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挣扎在那么多人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被按着实打实打了几棍子后,他的呼吸和呜咽挣扎渐渐变弱,直到再也没有动静。
自始至终站在一旁观看的孔权朝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立刻会意,跑过去查看被绑在凳子上,背部血肉模糊的太监是否还有呼吸。
最后传到孔权耳中的结果,是对方死得不能再死。
“这下咱家也能回去,问心无愧地跟五皇子还有陛下汇报了。”孔权笑着,随手指了个带来的人,说:“待会儿你带人过去,把名单上手脚不干净的内侍都揪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乱棍打死。”
乱棍打死这四个字,他说的无比温柔。
但被他指到的人,却听出他话中的不高兴。
想必是为了刚刚那个太监说的话。
但他不敢表露心里的想法,只能低头应是。
孔权看了眼偷看他们的宫人,伸手拍了拍衣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没有人看到他嘴角扬起的愉悦弧度。
*
时光荏苒,眨眼间三年过去。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但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唯一不变的,是沈隋旸越发受人瞩目的现象。
南朝祖训规定,皇子年满十七就能离开国子监,进入朝中,和百官一起参与政事。
前面三位年长些的皇子比沈隋旸早几年入朝,他们确实有点小聪明,也短暂的掌握优势,但这些优势在沈隋旸进入朝堂后,顷刻间土崩瓦解。
沈隋旸在朝堂中的状况,可以用如鱼得水来形容。
丞相一派表面上看着不偏不倚,实际上做的决定一直偏帮沈隋旸,而朝堂拉帮结派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他们都是人精,虽然丞相从未有这种想法,但并不缺主动讨好的人。
在此情况下,站在其他三位皇子背后的大臣自然减少不少,甚至有很多墙头草,很快转投五皇子麾下。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他几个皇子居然联合起来针对沈隋旸。
这些暗流涌动,皇帝都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阻止。
不知是不是当年狼王一事让他受到惊吓,这三年来,皇帝时常因恶魔半夜惊醒,醒来不久就会发烧生病。
再健壮的人也扛不住这样折腾,更别说皇帝并不健壮。
三年后的今天,皇帝变得十分憔悴,看上去老了十多岁,成日里不是大病就是小病。大臣们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在害怕皇帝突然驾崩,如今太子未立,一旦皇帝出事,肯定避免不了一次战乱。
皇帝生性多疑,怎么可能猜不到大臣们在想什么。
他不想南朝百年基业、五代人的心血,因为他几个儿子的斗争断在那里。可他同样过不了心里的坎,立太子不就代表他身体撑不住,快死了吗,这种自己诅咒自己的事,皇帝绝对不会做。
没立太子最重要的原因是,皇帝不知道立谁好。
他是感激沈隋旸救了他,但因为先皇后,他心里的疙瘩还没消失,不想这样便宜她的儿子。
但其他几个皇子,抛掉不入流的小聪明外,压根没有一处可圈可点的地方。把太子的位置交给他们,还不如直接等被蛮族灭国。
说到蛮族,就不得不提一下这个蛮野小国,同南朝自古以来的恩怨。
南朝国界线同蛮族接壤,两国属于邻国,按理来说再怎么敌视对方,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可蛮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蛮族自然条件不算好,靠游牧为生,时常进兵骚扰边关接壤地区,抢夺食物布料。
这一来二去的,两国矛盾越积越多,谁也看不惯谁。
近几年来,南朝和蛮族矛盾大到难以调节的地步,大小摩擦不断,边关三天两头传来打仗的消息。
但蛮族有游牧民族的缺陷,那就是凝聚力弱,骚扰边关百姓时都是散兵散将,成不了大气候。
南朝没有人把蛮族看在眼里。
而最近有些不同,据边关传入京中的最新消息看,蛮族这段时间各部都在举行商讨会,打算凝聚起来攻打南朝,占领南朝后,土地瓜分。
这让南朝大臣感到愤怒,他们觉得自己被这种小国家挑衅,是一种奇耻大辱。
皇帝也是这样想的,但当他四下找可以胜任的武将去边关打仗时,突然发现朝中居然没有一个能用的武将。
南朝在当今皇帝上位前,就有重文轻武的趋势,但并不是特别严重,还有先皇后父亲那种厉害的武将在。
可当今皇帝上位后,重文轻武成了潮流,文官武将本就互相看不惯对方,这样一来,文官排除异己就不足为奇。
不少武将一气之下卸甲归田,朝中陷入无将可用的尴尬境地。
边关守将是当初先皇后父亲的人,算是少数可以领兵的将领,但皇帝不放心他,迟迟不下决断。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出现主张割地求和的人。
余钦听到这个消息后,难以置信的说:“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别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还在想着怎么内斗。”
坐在案前陪他下五子棋的沈隋旸笑了,意有所指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正有骨气的人能有多少,大部分人都是墙头草,换朝改代对他们来说,只是换了个效忠的主子罢。”
虽然有点现实,但这话说的确实没错。
不仅是大臣,就连百姓也是如此,他们不在意当权者是谁,他们只在意自己的利益。
知道归一回事,被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余钦没心思再下五子棋,他放下手中白子,不高兴的说:“不下了。”
在他面前,沈隋旸向来都是好脾气,听了这样任性的话,也只是无奈的笑笑:“我让人准备了冰镇西瓜和冰碗,吃不吃?”
“吃!”余钦眼睛一亮,心情瞬间变好。
沈隋旸眸中带笑,神情柔和,半点也看不出昔日面无表情的冷硬模样。
这些年的经历让他学会用假笑伪装自己,只有在小少爷面前,他的笑才是真实的。
看到小少爷脸上兴奋的表情后,沈隋旸第一次觉得自己做出争权夺势的决定很好。
小少爷怕热,一到夏天胃口就会减小,胃口也会缩减不少。
冰这种东西十分难得,供不应求。
丞相对这个儿子向来舍得,买下不少冰块运进京城,全堆到小少爷房里给他用。
在家不用被暑气折磨,但一入宫,就没这样好的待遇了。
宫里人多,冰块有限。
沈隋旸再怎么被重视,平摊开来,能分到的冰数量也十分有限。
可他人脉广,有门路,私下购买了不少冰块回来。
沈隋旸买冰块自然不是为了自己享受,他受过不少苦,忍耐力很强,又一心复仇,不想因为享受磨灭意志。
因此,平时沈隋旸都不会碰冰,只有在余钦过来时,才会让人把冰搬到房间来,顺便让人做冰碗或者冰镇西瓜。
吃完冰碗和冰镇西瓜后,余钦心情也平复不少,他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气鼓鼓的对沈隋旸说:“我父亲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最近二皇子在背后耍小动作,联合人想把你坑去边关打仗。”
沈隋旸被他那河豚似的样子逗笑:“我知道,帮我谢谢丞相。”
余钦:“你打算怎么做。”
见他丝毫不急,余钦也明白沈隋旸早知道这事,说不定现在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顺其自然。”沈隋旸将剥好的莲子放在白玉碗中,推到余钦那边,轻描淡写的说:“他想让我去,那我就去。”
“你疯了?”余钦瞪大眼睛,因为惊讶,他都忘了去吃莲子。
他不相信沈隋旸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沈隋安既然敢让人把沈隋旸弄去边关,自然不是打的将兵权送到他手里的计划,要是沈隋旸真去了,这一路上一定不会安生,说不准沈隋安算计的就是沈隋旸这条命。
好几个皇子在这三年陆续成年,皇帝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
不少人心里都打起自己的小算盘,皇帝就算想管也有心无力,更别说皇帝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掺和这件事。
“放心,我之前的打算就是去边关收拢兵权。”沈隋旸唇角微扬,耐心解释说:“沈隋安想让我死,我想借他的手离京,那就各凭本事。”
这一招很损,借用敌方的势力,在对方庆祝他深陷泥沼时,浑然不知他们实则在把他送向成功。
可想而知,要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为沈隋旸做嫁衣,肯定会气没半条命,狠不得亲手宰了他。
但沈隋旸不会让他们有那个机会。
余钦没有表态,而是抿着唇瓣,说:“这样很危险。”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沈隋旸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心里一暖。
他还没有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没有让小少爷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舍得出事。
许是沈隋旸眼中自信的光芒太过灼人,劝说的话压根说不出口。
余钦:“你心里有数就好。”他无奈妥协,转而专心吃起面前的甜品。
他能理解沈隋旸做出这种决定。
皇帝年纪越大越没脑子,反而学其他朝代的帝王,不分情况的弄起制衡之计。
最近朝中情况复杂多变,局势不再朝丞相那派一边倒。而是一分为三,变成以五皇子和丞相一派,二皇子和内阁首辅一派,以及三、四皇子和西厂一派。
三派形成鼎力之势,相互间斗争损耗惨重,但没人愿意放弃。
争权夺势、互相争斗带来坏处是,一旦有什么事情安排下来,没有人愿意主动去做,如果有人领了,就会有另外几派的人捣乱。
但在内阁首辅派和西厂派发现沈隋旸越来越厉害后,抛下恩怨,联手针对起他。
两方联合,同样不容小觑。
当今的朝堂用乌烟瘴气来形容,并不为过。
沈隋旸神情更加柔和,继续帮小少爷剥起莲子。
吃东西也不能安抚他担忧的心情,余钦忍不住问:“剧情进展到什么地方了?”
“宿主不用担心。”系统刚刚一直在听他们聊天,知道宿主想知道什么。
它接着解释:“按照剧情进展,主角即将前往边关,在同蛮族打仗时一战成名,顺利收服几位将领的忠心。不久之后,皇帝病重,宫里几位皇子内斗更严重,其中二皇子尤为出众,在赢过其他几个兄弟后,意外听到皇帝有意传位于主角的谣言,赶去逼宫。”
余钦:“然后呢?”
“这个谣言就是为了刺激二皇子逼宫的,皇帝真正想传位的是二皇子,连圣旨都拟好了。”系统说,“主角在关键时候赶回来救驾,皇帝在寝宫听到二皇子逼宫的消息,一气之下将传位诏书改成五皇子。”
接下来的剧情不用系统说,余钦也能脑补完整。
杀人诛心,沈隋旸在皇帝改完圣旨后出现,当着回光返照的皇帝的面,说出真相。
皇帝被活生生气死,剩下几个在背后被刺过沈隋旸、做出无数恶事的皇子,也得到该有的下场。
期间,沈隋旸或许受过挫折,但从未危及性命。
梳理完剧情,余钦才松了一口气。
见他出神,沈隋旸没有开口打断,而是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了好几个小时。
等余钦回神后,才开口让他留在宫里一起吃顿晚饭,等太阳落山后,温度降下来再走。
余钦想了想,他也有很久没跟余贵妃吃饭了,就点头答应下来。
吃完饭后,余贵妃留余钦陪她说话。
余钦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将回去的时间往后延迟。
穿着华丽宫装的女人站在窗边,回眸一笑,倾国倾城:“转眼间,咱们家小钦长这么大了。”
余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余贵妃话锋一转:“小钦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有的话就说出来,别害羞,姑姑帮你去提亲。”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余钦的头发,视线落在:“怎么说姑姑也是贵妃,她们会给姑姑这个面子的。”
“姑姑,现在说这些还早。”余钦不敢对上余贵妃的视线,她的眼睛很纯粹,仿佛能看透一切。
他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想要揭过这话茬。
往日余贵妃只要看到他脸红的样子,肯定会按照他的意思换个话题,但此时余贵妃不仅没有绕过这个话题,反而再次问了一遍。
余钦不想欺骗她,但如是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他犹豫,余贵妃心中一沉,神情有些恍惚。
“小钦,你实话告诉姑姑,你是不是跟沈隋旸……”她咬了咬牙,忍不住蹙起眉,一双眼睛里满是担忧。
后面的话余贵妃不好说出口,但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
如果说一开始余钦只是猜测,现在就能确认,余贵妃肯定知道。
“姑姑,你都知道了?”
余贵妃苦笑一声。
虽然余钦掩饰的很好,表现出看不上沈隋旸,把他当成跟班使唤的样子,可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更别说沈隋旸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掩饰过。
余贵妃向来心细,很多细节稍微用点心就能发现。
此时的她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才好。
缓了缓神,她忍不住问:“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什么?”突然被问,余钦有些发愣,等他消化完余贵妃的问题后,有些哭笑不得:“姑姑,你想什么呢,我们能有什么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