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最后由宋公拍板,直接合二为一,单独开设一科,下设两门课,既如此,谢时便直接捧大脸,借用了人家西方的“科学”一词,直接给书院的新学科冠上了。
“科学科”的设立说来也是一个巧合,原本谢时在福州时,为了协助韩伋派出的船队将来能够顺利航行到达美洲大陆,寻回新粮种,便已经开始和岑羽寻来的匠人们一起探讨制作航海钟和六分仪。
谢时回了乐县,这群还未研究出成果来的工匠自然也得跟着谢时走,再加上岑羽为了谢时能捣腾出更多捞金的产品,而为他组建的一支匠人队伍,一时之间,队伍之庞大,竟让谢时有了从前带师弟师妹们做科研项目之感。
正好这会书院老师不够,谢时一看,这不就是现成的指导学子们学习“格物致知之学”的“专家老师”吗?现成的人力资源不能浪费,正好也让这群饱读“孔孟之学”的书斋学子都来开拓一下视野,感受一番现代科学知识的洗涤。
你说,此乃杂学,非正经学问?正好,东沧书院本就是以经世致用“实学”立说和离经叛道闻名的。
从前谢时在福州韩家,曾同韩宁有过一场关于匠人的讨论,他一直叹息华国古代匠人并不是缺了发明创造的能力,只是手艺囿于服务贵族享乐,且地位不高,未得到整个社会的重视,工匠之道自然就未能发展出专门的学问研究来,以至于在近代以来被西方人赶超,进而欺凌。
恰逢他来到此世,如今也有了改变的机会,便由他留下一丝火种吧,这是谢时设立科学课的初衷。当然,别看谢时此时立下了远大志向,等备课写教材的时候,谢时便发现以他的能力,这门课恐怕最后会变成面向小学生的科学知识普及课堂和现代农学知识课堂……
宋寿看完关于“科学科”的设立和“格致课”的安排后,笑道:“谢公子总有些超出常人想象的奇思妙想,这科学课乃一创举,虽说不可能人人都如谢公子那般身怀奇才,时不时便能创制出一些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实用之物,但习了科学之道,若是学子们能也得公子一二分才学,也极大受用了。”
韩伋将信妥帖收好,自然而然点头,“阿时遗世而独立,思常人不能思,万望书院师生不要辜负他的美意才是。”
等宋寿等人汇报完公务告退后,韩伋才有时间打开随着信件一同来的食盒,最上面一层放着一罐色呈墨绿、颜色发黑瞧着就颇为“黑暗”的东西。韩伋打开来看,没瞧出此物是什么东西。还是看了谢时随手附的一张纸条才知道,这是苦菜干。顾名思义,苦菜晒干后得到的菜干。
春日到来,龙峰山中野草勃发,谢时原先没注意到这遍地的野菜,还是看到百姓挎篮在山中采摘,问了才知,这是一种可以吃的野菜,因为味道极苦,当地老百姓们直接呼之苦菜。
然而苦菜味道虽苦涩难以下咽,却可以清热解毒,明目止咳,还可治痢疾等多种疾病。这是谢时回去后翻了医典才知道的,寻常百姓自然不知苦菜有这么大用处,大多穷苦百姓不舍得看病花钱,于是一有点什么小咳小疾,便会摘些苦菜回家吃,大多都能缓解,后便养成了春日摘苦菜吃苦菜的习惯,盖因春日的苦菜刚从地表冒出,是一年中的头一茬,最为娇嫩,口感最好。
于是隔日,谢时忙里偷闲,带上韩宁一起,花了一个时辰摘了一篮子苦菜,晒干了给福州的韩伋送去,还附上一句“苦菜虽苦,做汤最好,请伋兄品尝”的字样,也不知道这罐特意托人送来的苦菜干,其中到底有几分“报复”的寓意。
当晚,韩家家主的饭桌上,便出现了一道用这苦菜干做的排骨汤,苦菜虽苦,但韩伋尝着,却甘之如荠。
作者有话要说:某位韩姓主公:为爱失去味觉……
临近冬天,我的脑子可能进入了冬眠转态,愈发转不过弯来,这一章码了好久好久,另外一章或许今晚发,或许明早发,端看作者君的手速,给各位宝子鞠躬!
第95章
当然,苦菜干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调戏”,或者,两人之间某种隐秘情趣罢了。六层红漆食盒中,韩伋打开后,便发现其余五层都是正常的吃食,春天到了,谢时给韩伋送了一大堆“粿”。
“粿”是潮汕、福建、台湾等地对米面等点心独特的称谓,其中,又以潮汕地区的“粿”品最多也最为出名,潮汕的“粿”包罗万象,品种繁多,若是问一个土生土长的潮汕人,“粿”有几种?恐怕他也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食盒有特别的保鲜装置,每层放着一种粿,有菜头粿、鼠壳粿、红桃粿、栀粿、笋粿,分水晶白、浅碧、水红、褐黄和奶白五色,排列地整整齐齐,煞是惹眼好看。食盒每种粿各十二只,但却都比寻常的“粿”要来得小巧玲珑,除了栀粿需要切片食之,其余几样只需用银箸轻轻夹起,两三口便能吃掉一个。如此做工精巧,愣是让这些带着乡野气息的民间“粿”品变成了小巧珍品。
谢时回了乐县后隔了几日便逢惊蛰时节,伴着春雷阵阵,地下的蛰虫震起而出,群山复苏。不过这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止蛰虫,还有许多时令好物。谢时倒是没有空去林中踏青,但是家中却有不少山货,都是谢家山庄的农户们和养济院的妇孺老少们听闻主家回了乐县,备了好些年礼用几辆牛车载着送到谢宅。
负责将这些东西送过来的是黄午,他同谢时道,因为他过年前分发给田庄众人的年礼和福利,农户们得以过了个难得的好年,不少人都心存感激,本来应该在过年的时候来给谢时磕头拜年的,但是谢时不在,便只能作罢,如今送来这些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都是对谢时的感激和一片心意。谢时看着这满满的山货,见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便笑着让人收了下来。
山货中的大头是好几筐泛着绿意犹带着土腥气的春笋,春笋是样好东西,可以用来做好些吃食,不过这么多显然一顿是吃不完,得尽快处理,否则就会坏掉。因此,谢时不仅智慧家中仆从一起做了笋干,还试着腌了一缸酸笋。
先说笋干,谢时做笋干的做法是同一位老吃家学的,当春笋冒头,河虾正肥的时候,将笋壳剥去切丝,洗净后浸泡于盛夏时节酿制的虾籽酱油中,三五天后再取出晒干,密封收藏。等到烧鱼或是做肉时,加入一些此法庖制出的笋干,不仅鲜美如初,且提香味永,哪怕只是简简单单一道笋干炒肉丝,都能人人满口称道,若是用来煲那老鸭汤,那更是神仙隽品了。
至于那酸笋,谢时就没有别的花招了,返璞归真,竹笋洗净放入陶缸中,撒上些许长乐盐场送来的雪花盐腌制,以干净澄澈的山泉水淹没密封,此过程不可让腌缸里溅入一点油星,如此十天后,便可喜提一缸味道酸爽滋味绵长的酸笋了。
酸笋最为出名的吃法出在广西那边,螺蛳粉、老友粉、桂林米粉中那股酸酸臭臭却激人食欲的味道,便出自酸笋和酸笋汁。谢时来到古代后,还真没吃过类似螺蛳粉的东西,想来等酸笋腌制成功后,便可一试,也不知道从未受过此等滋味“熏陶”的古代人能否接受这种“臭兮兮”的美食。
笋干和酸笋都是需要时间酿造的风味,谢时自己都还没吃上,远在福州的韩伋更是无法分享,但谢时见农户们送来的东西中不仅有春笋,林中好几种可食用菌菇等,还有几篓炭,百斤左右的柴薪,甚至还有几担磨好的米面,索性便用这些送来的米面和菌菇,以及剩下的大半春笋,做了笋粿。
给韩伋送去的粿中,那面皮呈现奶白色的便是笋粿。笋粿算是潮汕地区的“粿”类中不太出名的,但谢时之前跟着老教授们去潮州江东镇田野间考察的时候,吃过一家当地十分有名的笋粿,此后念念不忘,每年春笋时节到了,便会做上一些。
笋粿的皮儿是纯粹的米皮,而不掺其他的东西,因此蒸出来后,色呈如玉的乳白,吃起来柔嫩而带有嚼劲,春笋切极细与上好虾米、肉末,外加一些菌菇末同炒,填作里头的馅儿,此法取春笋和菌菇之地极鲜,挟虾米之海咸香,裹米香之淳淳,如此成就了味清而隽的笋粿。
谢时和家丁们一起做出来的笋粿不少,若是好好存放,能放个七天左右,谢时不仅给周围亲友送去一些,更重要的是亲手做了一份小巧的,托人给福州的韩伋送去,请他一品乐县春意。不过既然都要跑一趟,单送笋粿未免过于浪费人力物力,谢时遂又给添了其余几样。
捣碎的栀子混合糯米面做出来的褐黄栀粿,泛着植物清香,口感似年糕,沾着白糖干口吃或是裹着蛋液入锅煎,皆是无上的美味;用刨丝白萝卜蒸出来的菜头粿,晶莹剔透,清爽脆嫩,吃时切片油煎,外酥内嫩,香味扑鼻。
至于那外皮泛着绿意的鼠壳粿虽然名字怪异,但跟“鼠”可无甚关系,而是因其取田埂中的鼠壳草熬汁混入面粉制成而得名,里头包着的是绵密清甜的绿豆沙馅,这种粿的外形跟内馅为咸豆仁的红桃粿一样,都是用专门模子印出来的三角寿桃状,象征着长寿吉祥,也代表这是献给祖先神明的祭品。
“粿”被人称为潮汕小吃,其实这意思不尽然对,按照谢时的观察,“粿”应当是潮汕地区人们祭拜神明和祖先的祭品,当然,由于潮汕人民需要祭拜的“时节”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看起来一年四季都在做“粿”吃“粿”。
谢时送的都是些耐放的“粿”,于是到了韩伋手中的时候,哪怕隔了两日,味道依旧未变。谢时怕韩伋和韩家的厨子都没吃过这些“粿”品,还专门写了吃法放在食盒里,还叮嘱他吃不完可同下属幕僚们分享,可谓细致入微。
于是,虽不逢时节,但正在官署案牍劳形,以至于食不暇饱的臣下们,都在今日夕食之际收到了自家主公派人送来的吃食,一打开,琳琅满目,酥脆香腴,顿时均一头雾水,顿时齐刷刷拉着负责来送东西的周平打听主公的用意。难不成是在暗示他们近日军情紧急,需要加班加点干活?
周平心下无奈,主子这难得的一次犒赏臣下,瞧把这群平日里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大人们给吓得,只好一个个告知,“这是谢公子从乐县送来的吃食,主子邀各位大人分享而已,无其他用意,各位大人且安心享用。”
这些臣下们才一个个松了口气,“是谢公子送来的东西啊,那就没事了。”
周平:……
原本以为这鸿雁传书,快马赠食的投喂事宜便就此暂告一段落,然而还没等韩伋将回信寄去,便紧跟着收到了谢时的第二封信,韩伋打开信一看,挑了挑眉,轻笑出声。
来信比起上一封长信,显得过于短促了些,甚至一页纸都写不满,主要是谢时此时也挺无语的,谁能想到,他只是看到养济院小姑娘送的一大束海州香薷,随口念叨了一句“色泽如此蓝的铜草很少见,地下该不会有铜矿吧”,然后就一语成谶了呢……
翌日,岑羽快马加鞭带人到了乐县,尽管一路风尘仆仆,但岑固安一见到谢时,眼睛便亮得惊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舆图便道:“谢半仙,您再给指点指点,这舆图上还有何处有矿呢?我一并带人挖了。”
谢时笑得无奈,现在好了,他这些神叨叨的名头是摆脱不了了,明明他也没干什么封建迷信的事情呀。
“本人区区一介凡人,没有那本事,岑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岑羽看着他的眼神,显然不信,就连他底下的小官这回都忍不住小声道:“谢先生,您上回去了趟学田,不就点了一座田黄石矿?”
谢时:……这东西我没法跟你解释,因为我当时真的只是随手挖了一下土。
说不过人家,谢时便“威胁”道:“还想不想知道铜矿在哪里了?”
岑羽赶紧端正态度,拉着谢时坐下,主动端起紫砂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来来来,我这次奉主上之命,随行带了不少寻矿人,探微快先跟我说说,你这次是怎么发现的这铜矿?”要知道,乐县这地方他待了多少年,可从未发现什么矿,就连异象都没出现一回,结果人家谢时来了,好家伙,一年发现两次矿,仿佛这矿从前自个藏了起来,专门为谢时准备的,也不怪他们揣测人家是神仙嘛!
谢时摇头,“这铜矿不是我发现的,”谢时从养济院小女孩送紫花一事说起,“我那话只是随口一说,哪知一旁田庄的黄管事却信以为真,回去后便找人去那采花之地探了探,竟真的在一处石洞深处发现了不少孔雀石,便将此事回禀于我。我带着熟悉地矿的一位匠人去了一趟,我没看出什么东西,但是那匠人却认为底下有矿,我才去信给伋兄。不过你先不要过于高兴,没准那只是个小矿罢了。”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岑羽却是对于谢时的气运十分自信,当即便带着人去了谢家田庄,没发现这一探,竟还发现了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溜了溜了,今早没有写完,下午又有事,抱歉抱歉,后面一定会补上哒!
作者是个傻子,记错铜草的俗称啦,此处改“虎耳草”为“铜草”。
第96章
谢家田庄里,独属于周氏母女俩的平房小屋,阿苹从外头迈进家门,舀了水洗干净在外头弄脏的小手,然后走到娘亲跟前,面上有些难掩的惴惴不安。
“娘,阿苹好像闯祸了。”小姑娘低着头,双手揪着自己的辫子,低声嘟囔。周氏给小女编辫子的手艺很好,辫子上缠绕着紫色的小花,如同风铃一般一朵朵挂在辫子上,随着小姑娘的动作微微晃动,不仅掩盖了有些枯黄的发丝,还衬得小孩子愈发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