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叶檀闭关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们都忘了那人恐怖的实力。
*
沈海遥和褚鹤混在逃散的人群中,一边跟着他们撒丫子乱跑,一边在心里默默交流。
“海遥,你觉得怎么样,有把握吗?”
沈海遥:“可以一试,但不保险。”
“那就不要硬来,我们还有第二种方法。”
沈海遥点点头。
按照惯例,当晚平厄门是要举办一场小小的宴席,来庆祝新弟子的加入的。
宴会上,叶檀依然只是短暂地现了身,便同上午一样,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离场。
“门主,等一下呀!”
虽说今天的比试已经筛掉了不少人,但毕竟只是第一场比试,仍有一半人留了下来。人群中猛然传出这样一个声音,一时之间很难判断究竟是谁在说话。
但叶檀就是知道,听到这声音时,他就联想到了上午那个丑八怪。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几乎确认,那就是沈海遥混进来了。
叶檀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人。
他不再客气,也不回答,干脆地抽出自己骨鞭挥去!
失去左手后,他花了一段时间锻炼自己仅剩的右手。就像是双目失明的人听力总会格外好一样,失去了左手后,他的鞭法反倒更上一层楼。
不过,叶檀进步了,沈海遥自然也进步了。
骨鞭被对方收在手中,两人僵持片刻,谁也不能胜过一筹。
叶檀冷笑道:“沈海遥,果然是你。”
沈海遥用空闲的左手在脸上随意一抹,露出自己原本的面容。他带着些势在必得的得意,说:“你们平厄门今天这么厉害,我当然要凑凑热闹!”
第74章 74-一更
话音刚落, 叶檀陡然发力,柔软的骨鞭被注入大量灵力,变得坚硬如铁。同时, 每个关节连接处依次生出短而粗的倒刺, 迅速向着沈海遥的方向袭来!
沈海遥左手抛出白玉箫, 代替自己的手掌缠住骨鞭, 右手掐了口诀唤出自己的剑。
此剑一出,在场之人一片愕然。
那剑身通体呈白色半透明的模样,状似冰种翡翠, 光泽低调内敛。
剑修一向以身为剑, 剑的形状也会随着修剑之人的境界发生变化。高阶的剑修往往以身养剑, 随着修为的提升, 剑本体的形态会逐渐退化直至透明。若剑修飞升, 那剑应是透明如水。
除叶檀外, 在场众人再无人见过沈海遥,他们看看剑,再看看那人年轻的脸庞,心中有着同一个疑问。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从未在试仙大会上出现过?!
叶檀同样震惊。他收了鞭子,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柄半透明的剑。
他还记得柳玉的剑, 同样的白色,同样的半透明。
沈海遥看到了他的视线,干脆把剑往叶檀的方向举了举,炫耀似地问:“叶门主,怎么样, 我这点小小的修为, 能挑战你吗?”
叶檀咧了咧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海遥谦虚了, 这可不是小小的修为,只怕当今仙门各派的剑修们,已没几个是海遥的对手了。”
沈海遥谦虚道:“哪里哪里,若没点真本事,哪敢接手平厄门共主的位置呢!”
“……”叶檀瞳孔一缩,赶在沈海遥说出下一句话前出了手。
但这句话早已清楚传到众人耳中。
“平厄门……共主??”众弟子不敢相信,见叶檀恼羞成怒的模样,心里更加疑惑。
叶檀这根新炼的骨鞭不及原先那根灵活,但大概是因为吸了刘念的怨气而异常凶狠毒辣,关节处的短刺暴起,打在沈海遥的剑上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哒哒声。
沈海遥没有急着进攻,而是顺着叶檀的攻势步步退后,眼看着就要退出宴会大堂时,叶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挥鞭缠上沈海遥的腰。
“虽然不知道你又在耍什么把戏,但你这次休想得逞!”叶檀收鞭,阻止沈海遥继续向外退去。
短刺勾在沈海遥的腰间,稍一用力便划破了他的衣服。
沈海遥低头看去,啧了一声,道:“打架就打架,怎么还撕人衣服?!叶门主,你好不要脸!”
叶檀不去理会,只扬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门关上!谁也不准出去!”
我还怕你不关门呢。沈海遥喜滋滋地想,这个叶檀,还是和以前一样刚愎自用。
众弟子不仅关了门,还从里面上了锁。
沈海遥简直想捶地大笑,这下好了,等会儿火烧平厄门时,这些人岂不都是瓮中之鳖?
在谁都没注意到的角落,褚鹤如入无人之境般穿梭在众人之间。
他掐了一个隐身咒,对着新招弟子的名单一个个看过去,在那些新人身上一一贴了防火咒。
平厄门没有一个好人,即便那些人没参加屠戮望尘山,也多少参与过对其他门派的屠杀,死不足惜;但这些仰慕平厄门盛名、真心想要拜师学艺、得道升仙的人,却是真的无辜。海遥心善,不想在这次的行动中殃及无辜,于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褚鹤。
再三检查过没有遗漏后,褚鹤对沈海遥说:“好了。”
下一刻,沈海遥周身气场遽然变强,顶尖剑修的压迫力让在场众人不自觉地发着抖。
他用手指在腰间骨鞭几处关键位置轻轻一点,骨鞭便如全身脱力一般松开。
指尖被短刺刺破,滴下几滴鲜血,沈海遥毫不在意地舔了舔伤口,说:“叶门主,不跟你多说废话了。今天之后,仙道再无平厄门!”
指尖鲜血在他唇边留下一抹刺眼的红色,沈海遥冷笑着逼近,神色骇人。
他招招对准叶檀的左手,步步紧逼,毫不留情。其中几次堪堪擦着左手划过,又被叶檀躲开。
叶檀左手虽不能用,但袖口仍藏有不少暗器。他趁沈海遥不备,左袖短箭飞出,只是那手臂无法弯曲,看上去滑稽得很。
沈海遥本可以轻松躲避。他剑已准备挥出,却在最后关头收了回来,硬生生用手臂扛了那只短箭。那箭簇大概淬了毒,钻心疼痛自创口处扩散至全身。
沈海遥却没分半点注意力在手臂伤口,他伸出左手按住骨鞭,掌心被倒刺刮得鲜血淋漓也毫不退让,右手执剑遏制叶檀的左手,防止袖口再飞出暗器,同时向剑柄注入灵力,口中念了一个咒语。
顷刻之间,沈海遥的剑柄上燃起熊熊大火。火势顺着叶檀的左臂疯了一样地烧起来!
这次来平厄门之前,沈海遥想了两套方案。
若他能与叶檀拼个胜负,便趁这次机会活捉了叶檀。叶檀一旦被俘,以平厄门一贯的做派,定然又要内讧,等到他们自相残杀够了,想要灭了平厄门只是时间的问题。
若他仍不敌叶檀,便放火烧了他的左手。棉花易燃,火势难以控制,干脆趁这个时机一把火烧了平厄门。
刚才与叶檀拆了这些招,沈海遥试探多次,确认叶檀没有给他这只棉花手加上任何防护。思及此,沈海遥登时决定,直接采用第二种办法!
*
叶檀目眦俱裂,立刻掐了一个水咒,只是仍远远不及火烧棉花的速度,更别提在自己掐出水咒的同时,沈海遥又加了一把火。
火势很快蔓延至叶檀的身体。叶檀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的右手被沈海遥擒住不便发力,便再次使唤骨鞭出手。
沈海遥的手掌已被割得满是伤口,全依仗着刚才一股冲劲才握紧不放。骨鞭锋利,割出的伤口深可见骨,这一次叶檀再动手收回时,沈海遥终于握不住,松了手。
鞭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这条骨鞭远比从前那条更邪门,不知是骨头的主人天性如此,还是叶檀用了什么歪门邪道,此时那骨鞭竟大口大口吞噬起沈海遥的血液。
叶檀此举原是为了以骨鞭为介,将火势引至其他人身上,万没想到这骨鞭竟不听使唤,只对沈海遥的鲜血感兴趣!
叶檀左手被废右手被擒,一时之间无法脱身,只能恨恨骂道:“丢脸的东西!”
沈海遥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轻蔑地瞥了叶檀一眼,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后又一次张开手掌,紧紧抓住骨鞭——
血流得更多了,甚至在沈海遥的脚下聚成了一小滩血水。
但谁都顾不得这些。叶檀见骨鞭无用,又提脚向沈海遥踢去。
沈海遥早有准备,腰间白玉箫闻势而出,重重击在叶檀腿窝。沈海遥则接着这个力道,一把将叶檀按在地上。
掌心中骨鞭仍在贪婪地吸吮他的鲜血,它扭动着身体,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腐朽的腥味。
下一刻,却被沈海遥劈手一掌从中间扯断!
随后,那把几近透明的剑从中穿过,几道闪电一般的剑招过后,骨鞭内里的灵气被全部打散,碎裂成原本的脊柱模样。
沈海遥冷冷道:“喜欢喝血?那我就让你喝个够!”
他在地上随后一挥,将那些碎裂的骨节抓起,全部楔进身下叶檀的身体中!
叶檀以衣袖做遮挡,挥出去大半,却仍有一两节被打进体内。
为了早日炼成这根骨鞭,他确实急于求成了,可实在想不到竟把它炼成这番模样。
被打进体内的那一两节骨节像血蛭一般吸着他的血。叶檀无奈之下,只得以右手取出。
这一下实属无奈之举,却也实打实地漏了破绽。
沈海遥等的就是这一刻,他高举手中的剑,精巧避开叶檀的遮挡,直直刺向他的肺部——
平厄门的弟子们早在火焰燃起的时候便吓破了胆,争先恐后向门口跑去。只是先前叶檀为了阻挡沈海遥,不仅让人锁了门,还在那门锁上下了咒。
一群人被困在密闭空间里动弹不得,这会儿又亲眼看到叶檀重伤倒地,本来就不怎么团结的平厄门,现在完全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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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海遥这一次依然没有下狠手直接取叶檀的性命。他在那只棉花手快要烧干净的时候挥剑斩断,火舌凶猛地吞噬着这处,高温和烟灰的同时作用很快将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平厄门?”沈海遥也伤得不轻,只能借着剑的支撑勉强站直身体,“我看你们才是这仙门最大的恶!这些年来你们屠了多少无辜的仙门世家,又借着试仙大会的名义,残杀了多少小门小派的弟子?!”
火烧得越来越旺。火光中,沈海遥脸庞被映得通红,他的脸上、嘴边、手臂还有衣服都染上了血迹,此刻他在这赤红火海中恐怖似修罗。
“今天,我就来平了你们这些真正的恶——”
第75章 75-二更
“沈公子!”
宁郁在望尘山上焦急等待了许久,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见到了驮着沈海遥归来的小仙鹤。
沈海遥伤得很重,又要时刻担心失血过多昏过去的叶檀,褚鹤心下一琢磨, 干脆变出原形将两人送回望尘山。
放下两人后, 褚鹤重新化为人形, 嘱咐宁郁将叶檀关至之前关好的水牢, 自己则抱起沈海遥回房。
叶檀几样武器上都淬了毒,虽说对褚鹤来说解毒并非难事,但他看着这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他用小刀划开沈海遥的伤口, 将毒血一口一口吸出。
这毒虽厉害, 但一来如今的沈海遥修为深厚, 二来自小也被褚星津和万雅风的各类“毒药”迫害过不知多少次, 现在很有些百毒不侵的架势。
左手掌心被割得稀烂, 右肩被短箭射穿了两处,腰上一连串小伤口,后背还有一点被灼烧过的痕迹……
包扎期间沈海遥短暂清醒过两次,都被褚鹤下了个昏睡的咒哄着继续睡了。
他看着沈海遥快被包成粽子的左手,不由得悲从中来。
别人不知道, 他可是一清二楚,以前的沈海遥练剑时磨出个水泡都要偷懒一天作为弥补,现在他却能够一声不吭忍下这么多伤。
他不再是在师尊和柳玉庇护下单纯无忧的大师兄,从了解所有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成长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只是这成长的代价, 未免太大了些。
没等褚鹤再多伤春感秋一会儿, 宁郁敲响了卧室的房门,轻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沈公子的伤……他没事吧?”
褚鹤拍拍脸, 赶走脑袋里那些伤感的想法,走出去给他开了门,说:“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叶檀已经锁进水牢了?”
宁郁点点头,“我把锁链扣好了,检查了很多遍,不会有问题!”
“好,”褚鹤笑着说,“谢谢你,虽然说之后海遥还有一些别的打算,但,叶檀和平厄门的事,到此大致可以算是结束了。宁公子,你师门的仇,也算报了个七七八八,往后的日子你可以安心了吧。”
“嗯!”宁郁红着眼眶答道,“从前,我根本不敢想会有这么一天……”
“逝者已矣,往事亦不可追*。宁公子,从今以后,去过自己的新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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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沈海遥后,褚鹤去了一趟水牢。
这是沈海遥闭关时嘱咐他修的,专门为叶檀准备的地方。
叶檀已经醒了。
他也多是一些皮外伤,未伤及根本,只是因为失血太多才昏迷了这么久。
他听到褚鹤走进来,抬起头冷冷扫了一眼。
褚鹤也没有多做交谈的意思。他去到水牢的角落,不知按下了什么开关,叶檀脚下立刻涌出大量的水,只不过片刻便已没过他的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