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氿慢慢坐下来,离的谢慈有些远,像是生怕对方会反感自己此时的亲近。
谢慈手指轻轻摩挲,他想了想,声音还是放轻了一些道:“为什么要故意洗冷水澡?”
崔氿微白的唇下意识抿的更紧了。
他不会对谢慈说谎,所以他不说话。
谢慈也不在意,他继续盯着对方的黑眸道:“沈见江的那条消息是不是你故意操纵系统发到我手机上的?”
“崔氿,你解释一下。”
崔氿手指攥的很紧,其实他很少会玩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机,通常他都是能打就打,绝不多做半点多余的事。
但这样会破坏爱人的计划。这个世界马上就要结束了,他不想节外生枝。
崔氿垂着眼,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抱歉,我只是······”
他说不出口,都是借口,无论多么冠冕堂皇,都掩盖不住他吃醋的那副丑陋的面孔。
谢慈忽的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的冷沉青年。
谢慈的手指是温热的,带着如他本人一般的温度,轻轻抚上崔氿的侧脸。
附赠了一个温柔的吻。
像是女王对她忠诚侍卫的嘉奖。
崔氿愣住了,墨蓝的眼中全然是茫然。
他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做错事了,为什么还能得到爱人的吻。
谢慈坐在他身边,扣住他的指节,有些无奈道:“崔氿,你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我之所以质问你,并不是因为你和沈见江之间的事情,我只是在生气你为什么故意要让自己生病。”
“我生气你不信任我,我知道这其中也有我的问题,我忽略了你,我让别人有了趁机伤害你的机会。可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你分明可以直接跟我说,甚至可以无礼的跟我争吵,这些都没关系,我们应该去解决他。而不是避讳。”
“我不需要你将自己摆在这样卑微的位置做这些事,你和沈见江不同,你是我的爱人、我永远信任的情人,他只是我们未来都不可能相见的过客。”
崔氿静静的听着,墨蓝的眼中满是潮湿的水汽,谢慈看到自己的整个人都倒映在对方漂亮的眼中,对方的视线十分专注,像是要将他全部都装载进心底。
他艰涩的抿着唇,唇有些泛白起皮,好一会儿才紧一些的握住谢慈的手腕,呼吸稍重。
“······我只是很嫉妒。”他说:“他能在你身边,给我发那些你们相视而笑的照片。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是我嫉妒。”
谢慈回握住他的手。
崔氿像是从中汲取到了更多的勇气,他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情绪不再像是从前的一滩死水。
他说:“我也不喜欢你和陆沧说话,每一次。”
“你关上门的时候我总会有些糟糕的想法。”
谢慈道:“比如?”
“你可能会被他那样不知检点的······样子勾引。”
谢慈忍不住笑了,他亲吻了青年的鼻尖:“你这么年轻貌美、多汁鲜嫩,我为什么要去找那种老腊肉?”
崔氿被他说的脸色更红了,在谢慈面前,他总是这样不经逗。
谢慈道:“我只会被你勾引。”
“比如前天晚上,其实我觉得你太克制自己了,你完全可以更用力一些·······”
崔氿忍不住的吻上爱人那张喋喋不休的唇,好一会儿,他头上简直要具现化热气了,哑声道:“·····我知道了。”
谢慈微笑:“是吗?正好趁着今天,我要好好跟你说道一下,男人一般在床上都不太诚实,我也一样,不是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不是我说轻一点就轻一点,你完全没必要忍住,然后突然下床去厕所。”
“那样显得你很呆,明白吗?”斯文的青年扯扯对方的脸颊,如此道。
第121章 第四只备胎(完)
那天一直到最后两人也没有去见沈见江。
当一对情人将话都说开了, 就根本不必要去见一些多余的人、做一些多余的事。
他们理应享受与彼此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
谢慈甚至还好心情和崔氿讨论回去后去哪个人造星球度假,结婚的话有点太快了,现在两人还是同居阶段, 准确来说,还是一段极为漫长的磨合期需要渡过。
谢慈不急, 崔氿就不会多说什么。
他当然想立刻就能将老婆抱回家,让所有觊觎谢慈的人都明白,对方是有夫之夫了,正大光明的宣扬自己的占有欲。
但是他更愿意尊重谢慈的想法。
这个世界最后一些收尾的任务并不艰难,谢慈最后一次见陆沧的时候, 那个不可一世的、高傲的男人已经有些怪异的神经质了。
几乎是在脚步声响起的瞬间,陆沧就病态的握住金丝笼的边缘, 深黑的眼中透露出一种荒诞的渴望。
他的每一根神经像是都被一颗颗尖锐的钉子锥刺住,他的助理先生是掌握他一切痛苦与欢愉的根源。
“啪嗒。”
明亮的灯光如雨水一般倾盆而下,微暖的光芒, 落在人的身上像是壁炉中燃烧的火焰,带着灼热的温度。
笼中的男人许是太久没见过光了,他浑身泛着一种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 他的面部轮廓深邃而俊雅, 除却无法祛除的疲惫感, 他就像是希腊雕刻家手中的奥林匹克山上的主神。
他依然俊雅、斯文, 神态中却不可避免的多出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崩溃与疲倦感。
当然, 陆沧并不是一直坐以待毙的人,他试图逃出去这座昔日独属于自己的宅子, 只是往往当他还没走出这栋房子, 就会被保镖们客气的重新请回来。
谢慈并不是总会来看他, 时间越久, 助理先生对他就愈发表现的敷衍,对方有时候甚至只是来看他一眼,像是确认一下自己养的狗有没有病死,在确认他还活着的时候,转身便离开了。
陆沧这时候才有种惶恐不安的感觉,他太久没有说话了,每次见到谢慈都忍耐不住的想多说一点,想让这人的视线多落在自己身上一些。
他病了,他自己心里清楚,但他无法控制。
陆沧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如果当初他没有那样轻蔑玩弄助理先生的感情、没有铸造这座金丝笼,是不是他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但一切做出的决定都没有回头路,一直到现在,陆沧才开始在漫长的黑暗中承认自己当初龌龊不堪的心思。
他开始明白,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阿慈。”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艰难,像是许久没有开口了那样的困难。
谢慈走到他身边,不是他的错觉,陆沧的眉目间有种硬生生被磋磨下棱角的驯服,对方斯文深邃的眉眼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冷沉。
但是当那双眼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又会重新明亮起来。
那是一种无法自控的吸引力,它强迫着男人对他屈服。
“你来看我了。”男人低声道:“这次别走的那样快,多陪陪我好吗?”
多么低声下气,看起来多么可怜,像极了本来打算吞吃主人最后却失败被锁在笼子中的大狼狗。
谢慈唇角微微弯起一些,在这种情境下显得有些恶劣。
但是没有人在意。
谢慈并没有说话,因为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走进来的人身材高大,面容冷沉禁欲,赫然是许久不曾出现的崔氿。
陆沧眼神微动,这段时间,谢慈很少会和崔氿一起出现,陆沧知道崔氿为什么不会和谢慈一起来。
因为对方嫉妒他,崔氿不想看到谢慈和他亲密暧昧的场面。
陆沧心里甚至因此升起一种古怪的快·感,你瞧,他崔氿就是这样机关算尽又怎么样?
阿慈喜欢的依旧是他。
他极有信心的想,无论结局如何,他始终都在谢慈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即便阿慈以后可怜着家伙和他在一起了,他们两中间也永远都横跨着一个他。
他永远阴魂不散。
谁也别想好过。
谢慈走近金丝笼,崔氿就跟在他一旁,他们分明没有牵手、没有亲吻,可自然又寻常的气氛却让旁观者能够察觉到某些不同寻常。
助理先生拉开了金丝笼的笼门。
门后来其实都没有落锁了。
陆沧黑色的眼球从青年的手腕落到青年的脸上,他们几乎是面对着面,其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两三步与金丝笼壁的距离。
谢慈的眼落在男人略显得阴翳的眉眼处,他说:“陆先生,其实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对您停药了,药物到底对身体不好。”
陆沧眸色不动,显然他是不信的。
他的身体当然还是自己最清楚,这一个月来分明他依旧如往常一般无法打起精神、手腕脚步毫无力气。
他不明白谢慈为什么要对他说这样的胡话。
谢慈却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态度有种疏离感,这让陆沧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是对方在刻意同他划清界限。
这根本不可能,谢慈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深爱他的,否则对方也不会这样固执的囚禁他许久。
无非是希望从精神上掌控他,让他永远离不开对方。
现在谢慈已经接近成功了,怎么可能突然不要他了?
他这样想着,耳畔却传来青年平静的声音:“陆先生,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我得承认,我的做法太过极端。”斯文的青年扣住身边的高大沉默的青年的手腕,抿唇道:“我不该用您对我这样的手段来对待您,毕竟,喜欢一个人应当是尊重、爱护的。”
“这样的手段只是一种发泄非人的、居高临下的占有欲,我也彻底明白过来,我对您的感情可能并不是所谓的喜欢,而是一种经年累积的占有。”
谢慈道:“这段时间阿氿一直陪在我身边,也是他让我明白,我错了。”
青年侧眸看向身边冷沉的青年人,他眼中凛冽的冷风此时已经被另一种温柔的雨点覆盖,像是终于找到了命定归宿。
陆沧眼中突然涌现一种难言的情绪,他的嘴唇十分苍白,手指关节绷的很紧,情绪上像是即将崩塌的玉山,摇摇欲坠。
他好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木偶,掩耳盗铃的希望根本没有接收到对方的讯息。
或者说,陆沧没法接受谢慈说不爱他。
更无法接受谢慈在他的眼前,喜欢上别人。
谢慈却不肯放过他,那双薄厚适宜的唇微微弯起,继续道:“所以,我决定还是放过我们彼此,没必要互相折磨下去了。”
“陆先生,这么多年,欠您的我早已还够了,陆家灰色交易我已全部解散,各种渠道封死,警方那边已经搜查的差不多了,至于陆氏明面上的生意现在由阿氿接受,我们会给您一笔钱,您可以选择重新开始。”
“一开始,您收养义子不就是为了将来抵罪的么?阿氿为您解决了一切的后顾之忧,之后没有人会再去找您麻烦,您可以放心的重新开始,也算是全了我们之间最后的交情。”青年如此说,他是这样认真,好像真的是在全心全意的为男人做打算。
陆沧的眼睛已经有些泛红了,黑色的眼眸密不透风,像是窒息死在水潭中的水鸟尸体,白眼球中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网状的红血丝,乍看上去有种诡谲的惊悚感。
男人的头发有许久没有打理过,显得有些凌乱过长,对方微垂着头的时候遮住眼皮,衬着那双眼,有种阴冷的癫狂感。
他咬着牙,眼眶几乎下一瞬就会撕裂开来,他说:“谢慈,你开玩笑的吧?”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荒谬的笑了一声:“你不喜欢我囚禁我这么久?你不喜欢我之前那些都算什么?”
“你不能在我爱上你之后,这样轻描淡写的说放过彼此。”
男人死死抓住金丝笼的边缘,他的眼角睁得很大,眼角似乎都要裂开,他抖着唇道:“你是生气了吗?还是故意带着他来气我的?你不会爱上他的吧?不可能的吧?”
他的语气近乎呓语,像是病人淹死前抓住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你冷静一点。”谢慈道。
青年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吗?这次确实是我做错了,我会放你离开·······”
陆沧抖着手死死盯着他:“我一直爱你,谢慈,我把你捡回来,我们相处了那么久,我们是心意相通的。”
“我生病了,是你的弄得,你现在想甩手吗?”
谢慈没说话,只是眼神有些复杂,甚至还有些怜悯与可怜。
陆沧只觉得他的理智岌岌可危,他像一只即将兽化的野兽,疯狂的发泄内心的崩溃与恐慌。
这段禁闭的时光让他回想起无数谢慈的好,他几乎将对方当成唯一的光。
他没法接受谢慈离开他、没法接受谢慈不爱他,这样的念头太过顽固,几乎压弯了他的骄傲与矜贵,他想,如果能让谢慈重新爱上他,他甚至愿意继续这样待在笼子里。
谢慈并没有回应陆沧,他只是最后道:“陆家外面的保镖全部都撤掉了,金丝笼上的锁也打开了,饭菜里没有下药,你什么时候想开了,就离开吧。”
陆沧却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力气一般,许久不曾走动的腿弯泛着蚂蚁啃噬般的疼痒。
他的视线一片光明,最后只有谢慈和崔氿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