给你留着日后吃。”
“姐,大家一起吃,不然我也不吃了。”
沈清雅不肯,偏生只给沈诚润做了玉米面,她们姐弟俩吃的糠粥。沈诚润也是倔,当真就一口玉米面都没吃,跟着沈清雅和沈诚然喝糠。
糠真的喇嗓子,喝下去像是吃进一把刀子,从嗓子割到食管再到胃部,火辣辣的疼。
沈诚润从前竟羡慕人类,这倒是第一次起了同情的心思,原来穷人的日子这么不好过。这要是天天吃这种东西,还真不如他一个AI呢。
沈清雅看不过沈诚润痛苦的表情,拗不过弟弟,最后把那碗粥分食了。
当天夜里,整个小院都在熟睡中,沈诚润睁开双眼,悄然起身。
“诚然,醒醒。”
沈诚然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沈诚润,“怎么了,哥?”
“君子报仇取之有道。”
沈诚然一下就精神了,从床上翻身起来,双眼在漆黑的夜晚闪着光,“哥,咱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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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诚润,诚然,你们怎么起来了?”沈清雅听见动静醒过来。
自从沈诚润生病后,沈清雅睡觉都不敢睡实,就怕沈诚润难受她听不见。
“没事,诚然要去茅厕,自己不敢,让我陪他。”
“哦。”沈清雅应了声,就再没追问。
出来后,沈诚然小声辩解道:“我敢自己上茅厕,之前都是我自己来的。”
沈诚润笑,“知道了,诚然很勇敢。可是若不找个理由,而是实话实说,你觉得姐会放咱们出来?”
“不会。”沈诚然耷拉脑袋,“算了,牺牲我一个,成全咱全家。”
沈诚润带着沈诚然悄悄起来,院子里的大黄狗看见是熟人也没叫。
二人绕路来到花婶子家后院,沈诚润捅开花婶子家的窗户纸。这时候穷人家里还用不起玻璃,都是窗户纸糊窗户。
沈诚润轻而易举就跳进沈家屋内,回身接住沈诚然。
“这是花婶子家后厨房?”
“是的。”沈诚润用几近听不见的气音回答。
沈诚然既感紧张又感兴奋,特别是带他做这种事情的竟然是他那个向来端持君子如玉,温润而泽的大哥。
沈诚然压着激动的嗓音,学着沈诚润用气音紧张道:“哥,我们要偷他们家钱吗?”
沈诚润闻言,眉头微皱。
“诚然,你要记住,做人不可以没有骨气,我们可以求可以借,但是绝对不能偷窃。”沈诚润双眸直直看着沈诚然,在清冷的月光下,沈诚润的眸色坚毅而严肃,生出一股浩然正气。
“可是,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谓之报仇,圣人尚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圣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这些凡人,自然有以直报怨的权利。但是可以报复,却不能逾越自己的底线,使我们自己堕落,玷污我们自身品性。惩罚坏人本身无错,我们不能为了惩罚坏人而弄自己一身污泥。”
沈诚然似懂非懂,他好似听明白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明白,茫然的看着沈诚润。
沈诚润在心底轻轻叹口气,沈诚然总归还小,之前沈家父母从不教他们这些,只告诉他们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现在他穿越过来,占用了沈诚然哥哥的身份,自然就有责任担任起教导弟弟的责任。
不苛求沈诚然成仁成才,但至少要做个明辨是非之人。
“这些事情,我以后都会慢慢教你。”
沈诚然重重点头,心里想着,大哥似乎也不是只知一味忍让的孬种。
窗外月光如水,从窗户照进室内,虽不甚清明,但也能大致看得清轮廓。
花婶子家后厨不大,就一个小小灶台,灶台旁边有个一人高,半米宽的破旧碗橱。橱柜没有玻璃,就用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帘子遮挡。橱柜木头有的地方已经烂掉了渣,发着霉。地下堆放着垃圾桶、马桶,旁边还有粮食,这些东西杂乱无章的堆在一起。
“哥,咱家的水桶果然是被花婶子偷来了!”沈诚然气愤的低声对沈诚润怒道,伸手就要拿回自家的水桶,不想半路被沈诚润阻止。
“大哥!”沈诚然气得低声唤道。大哥不是已经变了,不打算做孬种了,怎么还不让他拿回属于自家的东西。
沈诚然耐心解释,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即便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周身却还带着那股文秀之气,自有一股傲气,“小弟,今日,大哥就教你何谓君子报仇取之有道。”
沈诚润转身撩开碗橱的帘子,碗橱只有几个破碗,一点咸菜和晚上花婶子一家没舍得全吃掉的肉菜。
沈诚润取下肉菜,悄悄从后厨走到前门,打开门栓就是合租的前院。沈诚润端着碗走到狗棚子处,用手里的肉诱惑几只大狗,这些大狗便都跟着他进了花婶子家后厨,而沈诚润还随手锁上花婶子家前门。
这时候沈诚润才把肉碗放在地上,几只大狗疯狂抢食。
沈诚润扫视眼,就在灶台上看到花婶子家装碗的荤油,他就说花婶子家不可能舍得一下子就把荤油吃光。
沈诚润把一只狗抱到灶台上,那大狗闻见荤油的香气,伸出臭烘烘的大舌头,大口大口吧唧起来。
这些大狗常年没人喂,自己找食吃,那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被它们吃过的饭碗都被舔得油光瓦亮。
同样常年吃不到荤腥的沈诚然馋得直咽口水,沈诚润就摸着他的头,承诺道:“诚然,大哥保证以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顿顿吃肉,最后吃到不想吃肉。”
沈诚然不以为意,他自己的哥哥自己知道,还要读书,哪有时间赚钱,不过像现在这样能帮他报仇,不让他忍气吞声就已经很好了。
“肉那么好吃,怎么可能吃腻,就是顿顿吃我也吃不腻。”沈诚然小声嘀咕,沈诚润莞尔。
“走吧。”看着花婶子厨房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干净了,沈诚润带着沈诚然跳窗户离开。
沈诚然问道;“咱家水桶就不要了。”
沈诚润想到花婶子家后厨那马桶和水桶摆在一块的场景,有些作呕,摇头,“不要了,也不能要。”
沈诚然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不能要,就见沈诚润伸手抱出一条大黄狗,用它的爪子在窗户纸原先那处他自己捅开的洞摁下去,那窗户纸就破得更大,出现一个明显的狗爪子印。这么看去,就好像这窗户纸是狗爪子捅开的一样。
随后,沈诚润再次把狗扔回花婶子家后厨房,那只大狗就欢快的奔向马桶,和其他狗一起去扒马桶了。
大约这些狗也知道它们在做坏事,这过程中竟然同样小心翼翼,没敢乱吼乱吠。
沈诚然却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睁着大大的眼睛呆呆的看着沈诚润,仔细分辨,里面似乎还有一丝崇拜。
“这样,就没人知道这事是我们做的,就算第二天花婶子醒来查看后,只会以为是她自己没锁好窗户,这些狗闻到她家厨房的肉味,从后窗户跳进去的。”
“哥,怪不得你不让我拿走水桶,原来是这样。看来读书还是有用的,我没读过书就想不到这么损的招。”
沈诚润嘴角抽了抽,全当自己弟弟在夸自己。
沈诚然往回走的路上还在兴奋道:“哥,这招真是太棒了,以后报复人我就用这招,仇报了,结果对方还不知道是我动得手,这也太牛了,就好像幕后那种大佬。而且还能一箭双雕,这些臭狗平时就知道捡着咱家欺负,这次看花婶子会不会打它们。”
沈诚润看着沈诚然欢喜的样子轻笑,同时不忘教他道理,“我这次之所以会用这招祸水东引,就是因为这些狗平时也没少欺负咱们家。诚然,你要记住,报仇可以,但是决不能牵扯无辜之人,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