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南:“他是我的家人,我当然会照顾好他。”
“你明年就该上初中了吧, 想去哪里上学呢?按照你现在的学习进度, 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读大学了,其实中学读不读都无所谓,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来禹南大学读少年班。”
的确, 在哪上中学、上不上中学其实对程南来说都无所谓,但他还是想都不想地拒绝了章慈安。
他说:“算了吧,我不能像你那样一意孤行的聪明, 我要是真的像你一样去学校里搞研究天天不回家, 家里就剩程水北一个笨蛋了, 他还在生病,会难过的。”
“好……”章慈安叫他的话噎住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初见的时候,程南就为程水北的梦话问过章慈安,那时候章慈安解释说他和程水北从前关系很好,后来是他因为种种原因让程水北伤心了。
看在章慈安最近表现还行的份上,程南决定信他一回。
“对了,我还有问题想问你。”程南忽然正了神色。
章慈安以为他有要紧的学习问题,赶忙回答:“你说。”
“就是……今天我同桌何璐璐给了我一块粉色的橡皮,让我给弄丢了,她不理我了。我怎么办啊……”
程南担忧着开始扣手指,扣完左手扣右手,到了也没等来章慈安的回答。章慈安挂电话前说:“这题我不会,我建议你去问问程水北。”
问程水北?笨蛋能有什么方法吗,程南不解。
“笨蛋”程水北在外头逗了一会儿狗就困了,等程南打完电话出门,他已经回到房间睡着了。
一切顺利,窦淑意最终同意了跟洛彤的合作。第三天早上窦老师的委派律师就来杂志社谈合同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庆祝《草木物语》销量翻倍的庆功宴上,洛彤终于接受了周行昃的追求,有情人终成眷属。周老板财大气粗给杂志社上上下下都发了红包,就连程水北家的狗都混到一个小红包。
一切走上正轨,周行昃感谢程水北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两人认真地讨论了一下午,周老板决定将杂志社百分之五的股份半卖半送给小程。
换句话说,就算是程水北哪天没法工作了,只要《神之火光》还在,他就能源源不断地从这里拿钱。周行昃此举是为小程考虑:程南长大了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小程不想来杂志社坐班,他总不能让程水北除了自己的事还时不时地来杂志社帮忙,到头来就领那点儿额外的奖金。给程水北分红,他和程南的生活就有了保底。
程水北很感动,答应有朝一日要是周行昃和洛彤真的结婚了,就让喳喳去给他们做花童,结果挨了周老板愤愤一拳。
又是一年圣诞节,程水北没有再庆贺的心思了,因为这个西方人的节日对他而言只是父亲的祭日。
老辈人会去坟头给死去的亲人烧纸上香,程水北和程南心想着爸爸的骨灰从未离开家,就只是在家里简单地拜了拜,将青瓷坛子前面的零食换成了大个儿的红苹果。
程南站在前面对着程文秋的骨灰说话。
“爸爸,我现在和程水北在一起生活,我们过的很好,明年我就该上初中了。对了我们还养了一条小狗,叫张飞,也叫喳喳,爸爸你怎么叫它都可以,它很聪明的!程水北说我们马上就攒够钱把程家小院儿买回来了,到那时候我就可以带你回家啦……”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程水北就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爸爸对不起,我当初应该多陪陪你的。程南现在很好,说不定能和章慈安一样长大了当状元、当教授。说说我自己吧,董医生说我的病现在已经好多了,好多人都在期待着我好起来,我不能辜负他们。冬天到了,我其实有些胆怯,因为章慈安要回来了,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做好了准备。爸爸,我在害怕,我害怕我和他的路还会像从前一样,我明明知道他还是要站到讲台上、走进实验室,他天生就是要发光发亮的人,而我天生就是一片阴霾,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爸爸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程水北只能偷偷倾诉心声,然后在倾诉过后和哥哥一人一半把祭品苹果都吃了。
寒假将近,程水北在前几月积极治疗取得的好转,好像在马上要和章慈安见面这件事的影响下有了前功尽弃的意头,程水北开始白天发愣,晚上睡不着,田字格上一天一天都是零蛋。
程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每天晚上到程水北的房里陪他说说话。
一月初,程水北在店里给喳喳换新买的衣服,小土狗忽然冲着门口的方向叫起来。
它已经半岁了,程水北认真在网上学了小狗社会化训练的课程教它,狗天才很快就学会了,现在外面有狗抢骨头喳喳都不会多看一眼。
它很少这么叫。
程水北以为是外面有别的狗经过,喳喳长大思春了,结果板着脸教训小狗“女孩子要矜持”的时候,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小北”。
“小北,我回来了。”
章慈安站在店门口,肩头还沾着薄薄一层雪。风从门外吹进来,他带着一身的严寒出现在程水北的面前。
“对不起,我太想见你,没有打招呼就回来了。”章慈安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指尖都冻得通红。
程水北一见立马心疼起来,没时间管顾旁的,立马起身把柜台里的热水袋递给他:“你先暖暖,我去给你倒杯水。”
一楼没放待客的东西,他转身要去楼上拿杯子,却被章慈安一下子拉住了。
“小北,让我看看你。”
微红的除了章慈安的指头和眼眶,还有程水北的脸颊。
可章慈安的手指碰到他的同时,奇怪的感觉再次袭来,八楼、圣诞夜还有那张照片背后铺天盖地的舆论在程水北的脑海里重现。
他很快把自己的手从章慈安的掌中撤了出来。察觉到程水北的小动作,章慈安才后知后觉自己唐突了:“对不起,我……”
这一刻,程水北又被自己的内心恐惧支配,原来真的到这一天,他拿不到一百分。
程水北抱起喳喳,躲回柜台里,企图用沉默对抗一切。
喳喳好奇地探头看来看去,一会儿看看主人,一会儿看看那个声音好像听过的奇怪男人。
外面下着雪,章慈安突然转身走了出去。
程水北的电话在他推门离开的那一刻响了起来。
“小北,对不起,我刚刚太着急了。你不要害怕,我不进去,就这样和你说,可以吗?”
程水北看门外,章慈安顶着雪站在路边,一手抱着热水袋不肯松,另一手拿着手机向他的方向挥手。
小程焦急地呼喊:“外面雪太大了,你快回来。”
可风雪声依旧通过电话传来,章慈安并不打算进来。
“来之前程南和我说了,说你最近总是睡不好觉,所以我一着急就提前回来了。”章慈安在雪里看着南北书店的招牌微笑,像是夜归的旅人看到了家的灯火。
程水北心里头酸酸的。
“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准备。对不起……”
章慈安却隔着门摇了摇头:“小北,你答应过我的,不要说对不起。我是来和你说谢谢的,谢谢你站在那里,谢谢你让我看见。”
程水北的心里,一半是想要冲到雪里拥抱章慈安的疯狂,另一半是拉扯他自己向后退的魔鬼。
“小北,你不用说话,我来说。”
“我给你带了徐记的蝴蝶酥,就放在门口,等下你记得出来拿。还记得我们之前住过的地方吗,现在那里还没有盖好呢,等过几年我再买回来,要装修得像从前一样……”章慈安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讲课的时候好听,做报告的时候好听,说细碎小事的时候一样好听。
程水北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把喳喳的绳子松开,放任小狗隔着玻璃观察外面的那个人。
“章慈安,你呢,你过得怎么样?”程水北小声地问。
听完这句话,章慈安的眉眼都温柔起来,好像在这一瞬间,世间的风雪都从他身边绕过。
“我很好的。还记得陈厚院士吗,他现在还只是教授,我又选了他的课程,他夸我课程设计做的好呢。小北,你不用担心我的。”
可他这样说,程水北反而更担心了。陈院士是章慈安上辈子的博导,也是研究院上一任的院长。而章慈安出事的那一年他已经卸任,新的院长吴林生不光和陈院士有隔阂,他还有自己的门生要提拔,章慈安碍着人家的路,明里暗里就被使了许多绊子,以至于他们两个的事原本只是个人感情问题,最后却闹大到全网皆知。
章慈安明明可以换一个导师,换一个和吴林生没有那么针尖对麦芒的导师,明明可以像避开窦淑意的死那样巧妙地避开一切,他却没有。
章慈安就像明白他所想一样,温柔开口解释:“小北,我怕我选了其他的路,余生就遇不到你了。”
哪怕知道前路艰难险阻,也要心甘情愿为他奔赴。
程水北走出来,推开门想走近章慈安。章教授却往后退了两步,一边摆手一边催促他回去:“外面风大,你先回去。”
最后两个人隔着玻璃对望,望尽几个月的风霜。
“听话,好好吃药,我先回家,明天再来看你,可以吗?”章慈安柔声细语地询问,耳朵尖已经被冻出了血丝,他却像毫无知觉一样。
程水北点点头:“好,明天见。”
明天他一定要鼓起全部的勇气,去赢得一百分。
“明天见。”章慈安笑着挂了电话,走进风雪里。
喳喳最后也没靠近过这个奇怪的人,穿着自己鲜红喜庆的小衣服焦急地转了两个圈,又跳回程水北的膝盖上趴着。
“喳喳,我们给小南哥哥打电话,告诉他慈哥回来了,好不好?”
程水北握着狗爪去按手机,拨给哥哥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通。他又给小猴儿打电话,问程南放学有没有去报刊亭。
“没有啊,”今天下了大雪,小猴儿早早就催奶奶收摊回家了。在程水北焦急的询问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北哥,中午小南来摊子上拿了点儿零食,说要带给他弟弟,他是不是去城东了?”
人人都知道程南在城东有个弟弟,程水北比谁都知道那个弟弟是谁。
更让他担忧的是,上辈子的哥哥就是走丢在去找弟弟的路上,就在这样的一个雪天。
坐公交车去城东这时候早就该回来,程南也被教育随身带着手机,他不可能无缘无故不接电话。
唯一的可能就是,程南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国际小狗日,祝喳喳节日快乐。
看来大家都会好好看作话,那不如在作话里布置作业:弄丢定情信物这件事(并不,指橡皮),请问程南该怎么做才好?
第49章 第二年(10)
圣诞夜的那种感觉再次袭来, 程水北心中的荒芜田地疯狂生长起恐惧,他又疼又害怕
来不及思索和管顾其他,他抓起手边的电话给章慈安打了过去。
“章慈安, 你到家了吗?程南说他去城东了,死小孩儿怎么打电话都不接,你快去邵家看看他在不在, 我马上骑车过去。”
程水北顾不上拿围巾,把喳喳抱回窝里栓好, 推门就要出去, 却被章慈安一口拦下了:“小北你别急,我马上给家里打电话让妈妈先过去看看。雪天路滑不要骑车,我现在回去找你, 听话, 在店里等我, 别出来。”
程水北一想窦阿姨过去是比他赶过去要快一点,心放下一半, 挂了电话就又给小猴儿打了过去,让他赶紧去家里看看程南有没有回家。
等章慈安过来的时间, 程水北仍在不停地给哥哥打电话, 越打不通越着急,差点儿要报警的时候, 章慈安出现在门口。
“小北, 我妈刚刚发消息说程南在邵家。你别急,先把围巾戴上,我和你一起过去。”章慈安带来了好消息, 程南没有出事, 程水北高兴得几乎要掉眼泪, 心急忙慌什么也顾不上,还是章慈安提醒他把棉服裹好。
外面停着一辆出租车。上了车,章教授解释说他今天原本打算步行回去,刚走没多远就接到了程水北的电话,马上打了车过来接人。
天这么冷,小程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受不了,章慈安在雪里走了那么久,应该冻坏了吧。
程水北低头去查看章慈安手指的那一瞬间才发现,从上车的那一刻起,他就紧紧地抓着章慈安的手没松过。
紧张,不安,程水北在又一次被阴霾卷袭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了抓住章慈安。
“不要怕,没事的,”察觉到程水北并没有把手抽走的意图以后,章慈安的指腹轻揉程水北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兔子,“妈妈已经过去邵家了,要把程南先叫回来吗?”
程水北摇了摇头。程南是去找他的弟弟程北的,他是没名没份的程水北,没有资格抢别人的哥哥。
他过去只是想看看哥哥,确认程南安然无恙。
靠近城东,程水北握着章慈安的那只手越抓越紧,在章教授经过霜冻的手上又掐出了指印。
章慈安忍着疼,仍在不停地关怀程水北的情况:“别怕,没事的。等下见了程南,我来和他说。”
等会儿见到程南和程北会是什么场景,他根本不敢想。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程水北从车上跌跌撞撞地下来,章教授的手他至死也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