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那个……”裴钰五大三粗了一辈子,这会打了一夜的腹稿却不知该怎么张口。他和徐闻英虽没有更换过定亲的庚帖,但他确实是从到大都把徐闻英一直放在心里。
现下从小定下的媳妇成了别人的,连孩子都有了,彻底没了他的份。虽然心里懊恼不甘,徐闻英失踪一年,他却只认为人死了,却从来没去寻找过,姓季的却能跑到这么远来找媳妇,单是这一点他就输了。
裴钰纠结了会说:“那个……他对你好吗?”
“嗯?”徐闻英反映了下,才知道他是问季正则对他好不好,他微笑着道:“裴大哥放心,阿正哥对我很好。”
“真的,我是说真的,”裴钰一时间脸色涨红,“你不要委屈了自己,他要是对你不好,我就去揍死他。”
徐闻英笑着说:“真的,他真的对我很好,裴大哥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咱们小时候真的就是长辈们开的玩笑,有一种好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季正则给他的好,给他的爱,跟所有的人都不同。他能在自己脑子糊涂,相貌丑陋,所有人都嫌弃的时候,不嫌弃他喜欢他。
也能给他,别人给不了的平等和尊重,更能在他犯错的时候把他寻回来,包容他,仍旧愿意给自己一个家。
世间再也找不到对他更好的人了。
“不一样的好?”裴钰不太明白,兄弟间的好是背靠背能为彼此担着命,那夫妻之间不就是娶了个人,知冷知热晚上一个被窝吗?
徐闻英道:“嗯,不一样的,裴大哥以后你就明白了,阿正哥还在等我,我先出去了。”
“那我也一起出去,”裴钰道。一出门就见姓季的等在门口,裴钰虎着脸没好气的看了眼季正则,“哼”了一声鼻子朝上走了。
“阿正哥,”徐闻英话语里隐隐藏着雀跃。
季正则主动拉起他的手说:“走吧。”
橙光打散了洒在了石板路上,凄冷的寒风此刻也好像被橙光暖过了一般,季正则的发梢微微被风吹起,蹭在徐闻英的脸上带着一丝痒意。
徐闻英眯了眯眼睛,片刻后轻声说:“阿正哥,你背我吧。”
阿英正面对着光,眼睛有些正不太开,两列浓密的睫毛投在眼底成了扇子的形状,微红的嘴唇已经看不出受伤的苍白。
季正则上前一步,亲了下鼻尖然后转身半蹲着,“阿英,上来。”
就在徐闻英退后半步想要趴上去的时候,季正则却突然站直了身说:“现在还不能背你,伤还没好。”
本就是一时高兴倒忘了自己身上带伤,徐闻英稍微有些失望,不过转瞬便把自己的手放到季正则手心里,“那你拉着我。”
季正则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抬起给他整理着北风吹乱的发丝,看着徐闻英的眸子也逐渐暗了下来。
他拉着徐闻英快步走回房中,关紧房门,还未到炕边便拖着徐闻英的腰将他抵在窗子上,底哑又有些凶的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嗯?”季正则低头狠狠的在徐闻英鼻子上咬出了压印,“以后不许叫他裴大哥。”
“从小就这样叫的,”徐闻英笑的有些狡黠,鼻子还有些疼,不过他更想让季正则亲亲他。徐闻英仰着连啄了口男人的下巴,道:“他问我,你对我好不好。”
“那我对你好不好,”大手推上了徐闻英的外袍,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徐闻英慌乱的说,“我说,阿正哥对我好。”
“对你好?”季正则把腰带扔到地上,脸贴着徐闻英的耳朵说:“我现在只想弄哭你。”
“让你像受了伤一样只能摊在床上,日日夜夜也只能对着我一个人。”
忽地窗子被撞的猛的晃了下。徐闻英咬着手指不敢出声,院中隐约还能听见小团子嬉笑的声音。
肩膀上的伤口也就勉强能够下地走动,猛的动作间,徐闻英明显感觉伤口被撕开,一股疼痛袭来,他咬紧了牙冠不叫自己疼出声。
季正则见势不对,气喘吁吁地问:“怎么了,疼了?哪疼?肩膀还是?”
骤然停下徐闻英绞了下劲,呜咽了声,勉力地道:“不……不疼。”
“别……别听。”
数九隆冬的风自然要比其他季节大,嬷嬷站在廊下抱着团子晒太阳,听着南边屋子窗户的响动,纳闷的想,今个不应该是西北风吗?怎么南边的窗户刮起来了。
季正则到了北疆将近两月,徐芳英也在三司受审接近两月,西北布防一事尚未有个结果,废帝梁禅在北狄营中自尽的折子就递到了京城。
第55章
季正则到了北疆将近两月,徐芳英也在三司受审接近两月,西北布防泄露一事尚未有个结果,废帝梁禅在北狄营中自尽的折子就递到了京城。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朝廷便下令封锁了驿馆,扣留了北狄使者严禁任何人出入。
北狄的使团还在跟大昭朝廷讨价还价。
废帝却已经死在了北狄人手中,满朝文武哗然,征讨之声喧嚣直上。皇帝当即通过了北征的提议,并责令户部以最快的速度拟出粮草供给方案。
朝中不平静,国子监的这些将来赴仕途的学子们,自然也都跟着议论纷纷。
许佑安和唐昊坐在书馆里,听着辩论声神色凝重。
“北边又要打起来,”许佑安道:“也不知道阿正在北边怎么样,不过好在让他找到了阿英。”
唐昊也担心地道:“现下修远县和青山县是最不太平的,不过听说前一阵子的北狄袭扰,是阿英临危力挽狂澜,修远县才不至于落入北狄之手,听说圣上也有让徐闻英做先锋,戴罪立功的意向。
去岁战败军事布防泄露的事还没有调查清楚,现在徐家正在风口浪尖上。皇帝在这个时候重启徐家,想要让镇国公府复起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阿正刚找到夫郎,”唐昊道:“这会徐闻英又要上战场,他免不了还要跟着提心吊胆。”
许佑安附和道:“是啊,还是普通家的哥儿女儿最好了。像这种高门大户的子女,继承荣耀的同时,也跟着承担了普通人家想象不到的风险,不过唐昊。”
唐昊询问的看了眼,许佑安接着道:“你真打算和丞相府结亲?”
从初入京城开始,唐昊便在一次宴会上与丞相府的千金偶遇。丞相千金姜晗温雅漂亮,又有哪个男人能不心动。
丞相府门第何等之高,本就一次偶遇,唐昊却也不敢高攀。哪知丞相千金姜晗却差使丫鬟,主动相约茶会。
一来二往之下,唐昊也不免心动。
那一人之下的姜丞,相似乎也对寒门出身的他没什么成见。只把他叫过去,温言询问过家中情况,并道,只要他在明年的春闱取得一甲的成绩,便可以向丞相府提亲。
纵然多次茶会诗会相约,两人也是谨守本分,只远远的坐着对望,最多也就穿过几次纸条。
对于这门亲事,唐昊还没想好该何去何从,“与丞相府结亲,纵然在仕途上以后有依仗,姜小姐……我也不是不喜欢……”
“但是,佑安,”唐昊轻笑着道:“你不觉得吗?虽然正则和徐闻英看似坎坷,但他们这样的感情才是最让人向往的。”
“你说的我当然明白,我对我家季昶就是这样的,”提起未婚夫郎,许佑安忍不住荡漾,“我家季昶,他就算要月亮,我也要想法子捧回来给他。”
唐昊:“……”他好像就不该提。
见他脸色不对,许佑安立马把话拉回来,“不过,感情都是要相处才能好,我记得阿正刚成亲的时候,还总骂阿英呢。”
“没准你和丞相千金成婚以后,相处久了就能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呢。”
想起那个行走坐看都极为规矩的倩影,唐昊轻笑不语。
但愿吧。
肃亲王府这边季晨晖已经给了确切的消息,仗一定是要打,而且还是以把北狄王庭彻底打散为目标。
季诚和老公爷徐晨,已经开始召集人手,准备把重孙子小团子接回来。
他们两个大的管不了,要打仗了小的必须要接回来。
“老伙计,你的好孙子阿英已经找到了,他和阿正在一块不会出事的。”那个小子跟自己一样,从现代而来,不管是有没有血缘这层关系,季诚都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
季诚道:“我孙子阿正简直就要把你家阿英,放到心尖上宠了,你孙子一声不吭的就跑了,还得阿正巴巴的去找。”
“儿孙们的福禄比我们的厚,会没事的,”季诚安慰着拍了拍徐晨的肩膀。
原本忧心不已的徐晨,被他这一口一个孙子的弄的松了眉头。
徐晨道:“要说有最有福气的还得是你,在乡下就能娶个世子,一把岁数了,还能有这么大的孙子上门,可真是厉害。”
这话看似明面上恭维他,其实不就是说他是个挺大岁数的泥腿子,管教不好儿子,快六十了,临了临了还弄出个私生的孙子出来。
“嘿,你这个老东西,好心安慰你,”季诚笑骂道:“你还不知好歹,我孙子怎么了那点不好了,你阿英再好也得给我孙子生孩子!”
“生出来的孩子,还得姓季!”
提起这个徐晨心里就不舒服,他两个孙子文武皆上层,却全都落到了他们季家,而且没有一个是像样娶过门的。
徐晨当即翻了老脸,大声道:“姓季多什么,再有一个我就让阿英,和芳英都给我改成姓徐!”
“你神气什么!”徐晨嚷道:“你当是你生儿子呐,小团子也是我们徐家的孩子,不光是你们一家的!”
刚从大理寺被放出来的徐芳英,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两个加一起一百多岁的老头声如洪钟,跟菜市口骂街似的在一块梗着脖子对骂。
徐芳英不似徐闻英不到十岁就去了北疆,他在国公府长到了十几。
从幼时起,这位季侯爷就是他们家的常客,这两个人通常就是下棋下到一半,就能掀桌子,喝酒喝到尽兴了,饭桌上就能抽刀比试刀法。
经历过那么多生死,再见到熟悉的一幕,徐芳英差点没当场哭出来,他高声喊道:“爷爷!”
徐晨和季诚同时闻声望去,互骂声顿时停滞,徐晨直接站起来,抖着声音说:“芳英,你回来了。”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三司会审还没有个结果,徐芳英现在就回来,根本就不合常理。
徐芳英撩袍下跪道:“圣上,我在大理寺狱中像皇上请命,让我去北疆守城参战,圣上准了让我去北疆戴罪立功。”
“如果胜了我和阿英继续接受三司调查,如果败了……”徐闻英道:“如果败了,那我就和父亲和数万的已故的战士一样,以身殉国。”
其实调查了几个月,徐芳英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皇帝御驾亲征,北疆的布防兵部必然有备份。大战过后,他们徐家军死上惨重,有机会参与布防的都已经死了。
而圣上调查的好像不光是他们徐家。
先是徐芳英毫无征兆的被放出,再到第二天皇帝提出让徐氏兄弟,作为北征军的先锋,这一切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徐家出师不利,致使先帝都落入敌手。满朝文武反对徐家领兵的声音,喧嚣直上。其中当属姜丞相一派,言辞最为激烈。
季晨晖看着下方的群情激烈的官员,眼睛半眯着,根本揣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吵闹了半天之后,季晨晖道:“着文渊侯季晨曦为远征大将军,中路直隶调派五万人马增兵北疆,神机营八千营即日起准备出发,两军必须要在十日内在北疆汇合。”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刚刚还嚷着反对徐氏兄弟领兵的大臣,顿时额头上起了白毛汗。
陛下不是说,让徐家再掌北疆兵权。
怎么远征大将军会是陛下的亲兄弟文渊侯。
一群反对的大臣刚刚明白过来,他们都让皇帝给挖了坑。还没等缓过来神,就听上首的皇帝又道:“镇国公世子罹难已有一年,公国世子之位由其长子徐芳英继承。”
“另,镇国公府世子徐芳英,嫡次子徐闻英为北征军先锋,”季晨晖起身扫了一眼众人,道:“散朝吧,诸事明日再议。”
说完便甩着袖子走了,也不算身后的大臣如何三呼陛下。
丞相姜洪茂在皇帝走后仍旧是躬身送礼的姿势。
皇帝先是把要北疆军军权重还徐家的意图放出去,然后等着看自乱阵脚的好戏。
最后再把让自己的亲大哥,领兵北征。还有中路的五万兵马,此一去不知被姓季的一家,安插进去多少人马。
他们这位陛下,是要将天下所有的兵马,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啊。
数九隆冬金銮殿上的地龙的烧的旺,但也远没有让人热道额头出汗的地步。
姜洪茂缓缓的站起身,理了理头上的乌纱,不着痕迹的抹掉额定的汗后,与往常别无二致的走出了大殿。
朝廷的折子还没到,京城的家信就先一步到了北疆,在得知大哥已经被放出来的消息后,徐闻英整个人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晚上他躺在炕上,衣襟敞开目不转睛的看着季正则给他换药。
原本极深的伤口,经过这么多日子的修养,已经隐约能看出长出了新肉。若不是那天……他们两个情不自禁,弄的伤口开裂出血,估计能好的更快。
他和季正则分开许久,某些事情就像是白磷遇到了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