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扬古把弹丸填装好,倒没有像胤礽那样朝天射击,他转身看向中央营帐的立着的木柱,没怎么瞄准就直接扣动了扳机。
所有人都看到,弹药朝着百十步之外的柱子快速飞去。但那柱子究竟有没有被打出窟窿,他们站的太远,自然也就不得而知。
费扬古身形高大,常年习武使得他体魄强健,所以这点后坐力对他来说,倒不算很大。不至于到震的他后退的地步。
他虽然觉得右臂有些发麻,但连揉按都不用,不多时这酸麻之感也散去。
费扬古仔细看了眼柱子,又问胤礽:“太子殿下,这火铳可能连发?”他眼神不错,能清晰的看到柱子上有个小小的洞。
“若是弹药装填的多,自然可以。”
费扬古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这武器有多少?”若是有个几百件,那何愁不能挫败准噶尔的锐气。
胤礽拍了拍马车,“五十把。”
费扬古颇为遗憾,五十太把少了。仅仅他的亲兵都不够分。
胤礽自然也知道不够,但组装火铳不只是时间问题,零件的加工需要耗费多少心血他比谁都清楚,所以只催着工匠做出这么多。
胤礽解释道:“戴梓还在做。但是这东西精贵,一个月也只得这五十把。将军在营中挑选些马上骑射功夫强的好手,先配给他们用。后续戴梓再送,再行分配便是。”
只能如此了。
费扬古便吩咐亲兵去挑人,自己则把胤礽让到主帐,“殿下,请。”
胤礽本就疲累,刚才的示范也耗费了不少力气,自然也不跟他客气,“叫人打些水来。”
索额图终于能跟胤礽说话,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紧走了几步跟上胤礽:“殿下为何会到此?”
胤礽像是刚完成了一项重任,心头松快了,便懒洋洋的不想说话。但他骗人的态度保持不变,“汗阿玛派孤来送补给,顺便督军。”
索额图欲言又止,我在这呢殿下,您督的哪门子的军。
“皇上可知道…”
“那武器是孤做的,汗阿玛自然知道。”
胤礽不想再跟他废话,便大声道:“怀庆,把孤的东西搬进帐内。”
怀庆应了一声是,从后头一把扯住了索额图,“大人,殿下如今累了,您想问什么也得等殿下歇好了再问不是?您先下去吧。”
他半拉半拽的,索额图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胤礽跟着费扬古进了主帐。
营帐让给了胤礽,费扬古自己去住刚搭起的新帐篷。
这一晚胤礽睡得不踏实。此处毕竟是荒野,加之又是军营,半夜也不安生,巡防的兵士们穿着铁甲,走动时带出清脆响声,在深夜回响的格外清晰。还时不时有狼嚎。
主帐即使条件好点,肯定也是比不上他宫里的床柔软。
所以第二日一早,胤礽是顶着黑眼圈用膳的。他面带困倦的嚼着干粮,几乎食不知味。
索额图也是一大早的就来问安,看他昏昏欲睡又小脸苍白,心里止不住的心疼。殿下年纪这么小,又向来金尊玉贵,哪里受的了这个苦啊。
他正想劝,就见费扬古也进了营帐,便立时止住话头。可惜,那位主子自己迷迷糊糊的不知魂游何处呢。压根也没工夫听他说话。
费扬古单膝跪下,“太子殿下。”
“起吧。”胤礽拍了拍脸,暂时清醒,“人挑好了吗?”
“已在外面候着,等殿下指教。”
胤礽颔首。他几口咽下早膳,又问:“准噶尔最近可有异动?”
费扬古思筹了一阵,说:“斥候几番探查,准噶尔却像突然消失一般,全无消息。
皇上在此,他肯定是要和盘托出,但是明知太子私自出行到军营,这些军情再尽数说出,他怕自己被秋后算账。
胤礽没有再问。准噶尔盘踞天山一带,时常南下,但却无固定营地。正因为固定容身之处,所以他们异常狡猾。
他就是随口一问。他本来的任务是交给费扬古的人使用火铳,顺便给自己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这两个个任务完成了,就该找个时间回去了。
“走吧。”胤礽站起身,让费扬古带路一起去见被挑出的军士。还没迈出营帐,却又听到他大脑中系统突然插嘴:“殿下,我知道准噶尔人躲在哪里。”
胤礽脚步一顿,“你为何知道?”
这些天他要赶路,已经好久没跟系统聊天。它这突然说话,还真叫人不适应。
“殿下忘了我的数据库什么都有吗?”系统得意道。虽然对他的怀疑不服,但还是快速调出地图指给胤礽,“殿下请看,他们现在应该在这个位置。”
系统的数据很全面,有多少人分别驻扎在哪里,地图上标的一清二楚。
胤礽仔细看了看地图,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脸色怪异的看了看费扬古的背影,“你说,孤告诉他,他会信吗?”
系统闷笑:“不好说。”
胤礽叹气。人家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他刚来就直接说知道在哪儿,换了谁也不会信吧。
而且,就连汗阿玛都不会时常过问费扬古的行军策略布置。费扬古又知道他不熟悉军法,这份消息的可信度肯定还要打折扣。
但是他有系统这个强大外援,若是此时不用,由着费扬古这么拖下去,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何时去。
胤礽有点犹豫。
索额图看他表情凝重,就凑上来问:“殿下可是身体不适?”这里不比京城,别是殿下水土不服,却强撑着不说吧。
胤礽回过神来,摇头道,“无事。”
见索额图似是不信,他也不再多说。
几人出了营帐,就听一直跪在帐外的将士齐声厚道:“叩见太子!”
胤礽虽然甚少去军营,但毕竟前世也曾多次随他汗阿玛北上行猎,场面还是很能镇得住。他淡定的说:“免礼。”
费扬古带路,五十人随他一起到了校场。
靶子是一早就摆弄好的,胤礽目测了一下距离,叫怀庆把火铳递给他,边装填弹药边说:“孤只示范一次。”
全然忘了他曾跟戴梓夸下海口说包教包会。
好在被选出的人都是军中精锐,除了功夫,视力和记忆力都不错。所以胤礽示范过后,倒没人再问其他。军士们沉默着从费扬古的亲兵手里领了火铳和几十发弹药,然后站在各自的靶子前训练使用办法。
胤礽心不在焉的看着他们一枪接着一枪,心里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准噶尔的动静告诉费扬古。
他面无表情时气场全开,旁人只以为他在监督这些军士的训练,倒没人敢上前打扰。
胤礽就这么直愣愣的发呆了一上午。直到腿酸才想起来,应该让费扬古给他搬把凳子来的。
可惜,费扬古一心揣摩火铳,压根没注意到他。
胤礽仰头望天,心头感慨道,真是跟戴梓不相上下,不能指望这些人有情商。
一上午的训练成果十分喜人,及至正午,五十人中没有一人不会用火铳。但是会用和准头是两回事,军士们还得多加训练才行。
好在火铳虽然少,但是胤礽带来的弹药足够多。几大车的东西,后续还有戴梓的支援,就是练上个把月,也能保证在打仗时有火药用。
胤礽提了嘴让费扬古别忘了马上训练后,自己回营帐内休息。
虽是冬日,但玉门这里日头直射的厉害,他这一上午被晒的口干舌燥,中午用缮时还没什么精神。
胤礽无精打采,几乎是边吃饭边发呆。无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费扬古。
正放空时,就听怀庆急道:“殿下,圣旨到了。”
“圣旨?”胤礽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71章
毕竟是边关,来宣纸的是个骁骑营的将士。圣旨是召胤礽速速回宫的。
圣旨圃一宣读完,胤礽有些傻眼,他想到过汗阿玛会派人来抓他回去,但没想到过会这么快。这才是第二天。
他不舍得就这么回去,这么回去,心血不就白费了吗?而且战事焦灼,他还想着要不要帮忙的。
其实已经不算快了,康熙召见戴梓问明原因后,没有着人立刻快马加鞭来传旨,已经是看在戴梓耗尽脑力为其说情的面子了。
胤礽接旨谢恩,让费扬古招待来宣纸的将士,自己使了个眼色,示意索额图到他帐内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营帐,怀庆在外面守着。
胤礽直接道:“你想办法,拖住他几日。”
“什么?”索额一脸为难,“圣旨说殿下即刻回京。殿下快快打消这个念头,臣可万万不敢抗旨!”
胤礽急的来回踱步。索额图不帮他,他就必须得回宫去,但是他就这么回去,这十万士兵搁在这儿继续跟准噶尔耗下去,不只是白白浪费他跟戴梓做火铳的诸多心血,还浪费时机浪费战力。
思筹再三,胤礽还是觉得他不能就这么回去。只要能拖住来宣旨之人,抗旨不抗旨的不说,回去的时机绝对是能转圜的。
他瞪了索额图一眼,关键时刻,缩头乌龟。
他沉声道:“你去,换费扬古过来。”
换?索额图一愣,又看到胤礽复杂的脸色,便很快就明白了。
几番张嘴都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索性就放弃规劝,自己老老实实的去换费扬古。
费扬古初时听到索额图说胤礽传他,也有些不明就里,只以为胤礽走前有火铳的事情要交代。叮嘱亲兵好好招待人之后,就赶忙到胤礽军帐来见,“殿下。”
胤礽比刚才还要干脆:“拖住来宣旨之人,孤有很重要的事,得晚几日回去。”
费扬古惊了,“殿下这是何意?”太子这是要抗旨不尊的意思?
不怪费扬古多想,这时候换了任何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估计都会下意识多想。太子本就是私自来边关,旨意都下来了却又不舍得走,这不就是要抗旨?
他为何不舍得走,难道是要收拢这十万大军?难道是要打回京?
费扬古会想多一点都不稀奇。因为这里不是旁的地方,这里有最复杂也最简单的东西,军力。
费扬古越想越是心惊,忍不住上下打量胤礽。
他从军多年,要说武人心思大多直率,上令下达听命行事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所以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胆大妄为到敢抗旨,他不由得脱口而出:“殿下要做什么?”
胤礽只听他这发颤的尾音就知道他想多了,无奈之下还要尽力解释:“孤偷偷跑来不只是为了送火铳,事关战机,孤无暇与将军多说。孤只问将军一句,你信不信孤?”
费扬古心底大骇,他就说这太子莫名其妙跑到边关是有点不知所谓。难道是为了要逼他站队?
不应该啊,太子殿下那么得皇上看重,没有必要提前病变篡位。
不行不行,肯定不成的。就连他这一直戍守边关之人都知道皇上待太子有多好,这太子怎能忘恩负义逼宫?
而且,不说现在皇上正值壮年,就只说眼下的情形,他们手里现在只有十万大军,粮草也仅仅够三个月,仅凭这一点,他们也不能打回京城!
他急道:“殿下。万万不可…”
胤礽眼看着他神色变幻越来越怪,气恼的大吼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说完也不再与他争辩,自己直接走到书桌边,开始研磨。
费扬古冷眼瞧着,心底又开始怀疑,太子难道是要写信,想让他搬援兵?
他计算了一下,京中八旗肯定是不会帮太子的,边关这里十万大军都算作他的人民,一路打回去各地也还有吞兵。他们这点人马,别说打回京,恐怕到太原就得被灭一大部分。
胤礽也不再管他,执笔蘸墨,心沉气稳,在白纸上开始画准噶尔藏身之地的地图。这地图画的有些潦草,但是看惯了军事舆图的人肯定也能分辨出地形。
费扬古就在那里看他画,越看越心里越纳闷。这图看起来好熟悉,像是他之前与准噶尔前锋交手之地。
胤礽画了大概有一刻钟,终于直起腰。
他吹了吹未干的墨渍,把图递给费扬古,“这是他们藏身之处的地图,将军请看。”
费扬古将信将疑的接过地图,“殿下如何会得知?”他与准噶尔打了将近一年,至今还没摸清他们部落的具体位置。
事出紧急,胤礽一时实在不知怎么圆谎,只能含糊道:“孤素来爱看史书,朝廷发兵没多久,孤就着人找了些相关的史书,通过那些推断出的。”
“不管将军信不信,孤已经猜出了准噶尔部的藏身之所。孤的计划是这样的,这几日将军好好训练那五十名将士的马上功夫,务必保证他们骑马时使用火铳的射击准度。征伐准噶尔,时机上他们占据重要部分。”
他也不给费扬古继续发问的机会,又说:“孤计算了一下,若是把十万大军全部调过去,肯定会打草惊蛇。准噶尔狡猾多端,这一点将军比孤更有体会。”
费扬古并不这么认为,若是伏击,十万大军肯定不行。但是既然知道具体位置,出动全军直接打过去就是了。与准噶尔打了这么久,不就是因为摸不准他们的具体位置吗?
他沉思了一会儿后反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胤礽从他手中拿过地图,铺在桌上指给他看,“孤知道将军的打算,但是十万人马一来一回,太慢了。这次我们要打一个快速站,争取在几日之内就把准噶尔全部拿下。此处为盆地,地势坡度不大,也不算险要。准噶尔要逃,比之平原来说难度也并不大。但我们若想要包围他们,也无需耗费大量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