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算章慈安相信此道,也定不会为了他这一个祸害抄经忏悔的。
爱人,程水北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称呼。
“不会的,不会的……”
可程水北骗不了自己,这篇忏悔的经文在提醒他,他曾经犯下的过错,需要别人帮他忏悔。
程水北从关于蘸盐的面包的幻梦中被打回了现实。
是长久的安乐麻痹了他,让程水北恍惚回到过去,章慈安的改变让他以为自己还有放肆的资本。他甚至有片刻觉得自己感受到了章慈安藏在诗文和经文里的可以被称为爱的东西。
但父亲的死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有些事情无法被更改,他稍有差池还会走上那条过去的路。就像是在那个冬天的夜里救下了窦淑意,程文秋也会离开,。
没事的,程水北安慰自己,只要章慈安顺顺利利考上大学,就算以后读博士,时间也被延缓了一年。现在是章慈安读书的关键时刻,待以后一切走上正途,他只要适时带着哥哥离开,一切就都还来得及的。
程水北强打精神把演算纸装回原处,草草收拾了书房就出去了。
两个小时后,章慈安在楼下遇到放学回来的程南,两人一起进门,看见了窝在沙发上两眼无神的程水北。
“小北?”章慈安试探地叫出声,“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只见程水北恍然回神,好像刚经过了大梦一场。
程水北揉揉脑袋:“没事,下午大扫除来着,累坏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想吃什么我去做,排骨还吃吗?”
他急匆匆地往厨房走,却被章慈安连同程南一同拦下了。
“你确定你没事吗?”
程水北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儿人一样拍了拍手:“没事啊,我就是打扫了个卫生而已,你们俩要是真关心我下次就主动帮忙!”
章慈安这才放心,和程南两人各撤一步让开条道儿。
“马上考试了,学校收拾考场,就提前放假了,程南也是。”章慈安接着刚刚程水北的问话解释。
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有五天,只有五天。
程水北赶紧换话题:“那好呀,晚饭想吃什么,我来做!”
程南抢答:“可不可以吃饺子,刚刚慈哥教我擀饺子皮的理论了,合理运用向心力,我觉得我可以擀出很圆的饺子皮!”
“好,那咱们今天就吃饺子,每个人都要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就像吃蘸盐的面包
像在夜里狂热地疾走
再将嘴唇凑近水龙头,
像打开没有标签的沉重包裹
焦急、愉快、小心。
爱你,就像第一次
飞越大海,像薄暮
轻轻落在伊斯坦布尔。
爱你,就像说“我活着”。 ——【土耳其|纳齐姆·希克梅特】《爱你》
xx之前这个句式,前半部分是在说我尊重你的决定,后半部分是在说我想加入你的人生。小北需要这样的肯定和商量。
文中经文部分只是创作需要,要相信科学,拒绝封建迷信。
第42章 第二年(3)
2006年6月7日, 星期三。
考场附近大小道路都被管制,禁止鸣笛。
保险起见,这几天章慈安由恩叔和胡阿姨负责衣食住行。
程水北乐得清静。他的书店因为离学校太近处在封控区内也被迫歇业, 小程原本想最后和哥哥在这个家里好好待两天,可最后一门考试章慈安进考场之前给他发了消息,说考试结束想第一时间看见他。
收到这条短信以后, 程水北再也坐不住了。
他高考结束没有没人来接,因为何明穗带着全家去儿童乐园给邵何过生日了。
还没十八岁的程水北出考场的时候甚至在幻想, 说不定妈妈会出现在门口。
但幻想终归是幻想。程水北自己有了遗憾, 就不想让章慈安有遗憾。
他午觉也不睡了,钻进厨房煮了一壶酸甜解暑的酸梅汤,待放凉以后加冰装进保温杯里抱着出去了。
楼下的水果超市在促销, 程水北看见红红的大苹果就想起它曾经代表着的平安寓意, 顺手买了几个。
下午三点, 日头正毒,程水北抱着苹果和水壶在校门口等。
时间一秒一秒地走, 程水北比在场任何一位等待的家长都要煎熬。他害怕章慈安考场突然任性,就像一年前突然宣布要复读一样。他更害怕章慈安因为他这些时日以来的打扰发挥失常。
烈日和心理的双重煎熬下, 程水北口干舌燥。
他就是这时候发现自己染上了一紧张就想吃苹果的毛病。程水北的手不由自主地往袋子里伸, 像受了蛊惑一样。
考试结束铃响,程水北啃完了一袋子苹果。
他拎着袋子去丢垃圾, 以至于并没有看见第一时间走出考场的章慈安。
程水北回首, 恰看见在人群当中慌忙寻找、眼底有些许失落的章慈安。
他心头一悸,再不能平。
“这儿呢!”程水北朝章慈安招招手。
寻找的少年听见了远处的呼喊终于定神,略带激动地朝程水北小跑过来。
程水北把装着冰镇酸梅汤的保温杯递给章慈安, 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那边太热了, 我来这里凉快会儿。放心, 答应你的,肯定会来。”
他把苹果这件事掩盖了过去,好像只要他吃了这些苹果,所有人都能平安顺遂。
“嗯,我考完了。”章慈安仰头喝了两口酸梅汤解渴,细长的手掐在保温杯绿色的杯壁上,指节分明,白得发亮。
程水北笑着安慰他:“考完了解放了,离你的教授之路又近一步。大教授,今天想吃什么?”
现在还早,章慈安就算是一时兴起吃龙肉,他也来得及下海去捞。
“不用麻烦你了,今天可以和我出去吃吗?”章慈安小心翼翼地问道,手掌撑在程水北的头顶,替他遮住从树叶间隙里漏下来的阳光。
程水北:“当然可以啊,走,回家,带上程南咱们美美地吃一顿!”
他刚要走,章慈安却沮丧地拉住他的衣角:“可以不带程南吗,我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周围有记者认出了章慈安,正要往这边围,程水北来不及细想,反手抓着章慈安的胳膊就跑起来。
“快跑,十几台机器过来拍你了!”
他一跑,长、枪、短、炮也跟着跑。
两人气喘吁吁跑到没人的地方,这时候再回小区,肯定还要被围追堵截,程水北只能妥协:“等会儿给胡阿姨打个电话,程南还没吃饭呢。”
“好。”章慈安得逞地笑起来,开始和程水北商量要去哪儿吃。
程水北破为不屑,“切”了一声。
“三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像个小孩儿一样。”
章慈安刚选好吃饭的地方,无辜地抬头望:“你嫌弃我老了吗?”
章慈安三月过完十九岁生日,加上上辈子,确实是三十来岁,程水北无视他的委屈,认为自己说的没错。
和这样能商量会表达的章慈安相处,时不时还能甩甩脸子,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章教授选择的餐厅,是江朔还算上档次的唯一一家西餐厅,位置靠东,来这里消费的也都是城东的富户们。
程水北翻着菜单,心里却在琢磨着等会儿要给程南带点儿什么回去。
章慈安指节轻叩桌面,示意程水北:“要不要喝点儿酒?”
酒?程水北上次怒洗十三件衬衫以后就宣布戒了,开业那天周行昃再三邀请他都没喝一口。
但章慈安刚高考完,程水北知道自己抬头会看见什么样的眼神,想起前几天做下的决定,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以,你决定吧。”
不久之后,程水北会后悔他的这句话。
程水北下午吃了一肚子的苹果,已经没什么食欲了,所以更多时候是看着章慈安优雅地细嚼慢咽。
“好吃吗?”程水北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主动开口道。
“尚可,”章慈安聚精会神拿着刀叉,宛如在做什么科学研究,“没有你做的好吃。”
程水北已经习惯了他这样说话,换作刚开始还会感动一二,时间长了好像也能接受自己做饭真的挺不错的这个事实。
“那你以后去了禹南就吃不到了。”程水北提醒道。
章慈安却是一脸诧异地抬头:“你不去禹南吗……我是说,像从前那样。”
他在期待程水北生活稳定以后,慢慢走上之前的路,去禹南读个大学,再和他一起住进禹南大学的教授公寓。
程水北心知自己不会,但餐厅里小提琴悠扬婉转,一切气氛恰到好处,他不想扫兴。
“再说吧,”程水北端起红酒,要和章慈安碰杯,“我们在约会呢,专心一点,不要谈以后。”
“约会”两个字太为蛊惑人,叫程水北产生了他们恩爱了很多年的假象。
过去的他可能会无比憧憬这个场景,但经历过一遭生死之后,真的和章慈安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谈论爱情和以后,程水北已经不会有初心的悸动了。
章慈安的眼底是红酒熏出来的醉意,程水北的心底是即将分别的决绝。
“小北……”章慈安应该是醉了,在程水北的喋喋不休里,在琴声晕染的暧昧气氛里。
一报还一报,程水北叹了口气,上次来接人的是章慈安,这次就换作是他了。
程水北起身要去结账,章慈安却拉着他的手不放,小程不打算与醉鬼一般见识,只能一手拉着章教授,一手在兜里掏钱,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餐厅。
“你喝醉了,先站好,我打电话给恩叔让他来接你。”
程水北放任章慈安歪在自己身上,掏出手机要给恩叔打过电话,手机却被章慈安夺了过去。
章教授把抢来的手机塞在裤兜,程水北要想去拿,手要划过一个暧昧的地方。
与此同时,程水北发现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有了放肆的意头。
章慈安基本不喝酒,唯一一次喝醉就是在博士毕业聚会上,顺路喝了程水北一杯酒。
“小北……”章慈安在程水北的耳边呵气,用前所未有的暧昧语气。
程水北从耳垂到脊柱全部都酥透了。
章教授握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放,放的地方越来越不能说,让程水北想无视都无视不了。
还不如是喝醉了,两个醉鬼滚到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偏偏程水北清醒着。
罢了。程水北对着天笑一笑:“老天爷咱们打个商量,我最后放肆一回,你要是想劈我就明天再劈。”
程水北带着十九岁的少年走上了与回家方向截然相反的一条路。
刚来这个世界的头一回他们就睡过,那时候的章慈安带着上辈子的恩怨,手下并不留情,程水北除了疼就什么感受都没有了。
可现在这个喝了一点酒半醉半醒的章慈安局促小心的样子,会让程水北以为他在祸害未成年。
虽然少年青春的皮囊下是见惯风雨的沧桑内心。
“我……你不舒服,一定要说。”章慈安脸上泛着红晕,解程水北扣子的时候,柔声细语的,像只乖顺的猫儿一样。
程水北心一软,勾着他的脖子亲上去:“我不怕疼。”
他的确不怕疼,但怕折腾。
程水北眼睁睁看着章慈安自解开他衣服以后深吸一口气,然后猫儿变成了猛虎,只剩他自己“章慈安我这是腰不是栏杆”的抗议声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翌日,程水北在章慈安的怀抱中醒来,带着满身的红痕,还有几乎动不了的老腰。
他一扭头,章慈安眨巴着眼睛无辜得像昨夜往死里折腾的那人并不是他一样。
章教授轻吻程水北的额头,同眼底还有怨气的小程商量道:“跟我去禹南,好不好?”
他的手揉在程水北的腰间和小腹,力道合适,半分不曾偏移,是长久练出来的手法。
程水北叫这温柔爱意蛊惑,差点儿开口就是一声“好”。
但他清醒着,老天爷要来劈他,他不能把章慈安带上。
“算了吧。”
程水北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翻身去捡落在地上的衣服,背对着章慈安把扣子一颗一颗地扣好。
“我去禹南做什么呢,继续给你当地下爱人吗?”
章慈安没想到,刚刚还在自己怀里依靠的那个人,能一转眼就变脸。
难道昨夜的温存,都只是一场幻梦?
“小北——”
“你别叫我小北,听着怪恶心的。”程水北说这些的时候,压根不敢回头看。
他木楞地张嘴,说着越发伤人的话:“你教我哥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了,谢谢你处心积虑这么久,还让我和哥哥住进你家里。金屋藏娇,说白了不就是想睡我吗,现在你终于又睡到了,觉得怎么样呢,滋味还行吗,我的腰扭得还够劲儿吗,章教授还满意吗?”
他没有回头,所以根本没有看见身后那人逐渐攥起的拳头,和几经努力都没张开的嘴。
章慈安压根没想过,两人会是这个结果,昨夜的半推半就几乎让他以为一切如初了,但程水北却说不是这样的。
“小北,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教坏程南,我只是……”章慈安急着要说明一切,他相信程水北只是还在生病一时不能接受,是他操之过急了,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程水北却再一次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