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沉懒得搭理惊妄,缓缓转身,与殷怀恩对视。
殷怀恩却笑了,道:“怎么,仙君您要阻拦我?”
他掐着招魂诀,不断抽取城中人的魂魄,一个又一个魂魄聚集在他身周,殷怀恩语气里带着嘲弄:“这可不行,即便您是仙君,我也不可能就此收手,我等这一天太久太久了。”
楚星沉拔出七星震厄。
“仙君要杀我?”殷怀恩歪了歪头,“仙君是想除魔卫道吗?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星沉仙君,修真界伪善第一人!”
他脸上带着偏执与狠辣,这一刻似要将所有的怨气都释放而出。
楚星沉第一次见到殷六时,这个青年正笑嘻嘻的叫着酒店老板娘姐姐,他的身上没有丝毫恶意,楚星沉当时觉得他不会是什么恶人。
他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酒楼的那位姐姐吗?她也会死。”
“当然记得。”殷怀恩满脸不屑,道:“什么姐姐,年纪都那么大了,当我娘都够了,那种老婆娘死了也就死了,哦,忘记了,她肚子正好还怀了一个,买一送一,我不亏。”
“你真这么想?”楚星沉脸色越发冰寒。
他猛地拽了下锁链,道:“惊妄,你最好让他滚出神阳城,否则,我杀不了你,我还杀不了他?”
“星沉。”惊妄发出一声轻笑,“你是在求我?”
楚星沉怒目而视:“神阳城一千多人,一千多条人命!你当真已经毫无人性,满脑子都只剩杀戮了吗?”
“你跟魔修讲人性?”惊妄摇了摇头,看他时目光变得有些陌生:“你以前不会这样。”
他妈的!
好,好得很,惊妄不肯插手,殷怀恩也执意要抽魂是吧?
“行,既然如此,你的四大傀儡怕是要损失一个了。”楚星沉语气阴沉。
“无所谓,死一个再炼制就是了。”惊妄一脸随意。
不愧是你惊妄,当着手下的面说这种话,也不怕属下心寒!
楚星沉抬眸:“你听见了吗?为这种人卖命真的值得?现在住手,此事我既不追究。”
“我想仙君您可能是误会了,今日之事,是出自我本人的意愿,与尊上无关,也并非是尊上的命令。”
他抬头看着这些魂魄,眯起双眼,脸上满是餍足。
既然说不通,楚星沉一手执剑,一手抓着惊妄,七星震厄裹挟着强悍剑气,朝殷怀恩攻了过去。
殷怀恩嘴角的笑意变淡了,“你虽是个虚伪的人,却很强。”
他伸手,抓住七星震厄的剑身,锋利的剑刃将他的手心割破,血液顺着手腕缓缓滴落。
“仙君啊,我天真的时候,也曾想过,兴许我能拯救所有人,我也曾心怀正义,曾是个骄傲的少年郎。”
“但后来有一群人教会了我,我拯救不了任何人,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所谓的正义只是自我满足,当尊严被人踩在脚下践踏,活着也成了奢望,那种滋味……仙君,你见过神阳城的日落吗?”
楚星沉怔了怔。
殷怀恩的血落在地上,溅起一片血雾,“我并不讨厌伪善的人,所以我可以让你看看这里的一切。”
血雾瞬间弥漫开来,楚星沉眼前一黑。
“什么东西!”楚星沉皱着眉。
手腕上传来阵阵叮叮当当声,惊妄淡定道:“不知道呢。”
这个呢字,真是充满了阴阳怪气!
楚星沉冷笑,当即死死拽住惊妄的衣领,这要真是什么要命的东西,就算死,他也会拉着惊妄一起!
眼前出现一抹微光,随后嗡的一声,耳鸣嗡响!失重感传来!
再次睁眼,楚星沉站在神阳城的街道上,青天白日,烈日高悬,哪有什么鬼气,哪有什么殷怀恩?
楚星沉看着这一切,懵了下。
“星沉仙君,这样投怀送抱,不太好吧?我会把持不住的。”惊妄说话时,胸腔微微震颤。
楚星沉回过神,这才发现,他们此时的姿势很不妙!他抓着惊妄的衣领,靠在他的胸前,他手下是惊妄那紧致却并不夸张胸膛,垂眸甚至能看见里面隐隐露出的锁骨。
草!
楚星沉满脸嫌弃的撒手。
“仙君用完我就丢?”惊妄微微眯起眸。
“闭嘴!”
惊妄这张嘴要它何用,封了算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楚星沉逐渐开始暴躁。
“不知道呢。”
“那血雾是什么东西?这里是神阳城?”
“不知道呢。”
楚星沉看着他那张俊脸,恨不得一剑戳烂!
“仙君求我下,说不定我就肯说了。”
呸!他就算死在这,也不可能去求惊妄这个狗东西。
呵呵,狗币惊妄,总有一天会让你哭着叫我爸爸。
楚星沉转身,开始打量起这座城,无疑,这就是神阳城。
他发现他触碰不到这里的东西这里的人,这些人也同样看不见他。
这是……幻境?他和惊妄掉到幻境里来了?
楚星沉手痒,想一剑将这幻境给劈了,试图召唤七星震厄。
然而,楚星沉等了片刻,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他一个渡劫晚期!竟然陷在大乘魔修的幻境里了?
说好的渡劫期对大乘期绝对的压制呢?
哦,忘了,这是狗惊妄身边的大乘期,惊妄身边的人不能用常理推断。
楚星沉又试图默念剑诀、小火诀、水灵诀……
这下确认了,在这幻境里,他什么也做不了,修为在这里没有丝毫作用。
“驾!”
一个如烈阳一般的少年,骑着马冲进城,少年张扬明媚,那双眼睛更是炽热的充满勃勃生机。
“他是轩辕正阳。”不知不觉间,惊妄已经站到了楚星沉身边。
楚星沉镇定了下来,讶异道:“少城主?”
“嗯。”
轩辕正阳下马,城中百姓瞬间朝他涌了过去,“少主回来了!”
“少主辛苦了!”
“哈哈,那些后庸国的人定然不会是少主的对手!”
楚星沉在这些人里,看到了同福酒楼的老板娘,老板娘手上抓着一壶茶,扭着腰朝他走了过去,“阳阳,累了吧,快喝茶!”
轩辕正阳提着茶壶,就往嘴里灌了大半壶,末了擦了擦嘴,道:“姐姐泡的茶就是好喝。”
李秀珠羞红了脸,嗔道:“瞎叫什么呢,我马上都要嫁你虎子哥了,你是想被虎子哥吊起来打一顿吗?”
这话落,周围百姓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少主这般英武,怎会怕陈虎,李小娘,你不如就跟了咱们少主得了。”
“就是姐姐,我如此英俊潇洒,哪里比不过虎哥?”轩辕正阳打趣道。
城中百姓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这真是非常温馨的一幕,前世时,楚星沉坐在病房里,也时常像今天这样,偷偷望着窗外的孩子们玩耍,所有的欢笑都与他无关。
“他是殷怀恩。”
惊妄侧过头,看到楚星沉正在发愣,连头上一撮发丝乱了钻出了帷帽都没发现。
惊妄手痒,忍不住伸手摘下他的帷帽,将那撮发顺了顺。
“嗯,看出来了。”楚星沉回神,语气淡淡,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惊妄目光惊奇,这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星沉仙君?
看着莫名乖巧。
惊妄唇角微微勾起,摸着他的发丝道:“其实告诉你也不是不行,那血雾是血咒术,轩辕家特有的幻术。”
第23章 打赌
楚星沉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
楚星沉只是个普通人,正因为普通,才会明善恶,辨是非,知进退。
普通,却也不普通。
两世为人,楚星沉最珍惜的便是他这条命,因为来之不易。
他无法与收割他人生命,制造杀戮的惊妄与殷怀恩共情。
但此刻,看到眼前这位朝气蓬勃的骄傲少年人,楚星沉喉头忽的梗了一下。
他想起了前世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若能为善,谁又愿意作恶?
惊妄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这一刻的星沉仙君好似离他很远,不属于这世间,乖巧中带着一丝呆滞,很陌生,却也很新奇。
惊妄想将他拉回来,他掌心顺着发丝,摸到了他的后颈,随后,就跟捏小猫似的,捏了捏楚星沉的后颈,调笑道:“星沉仙君,回神了。”
楚星沉猛地惊醒,这不是前世,他没有在病房里,那些人也不是曾经他所羡慕的那群小孩,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即便这个人十恶不赦,起码他不像前世那样孤独。
楚星沉恼怒:“你再摸一下试试!”
惊妄听话的再次揉了揉他的后颈。
“摸了。”
草!
楚星沉脑袋往前缩了缩,有点痒,他很敏感,脖子后那一小块定是被惊妄揉红了。
狗东西!别以为在幻境里就能为所欲为!
楚星沉伸手往后抓了抓,将那只烦人的手扯了下来,等出幻境就把惊妄那只烦人的手剁了!
轩辕正阳坐在露天茶棚里,李秀珠又去为他端了一些糕点过来。
“大伙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外出,我见到了不少后庸国的密探,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来犯。”轩辕正阳严肃道。
他身边的百姓笑嘻嘻的说了句:“哈哈,没事,我们有少主在呢。”
“少主就是天!”
“没错,少主这般厉害,来多少打多少!”
在神阳城百姓心中,轩辕正阳便是他们的战神!
轩辕世家世代守护神阳城,他们是神阳城真正的太阳。
楚星沉摇了摇头,一眼看出弊端,说道:“他们都太依赖轩辕正阳了。”
这其中的关系,看似和谐,却又病态,将一座城的所有牵系在一人身上。
若这一人倒了呢?
惊妄把玩着锁链,轻笑一声:“就像当初的凌霄剑宗?剑宗上下的安危皆系在仙君一人身上。”
他本打算报复凌霄剑宗,没想到这位仙君当晚就将剑宗解散,送了他一个好大的惊喜。
楚星沉不答,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群人身上,他知惊妄是在记恨他解散剑宗一事。
轩辕正阳吃着糕点,眼珠子在李秀珠身上打转,他将梅花糕咬了一半,擦了擦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碧绿的朱钗。
“姐姐,送你。”
李秀珠摆手道:“我哪戴的了这种精致的东西,不用了不用了,阳阳,你留着给你未来媳妇儿吧。”
轩辕正阳起身,将朱钗插入了她的发丝中。
他微微一笑,嘴巴旁露出两个小酒窝,“姐姐戴才好看。”
百姓们又开始起哄。
“他喜欢老板娘?”楚星沉问。
惊妄看着他,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道:“仙君想知道答案?不如……也叫我一声哥哥。”
淦!晦气!
狗惊妄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还哥哥呢!狗子还差不多!
楚星沉冷着脸将他推开。
随即,眼前又是一黑。
再次睁眼,阴雨连绵,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喜气洋洋的神阳城了。
后庸国进犯,轩辕正阳以一当百,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神阳城的百姓们穿着盔甲,躲在营地里看着。
这座神阳城,从来不需要他们上战场,上战场的一直以来都只有轩辕氏族。
他们所需要做的便是躲在轩辕氏的羽翼下。
轩辕世家足够强,强到百年来都凭靠轩辕正阳一人之力,击退周边无数来犯的小势力。
这一次也是一定可以的。
这是他们的战神,不像他们这些普通人。
楚星沉眼睁睁看着轩辕正阳如何击退后庸国来兵,他确实很强,在这座凡人的城池里,他是唯一的修士。
他满身是血的从战场上走下来,走向营地,走向他的家。
“少主!”百姓们涌了过去。
轩辕正阳安抚他们,哈哈大笑道:“别害怕,不是我的血,这些血都是后庸国士兵的。”
这一次他说谎了。
凡人界修士固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统帅后庸国大军的,是一位年轻的金丹期将军,他大意之下,被那位将军射中了一箭。
“少主英明神武!”百姓们高兴道。
看到这一幕,惊妄淡淡道:“他很愚蠢。”
“但他很善良。”楚星沉接话。
“善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楚星沉瞥向他,不认同道:“魔尊自然是看不起这种心软善良的人,但若在绝境中能遇上这么一位大善人,便是八辈子积来的福气。”
楚星沉本以为惊妄会反驳,没想到他轻轻说了句:“也是。”
轩辕正阳和百姓们寒暄了一番,便满头冷汗的冲进了营帐。
李秀珠端着茶,脸上带着笑意。
“李小娘又给少主送水啊。”众人打趣道。
“哈哈,李小娘就像少主的小媳妇似的。”
李秀珠啐了一口,道:“呸,少主和后庸国的人缠斗了那么久,肯定累了,你们这些人都别去打扰他了,知道吗?”
“是是是,知道了,只有李小娘你能去。”
李秀珠懒得跟他们拉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瞧见轩辕正阳晕倒在地,这可吓坏了李秀珠。
这是轩辕正阳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在他们心里,战神是战无不胜的。
此时的轩辕正阳终于露出了虚弱的一面,他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