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烈收回视线:“我是。”
医生道:“姜先生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什么问题,可以出院,不放心也能留院观察一晚。”
临走前,医生秉持着为病人负责的态度,硬着头皮道:“医院禁止打架斗殴,两位……”
林厉退开一步,笑道:“您误会,朋友聊天而已。”
裴烈点头向医生道谢,迈步朝病房走。经过林厉身边时,他眼尾一瞥,冷冰冰地道:“林警官既然这么关心我和小鱼,六月婚礼时,还请一定拨冗到场。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我到底能为姜渔做些什么。”
说罢也不看林厉反应,径直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姜渔还睡着,中途翻了个身,从背朝外变成了面朝外。他呼吸很轻,被子随呼吸小幅度起伏。
裴烈在门口立了片刻,直到听见林厉在保镖的催促下离开,才小心地朝病床走去,尽量不发出声音。
姜渔的眼皮动了动,发出一声无意义的低喃,却没醒。
裴烈垂下眼,静静地看熟睡的男孩。浓长的睫毛像把羽扇,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画了妆的嘴唇有些干,遮盖了原本苍白的唇色。
似有种魔力,裴烈看着看着,心底的焦躁烦闷逐渐散去,只余无限的温柔。
除了没有健全的双腿,除了不能把姜渔抱起来,他还有什么不能给他?
只要姜渔想要,他可以给他全世界。
林厉凭什么跟他争?
意识到这一点,裴烈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此前束缚他的条条框框也倏地被打破。
浑身轻松。
姜渔的心跳得厉害,闭着眼都能感受到裴烈灼热的视线,觉得就快演不下去了。
他睡得浅,裴烈一动就醒了。裴烈刚走出病房,他就跟着跳下床。
病房外就是走廊,除了门还有扇窗,为了通风还留了条缝。他站在窗后,把裴烈和林厉的对话听了个全。
其实也没听全,在听到裴烈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的时候,大脑就当机了。
直到医生来了才让他回神,也给了他缓冲的时间。
重新躺回病床上,姜渔一直在想,裴烈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爱他的意思吗?
但是个反问句,也没直接说啊。
该不会只是为了在林厉面前演戏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姜渔的心又凉了半截,听到开门声时下意识就选择了装睡。
估摸着再不醒就该被拆穿了,姜渔睁起眼皮,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假装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裴烈报了个时间,顺势在床边坐下。
床铺陷进去一块。姜渔下意识挪着屁股,靠了过去。
“脸怎么这么红?”裴烈问。
“啊,有吗……”姜渔搓了下脸,声音有些不自然,“可能是睡觉太热了。”
裴烈握了下他的手,指尖冰凉。
姜渔:“……”
他错了,他刚才听墙角的时候又没穿鞋,光脚在冰凉的地板上站了半天。
裴烈的目光深了几分,指腹在姜渔脸颊睡出的印子上揉了下,道:“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没事。”
姜渔一动不敢动,心跳得厉害,被裴烈触碰的地方像是着了火:“我早说没事了……”
眼睛又倏地一亮:“那我是不是能回家了?”
回家两个字触动了裴烈,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好,回家。”
下床的时候,姜渔膝弯打软,差点摔了,幸好裴烈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能走吗?”裴烈皱起眉。
姜渔活动了下腿:“能走能走。”
一转念,他又装作为难地说:“好像……不太行。”
裴烈沉默了一瞬:“我让人推个轮椅过来。”
“啊?”姜渔被这脑回路整懵了,愣了两秒,“不用不用,你扶着我就行。”
裴烈抬眼看他,不置一言。
姜渔以为他不愿意,又活动了下脚踝,强行挽尊:“好像又能走了,呵呵。”
裴烈却收回目光,曲起臂弯:“那就扶好了。”
姜渔在心里欢呼一声,压着不断扬起的嘴角,挽上了男人的手臂。
回到裴宅,吃了个迟到的午饭,姜渔就被赶回卧室休息,他磨蹭着不肯走。
“你要去公司?”姜渔问。
“不去。”裴烈淡声道。
……
“你不睡觉吗?”
“你先睡。”
姜渔脸红了。叫他先睡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裴烈一会儿会来陪他似的。
刚想再说点什么,裴烈手机响了,边接边看向姜渔,目光催他上楼。
从医院回来的一路上,裴烈的手机就没停过,一会是秦远,一会是姜平,这个电话不知道是谁打的。
姜渔抿了抿嘴,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回房间一看手机,才发现有10多条未读信息。云景贡献了绝大多数。
云景:【小鱼你在哪儿?我刚才去医院他们说你出院了。】
云景:【你怎么会晕倒?生病了?】
云景:【不对,你要是生病了你哥不会是那个反应。】
云景:【你被人打晕的?谁?裴烈的仇家?】
……
姜渔嘴角抽了下,不得不说,云景在某些方面直觉还是挺准的。
他自动忽略了对方的问题,反问:【你去医院干什么?】
云景回得很快:【我去给你送饭呀,医院的饭那么难吃,谁知道扑了个空。】
姜渔有些感动,在聊天框里输入【谢谢大嫂】,手指却倏地顿住。
最后两个字仿佛自带音效,裴荣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头皮立刻炸了。
姜渔暗骂了一声,把打好的字删掉。
这会功夫,云景又发来两条。
云景:【你现在在哪儿?】
云景:【方便语音吗?】
姜渔思考了两秒:【我回家了,裴烈在旁边。】
隔了一会,云景才回:【好吧……】
姜渔:【你为什么会去摄影棚?】
云景:【这不想给你个惊喜吗?谁知道快被你吓死。】
姜渔:【林厉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景:【我要说凑巧遇上的,你信吗,呵呵……】
姜渔:【继续编。】
云景:【……是我把他叫过去的。林厉人不错啊,长得帅,还是你哥同学和同事,知根知底,身家清白,关键是对你有意思。】
云景:【他表现得这么明显,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
姜渔头疼:【多谢你提醒我,否则我都要忘了我已经结婚这件事。】
云景:【你和裴烈是协议结婚好不好?协、议!那也能算?】
“协议”这两个字直戳姜渔的太阳穴,他没理云景,退出了聊天界面。
除了云景,林厉也给他发了信息,让他好好休息,有事随时联系他。
姜渔盯着信息看了几秒,手指点了几下,回了个“谢谢”。
回完之后他就把手机静音,丢在一旁,整个人仰面躺在了床上。
想放空思绪,然而并不成功。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裴烈反问林厉的那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不……
你怎么……
“啊——”
姜渔又蹭一下坐了起来,懊恼地□□着头发,手指沾上发胶,黏糊糊的,凑近鼻低一闻,还有医院消毒液的味道。
他受不了这味,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澡,顺便清醒一下。
正在衣柜里翻睡衣,“扣扣”两声敲门响,姜渔回头看了眼:“进来吧。”
他预感裴烈会来找他,门没关严,留了条缝。门开后,果然是裴烈。
见裴烈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衣服上,姜渔解释:“我打算洗个澡,洗完再睡。”
裴烈轻嗯了声,走到床边的椅子旁坐下,拿出手机,回了条信息,见姜渔还木木地站在原地,挑了下眉:“要我帮你洗?”
姜渔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丢下句“不用不用”,转身逃进了浴室。
平时十分钟就能洗完,姜渔硬是拖到快半小时。要不是浴室里蒸汽闷得他快喘不上气,他还能在里面苟一苟。
从浴室出来前,足足做了两分钟心里建设,结果推门一看——
人呢?
床边的椅子空着,房间其他地方也没有裴烈的影子。
就在姜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发生太多事而神经过于紧绷以至于产生幻觉的时候,裴烈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姜渔脱口问道。
裴烈的脚步停顿了下,朝他走来:“回去换睡衣。”
姜渔心跳漏了一拍,总觉得裴烈话里有话,又怕是自己脑补过度。他干巴巴地“哦”了声,拿起毛巾擦着在浴室里就擦了半天已经八成干的头发。
刚动一下,手就被裴烈捉住了。
明明是他刚洗完澡的体温更高,但姜渔还是被烫了一下。
他下意识缩手,又被裴烈更用力地拉住。裴烈放低声音,语气却不容置疑:“坐到床上去,我帮你吹干。吹风机呢?”
姜渔找到吹风机连上电源,笔直端正地坐在床沿,后背朝向裴烈。
吹风机带头皮模式,风不会那么热。裴烈先对准手心吹了一会试试温,觉得合适才一手举着吹风机,另一手插进姜渔的发间,撩起一撮细软的头发。
在呼呼的吹风声中,没一会,整间卧室就飘满了洗发水的香味。
裴烈的手指仿佛带了电,在发间穿插的时候,激起阵阵电流。更要命的是,他的指背还会有意无意地擦过耳廓和耳后的一小块皮肤。
姜渔从来不知道他这里会这么敏/感,每被碰一下,身体就跟着抖一下。他只能死命抓着床单才不让自己叫出来,平整的被褥都被抓出了褶皱。
短短几分钟,他又出了一身汗,T恤贴在身上,挺得笔直的后背上,凸起的肩胛骨看得明显。
裴烈垂眸,目光在姜渔颈后的皮肤上逡巡片刻,关上了吹风机:“好了。”
姜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把吹风机收好,在裴烈的注视下钻进被窝。
佣人们每隔一天会晒一次被子。今天应该是刚晒过,呼吸间都是阳光的味道。
裴烈立在床边,没有坐下,也没有离开,和姜渔对视几秒后,突然问:“姜渔,你能睡着吗?”
姜渔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上扬的尾音勾得裴烈心痒。他弯下腰,伸手在姜渔脸上不清不重地捏了一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睡不着的话,让我陪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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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容易不容易,醋王总算开窍了。
晚上还有一更,求收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七傻子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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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姜渔怀疑他幻听了。
裴荣这一掌劈得他后遗症有点大。
然而裴烈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静静注视着他。床头的灯光照进他漆黑的眼眸里,姜渔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姜渔舔了舔嘴唇,盯着裴烈睡衣上没有系的第一粒扣子,睫毛颤个不停:“怎、怎么陪?”
裴烈挑了下眉,把球又踢了回去:“你想要我怎么陪?”
姜渔:“……”
他扫了眼床边的椅子:“是不是我想要你怎么陪都行?”
短暂的沉默,裴烈道了声是,还着意重复:“怎么陪,都行。”
配上低沉的语音,极易让人浮想联翩。
眼看话题要往少儿不宜的方向滑去,姜渔心一横,在被子里拱了拱,让出一个人的位置,用自以为平静实际紧张到不行的声音说:“就、就这么陪……你、你上来……”
裴烈直起身,眸光闪动地应了声好。
床垫的一侧微微陷了下去,一个热源贴了上来。姜渔下意识闭上眼,手在被单下攥着,紧张到十个脚趾都蜷了起来。在被子的遮盖下,从头到脚红成一个煮熟的虾米。
同床共枕吗?
这特马也太赤鸡了。
裴荣那一掌没白挨。
裴烈没有完全躺下,而是靠坐在床头,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姜渔眼睛用力地闭着,鼻子皱起,嘴唇也抿得死紧,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
裴烈感到好笑,其实自己也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
虽然他比姜渔大了整整十岁,但这几年一直清心寡欲,还从来没有和一个人离得那么近。
睡在一张床上,更是没有。
静静地看了一会,裴烈曲指在姜渔的脑门弹了一下。
姜渔反应慢了半拍,直到裴烈弹第三下才睁开眼,揉着脑门迷茫地问:“干嘛?”
裴烈没回答,笑着道:“靠过来一点。”
这一笑让姜渔直接愣了。
印象里,男人很少笑,面容总是紧绷着,而此刻,平日里冷硬的五官完全舒展,在灯下犹如蒙上一层柔光,闪动的眸光中尽是温柔。
姜渔心里那点星星之火再一次烧了起来。
然而只是从灰烬中冒出了点火星,还不会让他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被裴烈拒绝的记忆太深刻了。他生怕自己问出口之后,裴烈又给他来一句“想多了”,或者“这是我报答你的方式”。
想想都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