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惧光,一触及便振翅而逃,一时满耳都是纷乱的鼓翅声。
肖倾施了个法诀让宫灯悬浮在空中引路,牵着马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就已琢磨出这个阵法的奥妙。
一路走来,入目皆是黑黝黝一片,看不清身在何处,也不知东南西北。他闭上眼沉入识海,被迷雾遮掩的道路豁然开朗。
堪破虚妄后,肖倾自识海中一眼望去,能一眼望到十里外坐落于山水间,那座国都的轮廓。
想着还有一段路要走,便就地生了个火,坐下来阖眼休息。
在这种地方,自然不能放松警惕,察觉有东西入侵安全线,肖倾尚未睁眼,袖中就射出一道暗箭狠狠钉在了那东西身上。
肖倾睁眼看去,待看清钉着的是什么时候,顿时头皮发麻,面上的血色都白了几分。
有蛇!
那蛇被钉在地上,居然还在不断挣扎摆动,肖倾只恨自己没钉住它的三寸,让它直接超生。
他冷着脸往旁边挪了挪,指尖一点寒光闪现,正要彻底了结它,突然被一声伴随着铃音的轻呼打断:“道长哥哥手下留情,那是我养的宠物。”
肖倾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还有人把蛇当宠物养!而且这蛇花花绿绿的,一看就是至毒之物,连毒牙都没拔,肖倾不由对说话的人产生了好奇,抬目看去,只见一彩衣如霞的女孩自迷雾中走出。
那铃音来自她的足下,她光着脚踩过潮湿的落叶,脚裸上戴着一圈金色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啷当作响。
小女孩胆子大得很,跑过去拔了插在小蛇身上的暗箭,小蛇立马缠绕着她的手臂爬到她肩头,仿佛受了委屈似得蹭了蹭小女孩的脸。
肖倾怕蛇,看得心惊肉跳,偏偏他面上不动声色,一脸冷傲。
然后肖倾就看到,那小女孩的耳后爬出一只很小的蜘蛛,停在她耳垂的位置,特别像一枚精致的耳钉,还有她扎着马尾的头发上盘着一只小巧的毒蜈蚣......
肖倾:“......”
小女孩亲昵地摸了摸蛇脑袋,朝他灿然一笑,道:“抱歉,是阿蛇惊扰了道长,劳烦道长高抬贵手,饶了小妹的蛇好不嘛?”
她笑嘻嘻地撒着娇,夜晚中那张美艳的小脸像是在发光。
肖倾呡唇,半晌后问道:“你一个小姑娘,为何喜欢养这些玩意儿,就不怕它们反咬你吗?”
小女孩自来熟得朝火堆凑近了些,伸手烤着火,闻言眉眼弯弯地笑道:“阿蛇它不咬人的,我们南蛮国善养蛊虫,我喂了他们血喝,它们便得一辈子跟着我。”
火光将她尚未长开的眉眼照得越发明艳,若是长开,必定国色天香。
但即便再美,肖倾还是不忍直视挂着她脖子上的那条花蛇,每看一眼鸡皮疙瘩都要造反,偏偏那小女孩浑然不知,还往他这边凑。
肖倾冷着脸,长剑出鞘,架在小女孩白皙纤长的脖颈上:“不许再靠近,否则下次就不会是划一道小口子这么简单了。”
剑移开时,她白皙的脖颈破开了一个很小的口子,一滴鲜血划了出来,很快就被挂在她脖子上的毒蛇给吃了去。
肖倾打了个哆嗦。
小女孩依然笑嘻嘻的,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她安抚好因肖倾突然出手而警惕起来的宠物们,眨着清清亮亮的眸子,仿佛瞧见了新大陆,惊奇道:“道长哥哥,你怕虫子啊?”
肖倾否认三连:“没有,怎么可能,只是觉得恶心。”
小女孩嘿嘿笑着,将身上的虫子都放在了地上让它们自己去玩,她站起来转了一圈,彩衣飞舞,停下来后笑着对肖倾道:“你看,现在我身上没虫子了,我能坐你旁边吗?”
肖倾没有回答,小女孩就当他是默认了,顺势坐到了他旁边,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炸起,她歪着头偷瞧着肖倾。
系统在肖倾的脑海提示道:【她是南蛮国唯一的公主,名叫羽裳。】
世人传闻,南蛮国的羽裳公主奇丑无比,生来不详,招干旱,引潮汐,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灾星。
肖倾侧目去看她时,羽裳明艳艳的脸上顿时绽开了一个笑,美得让人心碎,若是她能长大......也该是位名震四海的美人。
肖倾生了恻隐之心,声音也放轻柔了些,随便起了个话头道:“你一个小姑娘,就不怕这些虫子吗?”
羽裳歪着头满不在乎道:“我从小就是被阿满装在蛊虫罐子里长大的,原本或许是怕的吧,哪有小女孩不怕虫子的,但处得久了,看虫子也觉得眉清目秀。”
肖倾:“......”
原文剧情里倒是有提起过,说是羽裳公主三岁那年,南疆爆发了很严重的蝗虫之灾,蝗虫过境片草不存,国王因此愁得日渐秃头,羽裳公主看在眼里,便用自己的血饲养了许许多多能对抗蝗虫的蛊虫。
她五岁的时候,饲养的蛊虫就数以万计,说一句在虫罐子里长大的,还倒是说轻了。
既然这人主动找来,必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刚刚那个悄无声息靠近他的花蛇,或许就是试探他的。这个小女孩看似天真无邪,但身为南疆下一任的王,对自己又是如此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是等闲之辈。
肖倾懒得跟她耍心思,眸子冷了些,低声道:“公主既然给了我令牌,如今露面,为何不自报家门?”
羽裳笑容未变,明艳夺目,像是冬日里开得最艳的腊雪傲梅,她纤长的眼睫簌簌微颤,兀自低头轻笑:“说来也是好笑,我原只是想把陆谨之引来帮我个小忙的,却不想连带着肖道长也屈尊来了野蛮之地。”
肖倾心中一动,道:“我傅师兄可确实来过此地?”
羽裳扔了一截木柴进火堆里,看着溅起的火星神色恍然了一瞬:“数月前他确实来过,我求了他,傅道长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答应带我进扶桑若木去,可是最后,我出来了,他却没出来。”
似是怕肖倾误会,羽裳连忙接着道:“跟我没关系的,而且扶桑若木里并没什么危险,傅道长又法力高强,很可能是自己走了。”
肖倾沉默后,问道:“扶桑若木里有什么?”
羽裳没有遮掩,直接回答了他:“是一具仙人的尸体,但由于我闯进禁地,惹恼了阿满,所以昭司将仙人躯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带去了哪。”
阿满,是南蛮人对父亲的称呼。
肖倾忽然想起在陆明豪卧房下的暗室里看到的那个棺材,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如今陆明豪又重回南蛮,身上恐怕也将那个棺材带着走的,毕竟血祭,说是祭祀司木之神,但更重要的,确是用血祭之术结木之精魂来保存尸首。
肖倾垂眸,眼睫覆盖在眼睑上,禁欲又圣洁。
羽裳听外界说肖宫主长相妖魅,颠倒众生,以色侍人,如今看来,这传言果然当不得真,面前之人明明美若天仙,清清冷冷的,气质纯净,恍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绝世倾城。
等了会儿,羽裳见他又不吭声,便只好坦白道:“我在扶桑若木里看到了南疆国的未来,我想解救我的国家。”
她低垂着忧伤黯淡的眸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南疆国的虫瘟是人为,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只能努力再长大一点,可是那日扶桑若木的水镜里,我看到时间不再等我,南疆爆发了一场灭顶的瘟疫。”
“那虫瘟,不过是瘟疫降临前的苗头,大家却习以为然,生于安乐,瘟疫爆发的时候,必然手忙脚乱,举国震荡,但阿满不信我,朝臣弹劾我,大家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我就像个恶人。”
羽裳的眸子里,盛着茫然无措,她却掀起嘴角轻嘲了下,迷蒙眸子里眺望的盛世繁华,仿若镜花水月一般,一眨眼,就不见了。
羽裳收拾好乱糟糟的心绪,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美艳动人的笑容,她歪头去看肖倾,声音清脆,徒然又将话题拐回了最初:“利用你的师侄,肖道长不会在意的吧?”
肖倾也回了她个情谊深浓的笑,上扬的凤眼里氲出千丝万缕的真诚:“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陆谨之:我以为自己是个花心大萝卜,喜欢上了除师叔以外的人。
肖倾:你喜欢的马甲,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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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传闻南疆藏有仙人血, 若所料不错,失踪的傅明秋来这里就是为了可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人血而来,但此等宝物, 怎可轻易赠予, 最后必然是徒劳而归。
肖倾总觉得羽裳公主对他还有隐瞒, 既然她不肯说,肖倾便与之虚以委蛇, 装作信了她,随她出了迷幻阵后, 一同进入南疆国的王宫。
南疆崇尚树草藤花, 以及蛇蝎蛛蜈,并不像电视剧里的王宫那般金碧辉煌, 反而灰蒙蒙的, 建筑上的缝隙里还长满了特意留着的苔藓,攀爬着各种藤蔓。
而用银饰打造的蛇蝎蛛蜈更是随处可见, 装扮在任何可以布设的地方,看得肖倾直翻白眼。
羽裳彩衣翩跹,如一只飞舞的彩蝶,她走在前面引路, 路遇宫婢也没一丝公主的架子, 笑呵呵打着招呼。行至一座高台前, 羽裳回身笑盈盈道:“我让人设了宴,今日道长哥哥便与我同饮一杯,醉一场浮华可好?”
肖倾没理由拒绝, 只得应下,并告知她:“我此番是易容前来,旁人都不知我是肖倾,你且不要告之他人。”
羽裳俏皮得眨了眨眼,应声道:“好,我谁也不说,但道长哥哥也不要告诉陆谨之,我引他前来的事哦。”
一个反派一个祸害一拍即合,各自心怀算计,相似而笑。
系统叹道:【大概长得过分美丽的人,隔着肚皮的心都是相似的。】
夜宴,珍馐海味琳琅满目,羽裳公主盛宴款待,两人举杯同饮,豪言一醉方休,实则都在心中暗搓搓想着灌醉对方趁机套出点话,然最后谁也没醉。
晚宴过后,一连几日都未曾再瞧见她,像是在忙祭祀典礼之事,宫中来往的宫婢也偶尔会在角落里偷偷提及。人命在南疆更像草芥,上百人祭祀,他们居然没有丝毫惧怕与对生命的敬畏,反而祈祷着那虚无缥缈的司木之神降下神辉庇护他们。
这日午后,肖倾折了些花枝赏玩,明晃晃的阳光下,付潜消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的黑暗里,跪地伏身道:“主上,都安排好了,那几只病变的阴煞已经被陆明豪转移到了他们的巢穴里,我们的人已经安插进去,主上随时可以动身。”
肖倾懒懒地掀了眼皮,问道:“陆谨之他们最近在干嘛?”
付潜道:“国都这边的虫瘟比外面更严重一些,陆谨之等人忙着帮百姓抵御虫瘟,似乎还在研制对付虫瘟的药剂。”
“嗯?”
肖倾眸光微动,就听付潜道:“羽裳公主暗中引导他们发现虫瘟不是自然灾祸,而是人为,像是想借陆谨之的手,除掉幕后控制这一切的人。”
肖倾冷冷笑了下,让南疆出现虫瘟,能调动森林毒瘴的,除了南疆昭司尤阿普还能有谁,只怕这又是一场为了王权的争夺。
但有一种直觉,他觉得羽裳公主和尤阿普之间,还有一个直指陆谨之的目的。
若是他们真敢对陆谨之动手,肖倾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毕竟陆谨之是师兄的徒弟……
但又有个声音在心里问他:真只是因为他的傅明秋的徒弟,所以你才护着他吗?
付潜在地上跪了良久,直到膝盖发麻,才听肖倾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午时,我就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届时你引着陆谨之到陆明豪那,我要亲眼看着,这对父子反目。”
陆谨之的黑化值,在此一举。他只有更快成长,看清身边人的丑陋,才能在这诡秘棋局中站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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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婵娟高悬,温度乍寒,肖倾披了一件黑色斗篷行走于夜色,就算是戴上兜帽将自己从头罩到尾,大半张脸被遮住也挡不住风华绝代。
驱车来到付潜所指的地点,山路过于陡峭,马车再无法继续往上攀爬,肖倾便下了马车迎风而行,走过曲折的山路,终于来到一个被重兵把守的洞穴口。
付潜已吩咐了下去,此时把守的这些都是万花楼的暗哨,肖倾进了山洞后仿佛回了自家后花园,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关押着那批阴煞的牢笼前。
青筋暴起,目眦尽裂,还是之前所见的那幅鬼模样。
肖倾取下兜帽,露出惊艳绝伦的脸庞,在黑暗里白皙得仿佛在发光,他回过头对一路跟在身后的下属道:“你想法子将这些东西都弄出去,在祭祀那天放到人堆里。”
下属不敢多言,应了声“是”后,小心翼翼抬起头打量面前之人。像他们这种常年奔波在外面卖命的,根本没资格见主上一眼,如此近距离观赏只觉肖倾美得惊心动魄,那是超破了性别界限,让人呼吸不上的美。
唯一存疑的便是,传闻都说主上美得妖魅,第一眼下腹起火,第二眼浴火焚身,第三眼硬如烙铁,但面前这人,为何反而仙气氤氲,像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仙神?
心里存着疑虑,面上却不敢泄露出丝毫,他低着头唯唯诺诺,就听付潜在前面道:“主上,这里关着的还不止这一批,是否都要弄出去?”
肖倾抬手支着下巴,指腹摩挲过艳艳的红唇,勾起懒懒的笑道:“不用,太多了引起动乱,让我怎么跟羽裳公主交代?”
言罢,他似含秋水的眼眸荡漾着狡黠的光华,想起什么乐事般轻笑出了声:“真不知,届时陆明豪是作何表情。”
然而他没等来这个届时,变故生得突然,往深处去寻徐财旺的时候,一阵大火毫无预兆得以迅猛之势燃起,火光中能听闻无比凄厉的阴煞嚎叫,下属疾步追上他,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力,让奸人趁机混入了我们之中,把关押的阴煞都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