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自己争取继续接触火铳的机会,胤礽又加了一句:“其实这东西还可以再改进的。”
“哦?”明珠一贯很会帮人搭台子,“还能如何改进?”
胤礽也不管他究竟是何意,招手让怀庆拿了纸笔,自己强撑着坐起来,倚着枕头一边画一边跟众人解释究竟什么是木柄手榴弹,“那个东西本该装在铜管里。把铜管密密的封好了,然后加上引线,再由两块木柄夹结实。”
“做这东西的原料不费事,而且如果完全照着这个图上的做,以后就不会这么容易炸。到时候要拉引线,投掷出去才可以有刚才的效果。”
“普通兵士也能用吗?”王掞看着图纸追问。
胤礽虽然惊讶连他都好奇,却还不忘说:“训练一番,任何人都能用。”
康熙听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如果说他刚知道儿子做的这种武器威力非比寻常,还想着要不要阻止。现在再听儿子说普通兵士也能用,他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准主意。
往重了说,这有点像儿子和国家二选一。
倘若他说,以后你不准再碰了,那朝廷就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机会,边关多少战士的命,兴许会白白损失在战场。
因为一旦他们有了这个东西,活命的概率大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他也不能说,你把这东西教给戴梓,以后让他做就是。
因为这东西怎么看都是他儿子更有天赋,而且这还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只要搞定这个,即使他儿子只是幕后功臣,他也帮儿子定义成政治生涯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凡是功绩,都是他儿子以后在朝中收拢人心的筹码。
但这东西实在太危险了,一不小心,他真的可能连儿子都赔进去。
康熙很纠结,这是他和元后唯一的嫡子。嫡子之宝贵,换到任何一个朝代,怎么捧着都不为过。
但这事儿难就难在,除了胤礽这东西别人做不了!
这里要特别强调一下,康熙此时不过三十几岁,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他又向来希望儿子各方面都是完美的。
一个正年轻的帝王,一个老迈昏庸的帝王,对未来接班人态度之间的参差差别,就好比尘土之下和瑶池九重天的区别。
康熙现在自己有能力,他又向来喜欢有能力的人,所以他现在看胤礽,还是以看未来接班人的正常眼光来的。
胤礽被他汗阿玛盯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却动也不敢动。
正在僵持之时,太医端了药进来,间接的打了个圆场:“皇上,太子殿下的药煎好了,臣刚才已经吩咐人晾了一会儿,现在用正好。”
胤礽探出上半身去接药,结果后一口就闷了下去,然后苦的脸都皱在了一块。
怀庆赶忙递上蜜水,胤礽咽了半碗之后才感慨:“怎么这么苦?”
“殿下,良药苦口。”太医不慌不忙道。
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报复,太医为了让药更苦一点,把里头下火的一味药换成了黄连。胤礽喝的时候他就觉得挺解气。
让你上次抢我们朱砂。
康熙觑了眼儿子的脸色,半晌才道:“汗阿玛还有事,你先歇着。”
胤礽要起身送他,还被摁住。几位师傅多少都点依依不舍的意思,他们还想再劝劝,请太子殿下不要如此鲁莽,千万不要再这么以身犯险了。可话还没说完,皇上怎么就要走了?
胤礽也同样点纳闷,这就完了?他汗阿玛竟然没说罚他?
但确实就是完了,康熙对外只说奴才不小心砸了东西,把这事儿不轻不重的接篇翻过去了。
熊赐履几个后来还要谏言,也被他通通搁置压下。
这事儿一翻篇,胤礽反倒比以前还清闲。他有伤在身,所以早朝都被免了。师傅们心疼他受伤,书也不让看,功课也不布置了。
就连系统都难得的消停,为了蛊惑胤礽仍硝酸*汞在自我惩罚,连着好几日都没再说让他学点什么。
人忙习惯了,一旦闲下来还多少有点不适应。
康熙没有处罚胤礽,却把毓庆宫的奴才都罚了个遍,借口也好找,伺候主子不用心,每人罚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胤礽还挺愧疚,毕竟是他把人赶出去的。所以在他汗阿玛下旨处罚后,他又叫怀庆把所有人的银子给补上了,从他自己的小库房里出的银子。
对了,因为胤礽已经跟着系统学了一段时间的账,所以现在毓庆宫的账本都连带着改了格式。这事儿在后头还引发了其他波澜。
胤礽歇了几天之后,只觉得身上的骨头都僵了。但好在每次他觉得无聊,立刻就有人能帮他找到新的玩物。
内务府的工匠们在历经了诸多艰辛之后,终于把他要的双壁的玻璃管给做好了。因为胤礽当时要的急,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给图纸。所以工匠们完全是按照自己的领悟做的。
他们回忆了一些主子提的要求。第一,是要大,要双层的玻璃。第二,是要厚,比一般的玻璃器皿都要厚。
目标清晰,动手就简单了。
所以这东西拉到毓庆宫之后,胤礽看着自己园子里摆着的玻璃缸陷入了深思。
他甚至傻傻的问怀庆:“孤当时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应该是…”怀庆底气也不是很足。因为当时他就没听懂主子到底想要什么。
还别说,那双层玻璃缸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叫一个熠熠生辉。
毓庆宫的奴才们围着看了好久,有想凑趣的还大胆上前夸胤礽眼光独到。被他一个瞪眼吓得直往人群里缩。
胤礽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无奈道:“怀庆。”
“太子爷?”怀庆公公很疑惑,“您不满意内务府做的这个东西?”
他仔细想想,越发觉得工匠们完全是按照主子吩咐做的。这做出来也挺好看,完全没毛病啊。送来的时候,别的宫看着还都挺眼热呢。
“把孤给这个退回去。”胤礽声音轻飘飘的。
“退回去?”怀庆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确认,“太子爷您说真的?”
胤礽话都懒得说了,连连挥手,示意奴才们赶紧这东西拉走。这东西再这么摆下去,他多看一眼都要头疼。
他一说不要,围着的奴才们竟然都有些失望。
跟着自家主子,毓庆宫的奴才们好东西也是见得多了,但是这样稀罕的东西还是很少见的。不少人已经想好了怎么跟其他宫里自己的同乡吹牛了,如今主子不用,他们不是也没处看吗。
胤礽不耐烦的又挥手,他要这缸来干嘛?装朱砂,还是装莲花?
他也不再管其他,自己背着手去了书房。这次他可得好好画图,让那些笨奴才们看清楚了,他要的温度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康熙自然也听说毓庆宫的这样稀罕物,不过始终未置一词。
直到胤礽完全好了,他也没能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下令让儿子完全远离火药。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戴梓那边已经等到了费扬古派人运回的几大车的锡矿。
第67章
戴梓是个急性子,尤其是锡矿运到之后,他对胤礽的到来几乎是每天翘首以盼。之前多次试验失败,火铳的制作进度耽误的太久,他真的着急。
所以手里有了东西,他又开始写折子,变着法儿的问康熙到底是什么时候把太子派到景山。
康熙还是没拿准主意。他已经收到了索额图的密信,知道准噶尔被拖得比以往更加焦灼,军队士气也大受打击,似乎准备破釜沉舟跟清军硬碰硬来一场大的。
老毛子在的时候,准噶尔只跟清军碰过一场,是占了便宜的。但是现在老毛子走了,他们再硬碰硬,胜算就未见得如何了。
康熙对战事情况心里有谱后,就更舍不得就这么让儿子去以身犯险。索性就用太子病了的借口,又拖了几日。
胤礽从被罚抄写开始,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去给早朝,所以自然还不知道戴梓那么已经万事俱备,就差他这个东风。
他最近倒是格外清闲。
因着一场意外事故,他之前被罚抄写的事儿都不声不响的揭过。他本想偷个懒,但这突然的清闲他实在不适应,自己又觉得既然动笔,还是要继续全部写出来。
不说别的,这几何数学的学问,对工事建筑还是有挺大帮助的。
所以他又开始按照系统的课程表,默写自己学过的东西。几位师傅大约是后来又被康熙被约谈,或者后来自己想通了,总之除了来看看胤礽之外,倒没再跟他说起火铳之事。
内务府得了胤礽图纸,动作一下就快了很多。玻璃缸被送回去不过三天,他们就做好了新的送来。胤礽看了看尺寸,新做的管子与成年男子的小臂粗细差不多。比起他的图纸,效果还算不错。
但是他这里是密封不了这个管子的,索性带着怀庆,装上朱砂,两人又跑了一次内务府。
凌璞有他上次的警告,倒是没再端起架子呼喝工匠。
胤礽便叫工匠照着他的办法融了小半袋的朱砂,提炼出了几大碗的水银。水银练好了,被工匠们小心翼翼的灌注到玻璃管里,最后再密封起来。
其实做温度计,除了玻璃和水银,最重要的就是密封后里面压强问题。
胤礽在密封之前还挺犯愁,他见过系统的演示,后世解决压强用的机器,现在根本就做不出。结果没想到,他刚一描述出这个问题,工匠们就给他解决了。
办法是他们以前用惯的土办法,这办法有些笨拙,但是胜在有用。
胤礽在一旁看的时候还悬着心,但最后工匠们把做好的温度计拿给他的时候,他无端就想起了系统常说的那句:“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果然厉害。”胤礽感慨道。随即又吩咐怀庆,“赏!”
怀庆忙着计下要赏的东西,工匠们忙不迭的谢恩,“谢太子爷赏!”
温度计有了,胤礽又叫凌璞去准备一大盆热水,他现在想看看,这温度计能不能实现测温的效果。但热水还没端上来,他就看到这温度计内的水银已经在缓缓上升。
胤礽刚看时还有点迷糊,后来一看周围的环境,就明白原因了。这工匠们做东西的屋子,炉子是常年烧着的,温度自然就比外有高了不少。
好了,这下也不用再试作用,很明显它已经在正常工作了。
胤礽叫怀庆抱上东西回毓庆宫。他还得根据这体积容量,一会自己慢慢的刻温度。
这也是个很费工夫的活计,胤礽连晚膳都没顾得上用。等他全刻好了,基本上他也该就寝了。
这是为数不多的,他不仅耗心神而且还耗体力的一天,胤礽躺在床上困的连眼都睁不开,但他临睡前不忘自己念叨,“戴梓也不告诉孤,他那边到底备的如何…”
事实是戴梓急的已经火烧眉毛了,再他这样的三催四请下,康熙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还是得让儿子去帮着看看进度。总归这事儿没他儿子就办不成,皇帝也有皇帝的责任。为天下计,他决定无私的贡献自己的儿子…的智慧。
胤礽没想到自己只是睡醒了一觉,就能得到这么大的好消息。他赶忙吩咐怀庆给他收拾东西。
怀庆叫了其他下人跑腿收拾胤礽的衣裳细软,自己则过来问胤礽:“太子爷,可有旁的要特别带上的。”
胤礽想了想,他的实验器材肯定都得带上,还有温度计,以及自己没写完的东西。但是玻璃器皿太脆了,他又担心这一路能不能经得起。
怀庆帮着出主意:“左不过是玻璃,奴才叫他们拿厚厚的棉被裹着,再在马车上多叠几床被子就是。”
胤礽觉得不错,就叫他这么去办。
结果他出行这一天,有一车行李就格外引人注意。无他,车上装的全是被子。
胤礽看的嘴角只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过来送行的大阿哥就没那么好心了,他看来看那一大车的棉被,盯着胤礽似笑非笑的说:“看来还是做哥哥的不够关心弟弟,我竟不知道太子的身子板那么弱,就这点被子够吗?”
“谢大哥关心。”胤礽面无表情的说道。
其余几个阿哥倒不像大阿哥嘴那么损,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胤礽到底是去干什么。三哥还以为胤礽是挨了罚,过来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副“太子哥哥你去了一定要好好改造的”语气。
胤礽一手扯了他左右半边脸,然后狞笑着横向拉扯,换得三阿哥连连讨饶哀嚎。六阿哥和七阿哥在旁边看着,捂着嘴偷笑。
只有八阿哥,目不转睛的看着胤礽问:“太子哥哥还回来吗?”
胤礽笑得像个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回来,哥哥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好玩的…子弹…
其他兄弟听他这么一说,就争着围在他身边,一人一句的说着让太子哥哥别忘了他们。
大阿哥在一旁心底泛酸,等胤礽哄好了弟弟,他照着胤礽右肩膀捶了一拳,“别忘了答应爷的火铳。”
胤礽揉了揉肩膀,不客气的捶了回去。“没见过大哥这样的,求人还这么横。”
大阿哥会心一笑,“咱们兄弟,还分什么你我。”
送行都送完了,胤礽去跟他汗阿玛请旨出发。
康熙脸色凝重,拍了拍他的右肩,嘱咐的话到底是没有多少,只以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
胤礽心底泛起一丝不舍,同时又觉得奇怪。刚才还不曾发觉,现在一看他汗阿玛的脸色,他突然有了一种即将生离死别的怪异感。他其实挺想跟他汗阿玛说,大可不必,儿臣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