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诚润确实在女工人中看见一名戴手套的四十来岁的女子。
沈诚润并未多说,竟然能通过管事检查就说明女子绣工没问题,既然如此,是不是戴手套绣出来的都没关系。
“工人们精神面貌都很好。”沈诚润对叶懿道。
“不错。”叶懿颔首, 转头对厂长道:“你管理得很好。”
厂长被叶懿亲口夸了,心花怒放,赶紧道:“都是叶先生、沈先生福利待遇好, 吃的好赚得多, 还有什么可愁的,可不就精神面貌好。”
“你管理也有功。”沈诚润道。
厂长这嘴就没合上过,乐得差点没咧到耳根子后。回去把两个车间的工人表扬了一番,工人们这才知道叶懿和沈诚润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来视察过。
“走吧,咱们去吃饭,还去上次那家私房菜馆。”上次叶懿吃得还可以,是同他在外面吃饭吃的最多的一次,应该挺对叶懿的胃口。
吃过饭, 三人就去和平社听戏, 没听四大名著, 听了出剧场排得别的戏剧。
大约开场二十多分钟, 包厢门口就走上来几个人,沈诚润道:“这间包厢我们包场了, 你去别的包厢看看。”
“叶先生。”来人却越过沈诚润直接对叶懿说话, 并且态度非常强硬的就要硬往里闯。
沈诚润赶紧站起身挡住叶懿, 可对面之人人高马大,足足比叶懿高出一头,更是强壮一倍不止,伸手就来推搡沈诚润,用英文蛮横道:“滚开!”
沈诚润这阶段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抓住洋人的手腕往后一折,再一个扫堂腿,洋人竟是被沈诚润直接按着跪在叶懿跟前。
叶懿稳稳坐在包厢的沙发上,眼皮都没撩一下。身上那股气势,仿佛就该受这样的跪拜。
洋人挣扎着吐出一串咒骂,威胁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英国人,我在你们这里可是有豁免权的,别说是你,就是你们大帅……”
后面跟上来的人见史密斯被制住,就想冲上去帮忙。
就在这时候斜刺里伸出一把手木仓抵在洋人脑门上,直接打断洋人的话,也成功制止后面所有洋人的动作。
“闭嘴。”武威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来到洋人面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洋人。
洋人看向疏冷坐在沙发上叶懿,此时叶懿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向他。
洋人顿时浑身一激灵,好发热的大脑迅速冷静下来,这位可是大帅的亲外甥,在大帅跟前那是倍有面的人,就算真杀了他还能怎么样。他们国家刚刚结束内战,是绝对不会为了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商人开罪一方大帅,或者与之开战。至多利用他的死,多要点钱,可是叶懿恐怕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洋人想到这里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立刻收了蛮横,举起双手,乖乖道:“别,别误会,我不是过来找叶先生麻烦的,就是想来跟叶先生谈合作。”
“你的合作先不着急。”叶懿的语气平平淡淡,但是无端让人生出一种恐惧,“我这里也有一笔生意想跟史密斯先生谈。”
沈诚润默默退到叶懿身旁,并没有坐下,而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护着叶懿。确保这些洋人万一有谁想要对叶懿不利,他能第一时间护住人。
“什,什么生意?”洋人磕磕巴巴问着,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叶懿看了沈诚润一眼,默默从身后掏出一把手木仓。叶懿的手指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光的病态的白。现在这双白皙的手就那么摆弄着手木仓,生出一种危险的美感。
然而看在史密斯眼中就没了美感,只剩下危险了,尤其是听到叶懿接下来话。
“我的这笔生意就是,多少钱能买史密斯先生一条命?”
史密斯登时就吓得浑身打起摆子了,“误会,都NF是误会。我没有一点不尊重叶先生的意思,就是想和叶先生谈谈碱厂的事情,我们可以合作,完全可以双赢,没必要这样打价格战,大家都是生意人,用华夏的古话说来就是和气生财。”
史密斯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就怕现在不说再没机会说了。
“史密斯先生说的合作我没兴趣,不知道我说的合作史密斯先生可有兴趣?”叶懿的语气淡淡的,就好似真在同史密斯先生谈一场普普通通的生意。
叶懿越是这副冷静的样子,史密斯就越不知叶懿说的是真是假,心里就越没底,也就越害怕,最后竟是一哆嗦直接尿了出来,一股浓重的骚味弥漫在包厢。
叶懿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微簇眉头,嫌弃的对武威道:“带下去。”
“是。”武威也嫌弃史密斯,可是这里除了他就没有能动手处理的人了。临走前,武威把自己手里的手木仓扔给沈诚润。
“你用什么?”沈诚润赶紧道。
“我还有。”武威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把出来。
沈诚润这才没再吱声,虽然他不会用木仓,但是不妨碍他摆出气势。
包厢门口的洋人都跟着离开,只有一个洋人在门口磨磨蹭蹭,最后一咬牙,壮着胆子,哆哆嗦嗦上前道:“沈先生、叶先生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就是来求条生路。我是开肥皂厂的,您的肥皂价格太低了,那个价格我连成本都不够。我就想问问,叶先生可否能把肥皂价格稍微升一点,一点就行。”
“不行。”叶懿直接道:“我让要肥皂以后成为家家户户都能随意使用的生活用品,而不是奢侈品。”
“我明白了。”马克眼中迅速灰败下去,不过他没再纠缠,离开了包厢。
沈诚润倒是看着马克的背影出身,叶懿看着沈诚润道:“你想跟他合作?”
沈诚润点头又马上摇头,“我支持你的决定,肥皂应该成为一个家庭最常见的生活用品。我想同他合作的是甲油胶的生意。”
沈诚润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索性当场就同叶懿讲了自己的想法,“谁说只有洋人可以赚我们的钱,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去掏空洋人的口袋。
甲油胶除了可以增添美丽,其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所以就算把甲油胶卖到国外,也不会对国外发展造成什么影响。甚至还可以狠狠赚一大笔外国人的钱。”
“赚国人的钱有什么意思,赚外国人的钱才是真本事!”
叶懿双眸深深地看着沈诚润,“好。”
沈诚润笑了,“那我明天再找他谈,你放心,我不会找史密斯合作,就只找马克合作,还会告诉马克不与同史密斯合作。”
叶懿的心间仿佛有条河在缓缓流动,“你不必如此,我不在意。”
“我在意!”沈诚润应所当然道:“呵,敢对你动手,在我这可比直接对我动手严重多了。”
叶懿笑了,眸色轻柔,笑容清浅,虽然不过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却如万千花朵齐齐绽放,美不胜收。衬得叶懿那通身的矜贵之气,更加奢靡。
“你笑了!”沈诚润突然惊叫道。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不会笑。”叶懿虽然敛了笑意,可眸中还是噙着温和之色。
“可你不常笑,我都没见你笑过几回。”沈诚润坐回叶懿身旁。
“那以后我常笑。”叶懿道。
“对,常对我笑。”
武威处理人回来正好听见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就进来了。
“先生,找到了,你行踪是和平社一个伙计泄露的。那些洋人打听到您最近常来和平社听戏,就收买了一个伙计,让他在你来听戏的时候给他通风报信。”武威道。
“对不起,对不起,叶先生。”和平社幕后的东家都惊动了,赶紧赶来赔礼道歉。
他一挥手,几个人就把一个伙计压上来,那伙计战战兢兢就给叶懿跪了,砰砰磕头。
磕得实实着着,两下头上就见了红,“对不起,叶先生,你饶过我这遭吧,我就是一时之间鬼迷心窍。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待赡养,下面还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等我养,我不能死啊,叶先生。”
叶懿给了武威一个眼神,武威就道:“堵上嘴,打折一条腿,赶出去吧。”
“是。”这次不用武威动手,和平社的负责人就直接吩咐人动手了。
这戏自然看不成了,三人坐车回家,路上沈诚润不同往常地沉默着。
叶懿看着沈诚润,忽然问道:“你因为我叫人打折了那个伙计一条腿而不高兴?”
叶懿知道沈诚润是个心地很柔软很柔软的人,不然不会为了帮助那些孤儿放下脸面千里迢迢去请葛云逸,还把愿意帮助那些命运悲惨的女子。
“不是。”沈诚润回头望着叶懿,让他看清自己眼色中的真挚,“我是在自责,明知道你这样的身份就不该拉着你出来常常看戏。今天只是史密斯,没什么恶意,若是有人想要谋害你,那我岂不就成了帮凶。余生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这怎么能怪你。”叶懿道:“难不成我自己就不出来吃饭看戏了吗?只要我还出来,就有威胁,同你有什么关系。”
沈诚润笑了,然而眼眸中却没有笑意,“叶懿,我想学木仓,你找人教我吧,有了木仓,以后就算遇到危险我也能保护你。”
叶懿想说他不用他保护。他有武威,也有自己的护卫队。可是对上沈诚润的眼睛,这些就都说不出口了,最后只是道:“好。”
汽车开进沈家院中,沈诚润刚要下车,叶懿突然道:“后日大帅过生日,在家中举办生日宴,你要不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3章
沈诚润愣了下, 随即问道:“这种在家里举办的私人生日宴我去会不会不合适?”
“不会。”叶懿道:“坐到大帅那个位置,即便是私人生日宴也不可能真的就是家里这几个人,肯定会邀请很多人, 政界商界都会来。”
沈诚润还有些迟疑, 他知道叶懿这样私下问他,而不是大帅直接给他下邀请函,就代表着这件事情本身不是大帅的意思,而是叶懿想帮他扩展交际, 在大帅生日宴上露脸,广交人脉。
“沈先生不必有顾虑,以您现在在乌虚市的名气, 完全可以参加这个宴会, 不会有人敢在大帅生日宴上不开眼,冒犯任何一位客人。更何况这也是您结交人脉的好机会,尤其是政界,随着您生意越做越大,肯定需要这方面的关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叶懿是真心实意为他考虑,若是他还拂了人家的好意,未免有些不识抬举, 就道:“我是非常乐意去的, 谢谢你, 叶懿。”
“都是小事。”叶懿问:“可要带着你姐和你弟?”
叶懿知道沈诚润非常在意他这对姐弟, 只要有机会总想带二人见见世面。
“可以的话,我很想带他们去。”
“没问题。”叶懿道:“到时候我来接你。”
“再见!”
“再见!”
汽车驶出沈家, 叶懿从倒车镜中看见沈诚润并没有进屋, 而是站在那里一直目送他们。
武威从后车镜瞥见这幕, 笑道:“沈诚润之品性确实端方,若是换成其他人,早就不管不顾同先生要这张邀请函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叶懿闭上双目,靠在后座椅上。
沈诚润第二日把参加宴会的消息告诉沈清雅和沈诚然,沈清雅有些紧张,沈诚然则是一脸不愿意,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赚钱,特别是做生意赚到了实实在在的大洋,他现在对别的都没任何兴趣。
告诉完姐弟二人这个消息,沈诚润就派人去给马克下帖子,约在一家茶馆见面。
马克夫妇此时正在家里收拾行囊,不收拾不行,再不走他们手里最后这点钱都得赔进去。
马克夫人哭哭啼啼,她雄心壮志地来到华夏,本以为会赚得盆满钵满,结果最后却赔得差点连裤衩都不剩。
实际上他们确实曾经赚到过钱,还有过相当风光的一段日子,可是都赖史密斯和那个商会会长。这两个家伙联合在乌虚市涉及到纯碱的商人涨价,本来是想着可以大宰特宰华夏人一顿,可没想到宰人不成,倒把他们这些人全部都折进去了。
马克夫人咒骂道:“都是该死的史密斯和那个狗屁会长的错,要不是他们欺人太过,华夏人怎会反扑,自己搞什么纯碱,都知道华夏人可是最不喜欢动脑子的一个民族。”
马克同样愁眉不展,他也闹心啊,没心情安慰马克夫人。
就在这时候,二人听到三声不疾不徐地敲门声,二人对视一眼,不知道在他们夫妻二人落魄到这般境地的时候,还有谁会愿意上门拜访。
马克夫妻这个时候可不敢怠慢任何一位上门来拜访的客人,二人匆匆整理下衣服,马克夫人用帕子擦干眼泪,忙迎出来。
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男子。
“请问您是?”马克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马克先生,是沈先生派我来的,这是沈先生的帖子,约您一个小时候后在茶馆见面。”
马克接下帖子,男子走了,留下马克和其夫人面面相觑。
“沈先生是谁,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马克夫人在自己的交际圈中想了一圈,不记得哪位华人贵妇是沈夫人。
“我都叫你平时少和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妇人顽,多多帮我,你就是不听。”马克夫人有一瞬间心虚,马克生意场的事情她从不问,每日就约各家贵妇们听听戏看看曲,做个美容,染个指甲什么的。听说最近还出了新式样,睫毛都可以嫁接,可惜她没钱尝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