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横空到眼前的薄刃,舔了舔唇,止住了话声,仗着景玉危眼瞎,光明正大地看人。
那张如冷玉的脸庞寒冰如旧,倒是泛粉的耳朵尖不知不觉将主人被臊到的心思出卖得一干二净。
当真纯情,连这话都听不得。
他忍笑,生怕传出声响惹得景玉危又扬言要杀他。
“不要在大王子府惹事。”
这是景玉危今日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内容算不得好,口吻满是警告。
看来景昭府里的水深到景玉危也不好随意乱来,也是,要不是他在,景玉危连个正儿八经登门机会都没有。
他不吭声,景玉危也不追着要他听话,低着声又多说了句。
“惹出麻烦自己解决。”
这话说的很没道理,郁云阁当即反驳:“在外人眼里,我与殿下荣损同在,若我惹麻烦,殿下也难逃干系。是以殿下不如说点好听的哄住我,免得我在大王子府管不住自己。”
“你还真不怕死。”景玉危唇角绷直更添冷意,看着便知道被激怒了。
“我寻思着与其被你无缘无故的杀了,不如随性活,就算死也是自己作死,至少临死前快活了。”
“你想得美。”
郁云阁抿唇笑了好一会儿,好在景玉危看不见,否则又要不高兴了。
到大王子府时景昭亲自带人在门口迎接,先是看见折柳下来去马车后面取轮椅,随即看见抹月白色的身影背对着自己,腰肢纤细,腿格外的长,因躬身与马车里的人说话,显得本就挺翘的臀尤为饱满。
景昭疏离的眼神一下子热火起来,内心深处的冲动快要撕裂脆弱的身躯,冷风刮到脸上打醒他,让他勉强维持住人样,心里无声呐喊:今日一定要摸到郁云阁。
“…殿下慢点,不要磕到碰到,我会心疼。”
景玉危闻言直接扯掉盖在他手腕上的丝巾,要扶着马车自己下去。
郁云阁见状赶紧挽救:“我不说了,人在门口看着呢,殿下不想被传婚后四日不到夫夫感情破裂吧?”
一个五大三粗得老爷们惯会软着声音撒娇,他才不吃这套!心里这般想着,为做假象又将手搭回来,隔着丝巾冰凉的指腹捏着他的脉搏:“闭嘴。”
闭嘴就闭嘴,郁云阁视线落在绣有金丝边的帕子上,做什么都要丝巾先垫着,否则那双白嫩的手又要红了。
或许景玉危不该叫太子,该叫长公主,只有公主这般娇里娇气。
郁云阁仔细着走,很耐心的等景玉危,他本意是抱对方下去,谁知景玉危自尊心强到听见抱字便恼羞成怒要杀人,当真性情阴晴不变,不好相处。
他嘴上劝说,手也伸得真情实切,回想前几日入王庭时景玉危的情况。
当时景玉危靠折柳走进歩撵,也就是说他不是真残疾到后半生坐轮椅,纵然不知此时恢复成什么样,照此情况来看,郁云阁猜测他迟早会行动自如,时间问题罢了。
景昭见景玉危下来,微整神色将内心肮脏的一面藏好后才下去。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今日两位光临寒舍,当真让鄙舍蓬荜生辉,我倍感荣幸。”
也不知道景昭和曲闲对上,谁的阴阳论更胜一筹。
郁云阁思想半路开了个小差,回过神来听见景玉危冷淡道:“能喜得大王兄亲迎,孤倍感荣幸,谁人不知大王兄一旦回府雷打不动。”
整个南川都流传着大王子景昭风流史,众人皆知,更有说他后院藏有七十二位美人,男女对半,日夜宣淫不停歇,好似景昭那对肾接着龙虎双鞭,俨然是头累不死的牛。
景昭不要脸惯了,被暗嘲也不生气:“你是我亲弟弟,又是初次带人上门,我不露面装装样子像什么话啊?”
景玉危冷嗤。
“你不用谢我,要谢,谢你的太子妃。”景昭很不怕死地火上浇油,满意看见景玉危剑眉皱了下,心里很痛快。
无辜躺枪的郁云阁想给瞎拉仇恨的景昭一刀,这混账玩意儿尽给人添麻烦。
景玉危没心情和景昭因郁云阁打嘴仗,也不知是真不舒服还是装的,很难受地低低咳了几声。
郁云阁也想速战速决,用景玉危身子没好全御医说不能在外久坐的借口堵住景昭的嘴,得以踏入神秘的大王子府。
他直觉景昭肯定在府内特意准备了什么,这不是个痛快人,不可能让景玉危这趟来得舒心又顺利。
真正见到亭台上面锣鼓齐鸣的大架势,郁云阁的眼皮子狠狠跳了几下。
那亭台可能早有了,但拧成花剪成草的绿缎绝对是这两日新添上去的,迎着柔和的暖黄阳光,能看见绿缎上崭新的裁剪痕迹。
再有那些锣鼓等乐器竟也给刷得绿油油,被光映照绿得发亮,连台上弹奏将要开嗓的人也一水儿绿衫,头顶绿帽。
郁云阁:“……”
他心情复杂地看向坐在轮椅上一无所知的景玉危,心想,这时候还是瞎了好啊。
偏偏景昭是个不安生的,满脸搞事情道:“前两日得知殿下要登门,我苦苦思索两日两夜,想给殿下个别开生面的大礼,又想到殿下眼下什么都不缺,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还好昨日出门听到点新鲜东西,给了我灵感,连夜忙赶出来,可能有点粗糙,整体问题不大,还请殿下听一听。”
“既然是大王兄精心准备的,孤哪有拒绝的道理。”
景玉危话音刚落,景昭投胎似的追了句:“那请殿下洗耳恭听。”
说这话时景昭的视线由景玉危转到了郁云阁脸上,朝他露出个暧昧又恶意的笑。
折柳瞧见心里咯噔了好几声,去瞧当真侧耳听音的景玉危。
亭台上一阵敲锣打鼓拉二胡,小曲儿刚出,郁云阁先看景玉危,没从这人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波动来。
曲儿前调黏黏糊糊又哀怨,过了会儿一道绵软男音低低吟唱起来。
“你我不甘不愿成婚,小儿郎本见你姿色非凡,想同你颠鸾倒凤,谁知你拒人千里。”
“既不愿同房,为何同我成婚?你若是不行,不如放我自由,寻那房中乐趣。”
“外人多是如意郎,你休要我当笼中雀,锁在那偏小地方,逼我独居一隅。”
……
小曲儿未停,词越发不堪入耳起来,景昭眼角余光一直瞥着两人,想看到点不一样的东西,但让他失望了。
景玉危不动如山,连个姿势都没换过;郁云阁兴致勃勃,甚至还跟调子打拍子。
景昭快要心梗了:“…殿下觉得这礼如何?哎,先说好这词曲不是我写的,是我从大街小巷听来的,都是近来老百姓茶余饭后爱说的。”
“孤要谢谢大王兄。”
景玉危一句谢,谢得景昭汗毛直竖,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那个什么,这里吵了点还有风,咱们去厅内说。”
“谢谢大王兄明白孤想知民事又久病不能出行,贴心送来的礼物。”
景玉危脸上满是真心实意,像真没听出来那词的指桑骂槐。
彼时他们到正厅台阶前,景昭差点儿一脚踩空,根本没想到嘲笑他绿的东西能被掰扯成这样,再想想自己平日听那首曲在做什么,差别之大让景昭脸上快挂不住:“殿下谬赞了。”
景玉危翘了下唇,笑意转瞬即逝:“谢是要谢的,孤不能饮酒,等会让太子妃替孤好好向大王兄道谢吧。”
景昭几乎立即看向面不改色的郁云阁,被美色冲击的大脑难得留出点理智,这是何用意?
太子有命,太子妃不敢不从。
于是本就名品佳肴布满桌的火锅炉子周围多了几坛烈酒。
景昭没琢磨出景玉危的目的,看着送到眼前品尝禁果的大好机会,他实在难以克制,命人上了最‘烈’的酒。
下人布好菜,倒好酒,退居一旁,景昭按住身体里的兴奋,道:“好菜配好酒,太子妃,请吧。”
面前的海碗比他娘用来腌鸭蛋放黄泥的碗还要大上些,莹白碗里晃荡着泛金的酒液,轻轻晃动酒香四溢,老酒虫一闻这味道便知是好酒,也是真的烈。
和景昭坐对面的郁云阁没动弹,先看了眼旁边连筷子都没动的景玉危,这狗东西才是真害人。
景玉危的默认似乎给了景昭催促的自信:“殿下碰不得酒,只能由太子妃代劳了。”
王八蛋。
郁云阁暗骂了声,在越发兴奋的景昭与眼神不明的折柳双双注视下,仰头干下了第一碗酒。
这次要出事了,他先扒景玉危的皮。
作者有话要说:
景玉危:大胆。
*
最近更新时间晚六点。
第12章 出局.
景昭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太子妃好酒量。”
郁云阁慢吞吞吃了口蒜蓉生菜垫吧垫吧,堵住胃里泛酸感,慢条斯理道:“不敢当,只是我这客人都喝了,大王子不意思意思?”
景昭也不含糊,唰得喝完了。
下人很有眼力见地上前又将两人面前的空碗满上。
郁云阁知道今日躲不过,却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地喝下去。
这是景玉危推他进的圈套,背后所带来的好处他又分不到,凭什么懂事乖巧的配合?
“大王子海量。不过这干巴巴喝酒属实没意思,大王子不妨请那边的老师傅们过来唱个词,边听小曲边品酒,咱也好尽兴。”
景昭大感意外,对上他含笑双眸,顿时忘了要说什么,视线从他那双弯着的多情眸滑到被酒水润过的红唇上,只见细白指腹轻轻按压嫣红的唇,留下更深的印子,景昭心底的火轰然烧起来,哑声道:“按太子妃说得办。”
少顷,那群宛如青青草原的弹唱班底坐到了正厅对门的空地上,亭台拆不过来,景昭手下人扯了两条绿缎挂在绿竹竿立在两旁含沙射影,小曲又奏又唱起来,哀怨哭诉衷肠的词飘在耳畔,挥之不去。
郁云阁爽快不少,不用旁人催促,自行端起酒碗:“我替殿下向大王子道谢,先谢大王子解忧。”
这解得到底是哪门子忧,景昭没整明白,稀里糊涂喝下了这碗酒。
“再替殿下向大王子谢对我入城那几日的照顾,没让我感到孤独。”
这碗喝得太急了,有不少酒顺着他唇角蜿蜒流到白腻又细长的脖颈,直直滑进了锁骨间,被月白色的衣襟挡住,看不见接下来的旖.旎风情。
景昭连声应答都没说出口,口干舌燥地跟着喝完了。
“这第四碗啊。”郁云阁眯了下眼,微翘的眼尾被酒意熏出浅淡的红,衬得他那双眼越发多情风流,“多谢大王子邀我与殿下过府,这是天大的荣幸。”
景昭见他第一眼便知道他生的好,远不知道醉酒后的美人更添蛊惑人心的本事。
要不是顾及着景玉危在,景昭的手早伸过去了。即便还坐在原位,景昭眼神里的东西藏也藏不住。
像头贪婪的狗,盯上带肉的骨头,不吃到不罢休。
就在景昭愁该怎样支开景玉危时,便听景玉危猛烈咳嗽起来,像不咳死不算完,出去没多久的折柳闻声又赶回来,焦急道:“下官得带殿下去偏厅扎个针,不知……”
景昭恨不能猛捶大腿庆祝,压住激动地嗓音:“以殿下为重,偏厅在那边,折詹事请便。”
折柳顾不上许多,推着景玉危急急忙忙走了。
碍事的一走,景昭让服侍的人也退下去,自己拎着酒坛子往郁云阁身旁蹭。
大王子府的下人一看便深谙景昭花天酒地的性子,不仅退出去还顺手将门关上,也让外面的丝竹曲调停了,免得叨扰厅内随浓酒起的乐子。
郁云阁像是喝多了,脸颊绯红似春花,眼眸含水地盯着沸腾的红油锅一言不发,那里面的姜葱蒜辣上下翻腾,随着气泡浮浮沉沉,瞧不出什么东西。
这是景昭想要的结果,那烈酒有多容易醉人,没人比他更清楚。
以郁云阁方才豪放的饮酒方式,三碗足以迷迷糊糊,由着人玩。
景昭心痒难耐地搓搓手,往他旁边落座的同时伸出手想揽他的肩:“太子妃……”
偏厅,景玉危停下了咳嗽,侧耳转向正厅,不知隔音太好还是无事发生,安静得近乎诡异。
折柳见状本欲上前禀告的脚步顿住了。
“说吧。”景玉危转过脸,取出丝巾擦擦手。
“碰上人了。”折柳如气声道,“对方身法灵活,先一步取走东西。”
“没抢回来?”
“他们已自行领罚。”
“能从孤手上抢东西的人不多,那人还在听竹苑?”
折柳知道他问得是江开,因为得知有人抢走东西的那瞬,自己也想到了此人:“没离开过房间。”
本想抓住好不容易来大王子府的机会取回个东西,万没想到还有另伙人先截胡了。
景玉危想知道是谁如此有手段:“人最后去了哪?”
“郁家商铺。”
景玉危指尖微颤,郁云阁!
折柳哪里不知道郁家商铺是何意思,可他不好擅作决定,只能将事情说给景玉危听,由他做决定。
待两人装作扎完针回到正厅,折柳只见到眼神清明似从未沾酒的郁云阁及一头磕在桌面人事不省的景昭。
这中间发生过何事,除开郁云阁和景昭,无人知晓。
这一时间,折柳想了很多,看向郁云阁的眼神越发复杂起来。
反倒是看不见的景玉危从容不迫,也许是眼瞎占优,他没听见景昭充满恶意的劝酒声,先看向郁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