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不知道那些尸体都是什么人清理走的,而何畅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早饭依旧是几人坐在一块插科打诨。
唐昊说:“下午要学的是不是骑射?”
“应当是,”许佑安眼圈发黑一副颓废样,好奇那个老男人到底是谁,对着何畅还不敢问,只能自己默默憋着。
他们几个除了季正则意外基本马术都不错。男子没有不爱刀枪剑戟,一提到马上要拉弓射箭,许佑安难过的心情还能稍微有些转移,他道:“阿正,我看哥夫郎会骑马,要不下午也让哥夫郎来试试。”
“教谕讲课的时候阿英不能过来,”何畅也很是期待,他昨夜刚动过手,现在还有些意犹未尽,“等教谕走了,你再过来咱俩比比,正好你也好好教教你相公。”
“好啊,”阿英高兴地应下,问都没问老男人一句,根本没给季正则插言的余地。
一提到拉弓射箭小唐煜就高兴的上蹿下跳,阿英带着他做到空地的一角,远远的看着上课的一群人。
教谕用的是立起来能到眉头鼻尖的长工,拉开得需两百多斤,豫州守备军请来的教谕虎背熊腰,两脚分开弓弦拉满“嗡”的一声,牢牢插在几十丈外的靶心上。
把平时除了书本以外,基本什么都不拿的学子们看的目瞪口呆,第一次上手自然用的是最普通的弓,即便是最普通的拉开也得需要三四十斤。
讲完要领之后,学子们摩拳擦掌,然而能把弓拉满且射出去的却没几个,这个时候最志得意满的当属季正则了。
他坚持了两个多月,单手提五十斤的水桶都不成问题,拉弓自然也不在话下,季正则在脑子里过着射箭要领,对准靶心稳了稳呼吸,嗖的一下剑羽离弦,虽未正中靶心,但却是离红心只差一拳的距离。
唐昊能把弓拉满搭箭总是不稳,许佑安倒是能射出去,就是没跟靶子有缘过,见季正则一下子就射的那么好,惊讶道:“阿正,你行啊。”
“当然行,男人哪能不行!”季正则笑着寻找熟悉的身影,不远处的树荫下阿英朝他笑着。
“阿英,过来啊,”何畅骑在白马上朝手。
何畅把手上的弓换成练习的,对阿英道:“站着射箭没意思,咱们在马上吧,看谁快中的还多,上次你带着季兄跑的不快,马又一般,这回就咱俩来。”
什么叫带着他跑的不快,他有那么沉么,季正则横了一眼,阿英偷握他的手笑着轻摇了下。
阿英笑的有些讨好,季正则顿时就把何畅说的忘到了一边,他道:“玩的尽兴就好,千万别伤着知道没。”
这柔的能出水的语气,激的唐昊和许佑安一身鸡皮嘎达,只有不谙世事的唐煜凑热闹雀跃道:“哥,哥我也想骑马。”
“你还没有马高呢,骑什么,”唐昊从怀里掏出弹弓道:“你弹石子玩这个适合你。”
小唐煜失望的拎着弹弓想:不让我骑马,我让阿英哥哥偷偷叫我。
马似流星一般窜了出去,衣袂飞扬阿英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飞速行进间他顶着烈阳回头,看着季正则畅快的笑着。
这一次季正则只觉得他的阿英,就该这样姿意这样潇洒,天地间一人一马纵情狂奔,烈日灼灼下,他忽然觉得阿英的这一身衣袍衬不起他,这样的金秋就应该配上一抹红色,最耀阳的那种大红。
阿英跟何畅你追我赶,在交错的马蹄下不分伯仲,何畅率先拉弓,箭矢在松开的片刻间正中靶心。
阿英毫不示弱的跟在后面,拉满瞄准嗖的一下箭羽牢牢的定在靶上,季正则盯着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看的如痴如迷。
书院的半山腰凉亭的石桌上,一只瓷杯被轻轻放下,举手投足既见贵气的哥儿道:“诚哥,你看他们像不像年轻时候的你和大哥。”
季诚斜靠在椅背上,磕着瓜子笑着说:“他们哪能赶上我年轻时候帅,你相公我勇冠三军,哪能是这俩小崽子能比的。”
“诚哥,你年轻时候好像不会射箭。”林悠淡淡地道。
季诚:“……我怎么不会,你应该是见过不记得了。”
蓄了一杯茶看着场上自己的乖孙,林悠心情大好,这个跟他过了一辈子的男人就知道嘴硬,林悠道:“我记得很清楚,你只会耍大刀。”
那么厉害的刀法怎么就成了耍大刀了,季诚不太服气地道:“昨夜你真应该出来看看,现在这些年轻人,啧啧,功夫真是不咋地,让你相公我一刀砍一个。”
此时场上的人比的正酣,无人注意树林里一道银光闪过,久经沙场的季诚当即站起来大喊道:“小昶!”
第26章
一道破空之声响起,银光闪电一般的射向何畅,在听到呼喊的那一瞬何畅便弯下腰身覆在马背上,跑在前面的阿英调转弓弦对着树林深处本能的放了一箭。
霎时间无数暗箭从树林里射向凉亭和场上的何畅,临时校场顿时乱做一团,阿英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季正则的身影。
季正则躲在一颗树下道:“阿英,快回来。”
没有趁手的武器格挡,何畅旋转着手中的弓抵挡着冲冲而来的箭矢,他焦急的向凉亭的方向大喊:“爷爷!”
季诚一脚踹翻木凳,把林悠一把拉过护在身后,而躲在暗中昨夜未见的护卫,则从四面而来一瞬间都落在了凉亭里。
刀剑无眼刹那间有好几个书生都被射中,场上混乱不堪,季正则心如油烹,一时间不知是该上场相助把阿英拉来回,还是不去添乱就这么远远看着。
树林里的黑衣人鱼贯而出,分成两批直奔何畅和凉亭,阿英跟何畅从马上跃下背靠着站到一处。
这些黑衣人竟放弃狙击何畅,黑色波浪一般全朝着凉亭涌去,何畅瞬间裂目铆足脚下往山上跑去。
阿英紧随其后,许佑安见何畅往山上跑,步伐竟比季正则还要快上半分,抄起一旁的木棍直奔而去。
场上的书生先是犹如惊弓之鸟,短暂的回神后,有几个胆大的迅速把场上受伤的人到挪到暂时安全的地方,另有反应快的,直奔山下去通风报信。
这一窝的杀手跟昨日的确一伙,其拼命的架势也称得上是死士,只不过碰上姓季的一家人,不能死得其所罢了。
能何畅冲上山的时候,黑衣人已经被收拾的七七八八了,他爷爷季诚护着自个夫郎神色冰冷的看着这一伙人,“留活口。”
作大死的玩意,竟然敢冲撞了他家林悠。
阿英跟着何畅冲的太猛,到了凉亭才发现他家男人也跟在不远的后面,死命朝他这里跑着。
“阿英,”一口气跑到半山腰,季正则连惊带吓魂都快飞了,他扯着阿英上上下来回看,呼哧带喘地道:“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明知不是时候,阿英还是心头发甜,“阿正哥,这危险你该在下面躲着的。”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他们躲着才是最优选,但心爱的人深处危险之中,谁又能坐得住,季正则道:“我虽身手不如你,但若有暗箭提你挡上一挡也算是好的。”
季诚在不远处看着这两个小年轻,都这会功夫了对着满地尸体竟还能腻歪,真是比他还厉害,季诚道:“夫郎,吓到没。”
林悠跟季诚从乡村走到权力之巅,一路上不知见过多少人的尸体,他道:“没事,就是晦气的很。”
季侯爷昨夜已经过了把砍人的瘾,此刻一颗心都吊在自个媳妇和孙子身上,瞅着一地的死人确实是败兴,他指了指尚未断气的对护卫道:“赶紧收拾了,那个别让他死了送西北大营去,有了结果给京城那边也送一份。”
“何……何畅,你没事吧,”因为剧烈奔跑许佑安的脸比平时还要红,刚刚何畅那一嗓子“爷爷,”他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连日来的忐忑化成羞愧,站在人家长辈面前连话都不好意思说。
“哎,你怎么也跟过来了,”何畅道:“我没事,以后别这么着急跑。”
自己孙子从小长的就跟粉面团子似的,从小到大没少招人惦记,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季诚碰了碰林悠。
林悠则轻轻怼了他一下,示意他少管闲事。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季诚总觉得这孩子有股子熟悉感。
面对长辈季正则不敢造次,当即行礼道:“晚辈,季正则先生有礼。”
“好好,”季诚道:“这个是你夫郎?”
季正则温润的大手上汗涔涔的,即便人多也不觉得害臊直接拉着阿英的手说:“正是晚辈内子。”
“你这夫郎好,功夫不错,”季诚称赞道:“这孩子已经帮过我们两次次了,日后若有难处可报我大儿子,文渊侯府的名。”
文渊侯府!几人心里俱是一惊,面前这个笑容和煦的男子竟然是当今圣上的亲爹,而何畅竟然是文渊侯府的公子!
许佑安思绪第一个转过来,他拽了拽季正则生怕他此刻失态,这人不光是皇帝的老子,更是季正则的亲爷爷。
同样是血缘至亲,何畅是挂在天上的贵公子,而另一个却是身处乡村用工苦读才得以考中秀才的书生,其中差距何止天差地别。
几个人晃神的功夫,凉亭西北角突地窜出来个人,□□直接对着季诚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何畅第一个挡在他爷爷面前。
“嗖,”的一声,箭羽急速飞转,距离最近的许佑安想都没想直接扑到何畅的方向,“噗”箭羽直接穿透皮肉直直钉进了许佑安的肩胛骨上。
“许佑安!”
电光火石之间事情发生的太快,杀手射完箭转头像密林里扎去,侯府的护卫也紧随其后。
本以为有惊无险,哪知道杀手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许佑安瘫软在地上,肩膀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何畅手脚利索的一下折断利箭,“大夫,赶紧去找大夫。”
麓山书院距离西北大营本就没多远,老侯爷在书院遇刺的消息不消片刻就传到了季家长孙,文渊侯世子季博宇的耳朵里。
事发后不到半个时辰,书院就被西北军围的水泄不通,有人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他爷爷和小弟,真是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山下的大夫火速而来,季正则跟着大夫在屋里帮忙,□□射出的箭入骨三分,虽然箭上无毒但也着实伤的不轻。
大夫剪碎上衣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许佑安被疼的龇牙咧嘴冷汗直流,“阿正,阿正!何畅他竟然是季爷爷的家的孙子,这回我可知道他家大门朝那边开了,也能让我爹去提亲了。”
“都这会了你还有心思想别的,不怕死啊你,就那么冲上去了,”季正则握着许佑安发汗的手道。
“怕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冲上去,”许佑安像是捡了什么宝贝一样,眉开眼笑的,“我说怎么见第一次面就觉得他好看,原来我和他小时候就见过。”
许佑安的爷爷和季正则的爷爷,当年同村出来,一起闯天下,季老爷子娶了王府的世子又考取了功名,官不与民争利,生意买卖自然也就交给了许佑安的爷爷。
而他作为许家嫡二房的长子,没处京城的幼时与何畅自然是见过的,许佑安惨白的脸上泛着诡异的甜蜜,“我小时候还带他爬过树呢,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了.”
“哎,对了阿正,何畅说起来还算得上是你的堂弟呢,他可不叫何畅,他叫季昶,永日昶。”
箭矢深刻入骨,拔箭的瞬间能把人疼晕过去,季正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给大夫使了个眼神。
许佑安还在喋喋地说着,“我就说他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叫这么普通的名字……啊!!!”
蓦地屋内一声震天的惨叫,把屋外守着的人都吓了一跳,片刻后季正则走出房门,唐昊跟何畅连忙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敷了药,睡着了,”季正则甩了甩嗡嗡疼的脑袋瓜。
季正则瞧着同样等在屋外的季侯爷,原来那就是血缘的熟悉感,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人面善的很,情敢是这幅身体的亲爷爷。
“大夫,说伤口虽深但不在要害处,只要按时喝药,多养养就能恢复如初。”季正则对着众人交代后,拉着自个媳妇道了声告辞,转身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可不是原主,对于亲人还有什么执念,他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阿正哥。”阿英道。
“嗯?”季正则做到椅子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阿英拉下他的手换上自己的,轻慢的揉着,“阿正哥,你在不开心吗?”
季正则拉着人做到自己腿上,把头深深埋在自己的颈窝里,忽然一种无力感充斥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这股安心的气息充满整个鼻腔,“阿英,要是今天被射中是你,我该怎么办。”
要是射中的是你我该怎么办,要是你想起来一切,要是你像那疾风的骏马一样,越走越远我该怎么办。
怀里的人顿了一下,季正则在外人面前想来是稳重的端方君子,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流露过如此不安的一面,阿英的心顿时紧了一下,他抱紧季正则的脖颈,小声道:“阿正哥,以后不会了。”不会让你担心了。
皇帝的老子遇刺这么大的事,整个西北都跟着抖三抖,最后抓到的那个刺客还是刚升进甲班的学生,一时间豫州地界从官场到书生人人自危,生怕沾上半点麻烦。
而季正则和阿英作为少有的嫌疑排除者,则趁着这段时间不上课好好放松了一把,他拉着阿英在豫州城里满大街的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