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连最常在家的宋女士也打电话回来,说是还要加班开会。
所以晚上吃饭去逛花灯展,就都是顾笙带着薄溪云去的。
易钟深也在,他是晚饭前过来的。薄溪云一见到他就问:“体检结果拿到了吗?”
从上次除夕明显好转之后,易钟深的应激反应就再没有复发过。
一起去医院检查时,薄溪云也亲耳听见医生说,易钟深的应激还是因为精神压力,身体状况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薄溪云仍旧有些不放心。
所以他还是催着学长去做了一次整套的全方位体检。
因为项目繁多,等待时间比较长,直到元宵节这天,体检报告才出来。
“拿到了。”易钟深说,“医生看过了,没有大碍。”
见小孩还在看他,易钟深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很快,薄溪云的手机就振了一下。
他点开一看,正是学长发来的,体检报告的线上版本。
薄溪云点开报告,拉到了最后的医生分析那里,果然看到大部分指标都显示正常。
医嘱里虽然还提了一些建议,不过也都是保持锻炼、定期复查之类的字句,的确没有大碍。
薄溪云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正要拉回上面细看时,忽然听到一旁的轻咳声。
“咳,咳。”
是顾笙在清喉咙。
薄溪云看了过去,有些意外:“哥喉咙不舒服吗?”
“还好,”顾笙笑了笑,只说,“有点干。”
“要不我们换一家?”薄溪云仍是有些担心,“嗓子干就别吃辣了吧?”
他们今晚来吃的是一家烤鱼店,店里最出名的就是青花椒酸辣口味。
“没事,不用。”
被宝贝弟弟关心,顾笙的嗓子立刻不干了,甜滋滋道。
“我点杯茶就行。”
闻言,薄溪云立刻找来服务生,帮人点了杯润喉茶。紧接着选口味时,他也把辣度减到了最低。
顾笙心里更甜了。
然后他一抬眼,就对上了弟弟身边的人。
易钟深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
顾笙立刻埋头专心喝茶。
他其实也不是心虚,但今天刚写完的假期综述报告还是找大佬抄的格式,没办法,不能不低头。
好在这点诡异的气氛并没有被一旁的少年察觉,等鱼做好的过程里,薄溪云还说了一句。
“对了,哥,我有件事要问你。”
顾笙立即应声:“怎么了?”
“就是,我最近在整理衣橱里的礼盒。”薄溪云说。
家里人送的那么多礼物,少年已经拆了不少。
单是拆礼物并不难,但薄溪云还会把每个礼物都精心规置好,再把礼盒封存还原,写好记录和来源,所以花了不少时间。
顾笙点头。
他清楚这件事。事实上,最近家里人都发现了。
除了衣服、鞋包,还有一些蓝牙耳机、银质裤链之类的小物件,都出现在了薄溪云的身边。
这也让家里人格外开心。
像一次次的小惊喜一样。
他们之前精心挑选的礼物,都被小孩地收下了,他还很喜欢。
薄溪云又道:“我看每个礼盒里,都会夹着贺卡或者信件。”
卡片上写着赠送人和赠送时间,以及一些祝福与寄语。
这也是薄溪云整理礼物来源的依据。
薄薄的纸页上都是手写字体,字里行间,满是对少年的美好希冀。
薄溪云一张张在读这些贺卡和信件时,几乎都像是回到了礼物被准备好的那天。
尤其是顾笙,他和薄溪云差的年纪小,贺卡上的字迹也是逐渐从稚嫩变得成熟。
礼物无形地抹去了间隙。
像是他陪着薄溪云一起长大。
不过薄溪云今天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我在那些礼盒里,还发现了一套没有署名的礼物。”
顾笙也有些意外:“没有署名?”
薄溪云点头:“而且好像每年都有一份。”
他之所以说是“一套”,而没有说“一个”,正是因为如此。
似乎并不是偶尔遗漏,而是一个人一直没有署名。
“不应该呀。”
顾笙摸着下巴,说。
“我记得每年,大家都会给你写贺卡。我小的时候,我妈还每年都会提醒我。”
顾笙想了想,问。
“会不会是贺卡掉出来了?比如贺卡被贴在礼盒最外侧,只被包装纸裹住了,拆得时候,就可能会掉出来。”
薄溪云蹙眉,摇了摇头。
“我在柜子里也没看到单独的贺卡。”
“哎……”
顾笙更奇怪了。
一旁的易钟深忽然开口:“其他署名的礼物整理过了么?有缺了谁吗?”
顾笙也恍然。
对哦,家里的人数是固定的,只要看缺了谁,这份没署名的应该就是了吧。
薄溪云点头。
正如易钟深所料,少年果然整理好了每年的礼物清单。
但他又道:“没有缺谁。”
“而且,有的长辈每年会送不只一个礼盒。”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按照排除法来确认没署名的是谁了。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顾笙道:“等着我再去问问奶奶她们吧。”
薄溪云点头:“我回去也再找一下,看有没有遗漏的卡片。”
鱼锅已经上来了,三人也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专心用餐。
吃完饭,他们便准备去看花灯展。
花灯展的规模相当隆重,在一个占地很大的植物园里,相应的,植物园位置就有些偏远。
为此,三人还特意提前了晚餐时间。从吃饭的商场开过去,也要大半个小时左右。
不过在三人走去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顾笙忽然接到了电话。
电话是他朋友打来的,起初,顾笙还没说什么,只让对方自己解决。
但等电话第三次打来的时候,连薄溪云都察觉了不对。
“是有什么事情吗?”
“直播那边有点事。”顾笙说。
薄溪云之前听他说过,二哥假期自己在搞游戏直播,好像数据还挺不错。
他也知道,像这种有假期的节日是最好直播的时候。
但顾笙现在明显有些不情愿:“我要去看花灯,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他还得陪他弟弟呢。
只是第三通电话挂断没多久,下一拨电话又打过来了。
顾笙的表情越来越纠结,薄溪云见状,也劝到:“要不哥你先去忙吧,等下我们拍照片。”
眼下这种情况,顾笙就是去了,估计也要分心他顾。
顾笙显然已经动摇了。
薄溪云又道:“等下你忙完再过来,或者太晚不愿意跑了,也可以和我视频,我录给你看。”
顾笙叹了口气。
其实花灯倒是没什么,比今晚更华丽的灯光秀顾笙都见过。
他主要是想陪弟弟一起。
但直播那边的确有事,没办法,顾笙也只好把弟弟送上了好友的车。
他还不放心地叮嘱:“你们过去注意安全啊,注意看临时交通管制的路段。”
“好。”薄溪云坐在副驾驶上,应下了,“哥也是。”
临走时,少年还乖乖和人挥手道别:“哥元宵节快乐~”
原本恹恹了好一会儿的顾笙,顿时被这一句话就安抚好了。
嘿嘿,我弟真乖。
他笑着挥手:“小宝也快乐。”
等顾笙离开后,薄溪云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和身旁的人说这句话。
他忙转头补上:“学长今天也快乐!”
易钟深侧头看了小孩一眼,点头应了。
他并不介意晚一步收到祝福。
因为他们还有一整晚。
今天确实会很快乐。
抵达植物园时,时间正好。游人还不算太多,天光已然暗了下来,绚丽多色的彩灯格外亮眼。
易钟深停好车,两人便顺着游园导览,一路开始了参观。
尽管今夜没什么强劲的冷风,但冬日晚间的气温,仍是低到会让人感觉寒冷。
两人没走几步,易钟深就把自己搭在风衣外的灰色围巾摘了下来,给身旁的少年系在了颈间。
薄溪云本来不想要的,他自己也带了围巾,只不过是系在外套里面的丝巾,与能直接隔绝寒风的羊绒围巾相比,的确稍逊一筹。
而少年也确实体会到了两人的体质差距——不说体型和力气,单是说易钟深只穿了一件看起来并不保暖、被顾笙点评为“只有耍帅用处”的长风衣,给人系围巾的手指却还那么暖和。
反观薄溪云自己。
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外套,戴了毛线帽和一双手套,下颌和脸颊依旧却被吹得有些冰凉。
易钟深妥帖地系好围巾,垂眼看了看被自己罩住的小孩,忽然单手向上,摊平掌心。
“手。”
少年立时乖乖把手搭了上去。
圆润又软乎乎的加绒手套落在易钟深的掌中,男生却没有收紧手指握住。
他反而用另一只手,顺着手套底部的入口,把自己的手指也伸了进去。
“唔……?!”
少年被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蓦然贴上的触感,让他痒得不由一缩。
可是对方是从他手背伸进来的,他连想要蜷缩躲过都没办法,却只能和男生的长指贴得更紧。
况且,固定型号的手套在艰难地容下两只手之后,骤然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无处可躲。
薄溪云只能被迫感受着自己手背和敏感的指根,一点一点被细致摸过的感觉。
男生的声音落在他耳畔,温暖的吐息激得白皙的耳廓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凉的。”
薄溪云慢了一拍,才回神。
学长在说,他手指是凉的。
少年的体质偏弱,即使戴了厚厚的手套,手指依旧不暖和。
“冷么?”
虽然嘴上还在问着,易钟深已经有了动作。
他摘下了薄溪云的那只手套,把微凉的纤细手指握在自己掌心,随即将两人交握的手放进了自己衣兜里。
薄溪云的手指先是被一阵熟悉的暖意包裹,随即就被隔绝了所有寒风,安安稳稳地陷在了温暖之中。
不只学长的手掌,那贴着一层风衣传过来的体温,同样是暖热的。
少年眨了眨眼睛。
不只是因为这温暖,还是因为学长,让他最终没能拒绝。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过了一盏又一盏的花灯。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四下形态各异的花灯如此光彩夺目,并没有人会细看隐没在夜色中的陌生人。
即使走得近了偶尔看到,也只以为是并肩同行的小情侣。
分散四处的花灯一个比一个绚丽耀眼,它们还各自有自己的形状。
动物、植物……甚至还有花车和堆簇而成的节庆绣球,乖俏的造型令游人目不暇接,惊叹不断。
薄溪云和学长入园的时间比较早,加上他们没有执着于在哪个大型花灯下排队等合影,于是便自然地走在了游赏队伍的前列。
又走过两处花灯区之后,四下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薄溪云的手一直被握着,刚刚为了方便和学长聊天,他连口罩都摘了下来。
现下,四处都有些安静,薄溪云没有开口,却一直想着一件事情。
他之前还在考虑着两人的关系,尚没有对易钟深明确地问起过。
而现在,正好是两人独处的时间。
或许今天……
薄溪云正思忖着,忽然望见了不远处的一片明亮。
即使入园之前并没有仔细查看导览细节,薄溪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林间星海!”
少年迅速被吸引了注意力,拉着学长便走了过去。
那里原本是林间的一处长廊,此刻,长廊侧边和顶部的石柱上全被缠上了长长的暖黄色星灯,星点灯光汇聚成海,一眼望去,宛若璀璨星河落入凡间。
这里也正是这次花灯展中最为出名的一处。
两人来得早,林间星海也尚未聚集起多少人。他们走过去时,附近只有三三两两的零散游客在逛。
薄溪云出神地仰头望着面前的星海长廊,暖色的灯光落在少年的面容上,给那漂亮的脸廓更添了一分柔和金灿。
易钟深没有在看灯,视线反而只落在少年身上。
直到旁边的笑闹声传了过来。
那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像是已经跑累了,一个女生撑着膝盖摆手、
“不行不行,脸都笑酸了。”
另一个人问她:“真的啊?”
说着,问话的女生就伸过手去,在朋友脸上捏了一下。
随即又捏了一下。
“哇,你脸捏着好软。”
她说完,就迅速地收回手,敏捷地躲开了朋友的追打。
两人又笑闹着,一起跑远了。
易钟深垂眼,目光同样落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尽管已然被渡上了一层光晕,但在少年吐出的小团白雾之下,他那细软的脸颊却仍旧被冻得有些发白。
薄溪云这时也察觉了对方的视线,没来由地,他忽然想起了刚刚自己被撑开手套的事。
有这前车之鉴,少年下意识便想要乖乖把口罩拉起来。
只是他还没动作,脸颊上已经传来了一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