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隐挑眉道:“跟上去瞧瞧。”
贺砚枝正好也有此意,二人话不多说走出大殿,见那抹鹅黄色身影闪入一处拐角,于是便连忙跟了上去。
娉瑶离开后顺着小路来到墙角,前面就是她和柳慈约定好的地点,再往里走会去到后山,那里有一条直通山脚的石板路,只是年久不用覆满了青苔,绿油油的一眼便能瞧见。
她拐过墙角后径直往石板路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上。
远远的娉瑶就看见一个人立在那儿,像是等候多时。
“书呆子,不是说好巳时么,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娉瑶忽地冒出来拍了下柳慈,后者微微一怔,转过身对上含笑的鹿眼。
柳慈退后一步拱手道:“怕误了时辰,不敢让公主多等。”
娉瑶见他这般拘束,不满道:“书呆子还真是书呆子,两年不见越发古板了。“
她俯身折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上刻意去逗柳慈。
“公主约在下来此,究竟所谓何事?”柳慈无奈地看着她。
今日寅时娉瑶就约他出来过,叙旧叙到一半被僧人早课打断,只得又约了现在见面。
“急什么,让你带的东西呢?”娉瑶收回狗尾巴草,顾自拿着在空中甩着玩。
柳慈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和一瓶油,道:“公主意欲何为?”
娉瑶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玉镯:“帮我把这个取下来。”
柳慈看了看玉镯的尺寸,娉瑶的手腕虽细,但玉镯的口径也小,要拿出来怕是要废些力气。
“公主为何不让丫鬟取?”
“她们不会帮我取的。”
“公主这话何意?”
“哎呀你哪儿来这许多问题?就说帮不帮我!”
娉瑶被问烦了,夺过油和步,打开盖子把油浸润到布上,随即胡乱往镯子底下套。
柳慈见她塞得毫无章法,将手腕都弄红了,终是忍不住亲自上手。
柳慈动作十分轻缓,先捏住布的一头穿过玉镯底部,随后再慢慢抽出,逐渐包裹住手。
“快些弄,待会儿她们就要找来了。”
娉瑶嫌他动作慢,催促他快些,柳慈便尽可能加快速度,在既要把玉镯取出,又要不弄疼娉瑶的情况下,柳慈额上不禁出了一层细汗。
“我来我来。”
在往外取到一半的时候,娉瑶亲自上手,也不管痛不痛便用力拔了出来,在取出玉镯的一瞬间,她将其用力摔到了地面上,玉镯应声碎裂。
柳慈不明白她到底何意,就见她露着通红的手腕,随手捡了根树枝挖个坑把碎玉都埋了。
对此同样感到迷惑的,还有躲在暗处的贺砚枝和萧鸿隐。
“这玉瞧着同你那块差不多,应当极贵重吧?”贺砚枝不禁唏嘘道,也好在是旁人的玉碎了,若换作是萧鸿隐的,贺砚枝得心疼死。
萧鸿隐轻笑道:“公主这镯子可是贡物,旁人的又岂能与之相比。”
“便是贡物也未必好,若不然公主摔它做甚。”贺砚枝反驳道,再看那头,柳慈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公主何必与自己置气。”柳慈将随身携带的擦伤药拿出,一时间忘了尊卑有别,径直牵过娉瑶的手帮她上药。
娉瑶任由他抓着,嘟囔一句:“才不是同自己置气,这本就不是我的东西。”
“公主说笑了,非是公主之物,又怎会在公主手上。”柳慈沾了点药,轻轻涂在泛红的部位,娉瑶被刺激地缩了缩,但被人抓着根本收不回手。
娉瑶有些急了,道:“这是驸马给的,本宫才不稀罕!”
闻言,柳慈顿了顿:“公主……有驸马了?”
见娉瑶没有否认,他默默收回了手,把药递给了她。
“那这便是驸马对公主的心意,公主怎好这般辜负。”柳慈垂眸道。
娉瑶却不以为意:“给不给是他的事,要不要是我的事,莫不是无论哪个痞子流氓送个镯子本宫,本宫就要以身相许了?”
柳慈明白了:“所以公主所说的讨厌之人,便是驸马?”
娉瑶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他是新科状元,又入了三皇兄麾下,三皇兄为了巩固朝中地位,就让父皇把我许给了他。”
三皇兄?
贺砚枝反应片刻,轻声道:“又是贺昱。”
萧鸿隐补充道:“新科状元吴崇,寒门出身,才高性傲,当了数十年门客,如今总算混了个一官半职还攀上了贺昱这么棵大树。”
贺砚枝看向他:“你怎得这般清楚?”这些书里不曾讲到的事,贺砚枝可谓毫不知情。
萧鸿隐回道:“八年前,他曾是我家的门客,与我父亲同岁。”
贺砚枝算了算,有些惊讶道:“那这个吴崇今年应当……”
“若我没记错,今年四十有三。”
萧鸿隐的话让贺砚枝不觉看向娉瑶。
清风路过,吹起鹅黄色的衣摆在青山绿水间浮动。
娉瑶同柳慈说了驸马的情况,并表示自己死都不会嫁给那个老男人。
“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公主!直呼我名便罢了,还命人强迫我带上他给的玉镯,也不管我痛不痛……”
娉瑶说着便委屈起来,气得在埋了碎玉的土上狠狠踩几脚。
柳慈也皱起了眉道:“圣上不管么?若你不喜,他何故逼你。”
娉瑶冷哼道:“父皇才不管我们的死活,如今只有三皇兄在他面前说得上话,三皇兄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办法这才躲了出来,也不知何时就要被带回去了。”
柳慈眉头不展,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娉瑶。
娉瑶往脸上一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哭了出来,接过手帕,看到了上头绣着青雀的图案,意外欣喜道:“这不是之前我给你的那块么,怎的还留着?”
柳慈撇开视线:“公主赠物,自该好好保管。”
娉瑶想听的自然不是这个,奈何这个书呆子生来不会说好话,气道:“你就不能……”
她话说一半忽地停住,柳慈顿时有些茫然,听得娉瑶急道:“不好,云娘她们找来了,咱们赶紧走!”
公主离开得太久,那些丫鬟小厮开始满寺院地寻人,若是让她们看到公主与一个草民私会,后果不堪设想。
柳慈被娉瑶一把抓住,拉着往贺砚枝他们的方向跑去。
娉瑶原想着找个地方先躲着,待人走后再悄悄出去,谁知迎面便撞上了墙角处不知为何抱在一起的两人。
“他们为什么每回逃跑都往我们这边来?”贺砚枝咬牙切齿道。
他被困在窄小的空间里,身子与人紧紧相贴,快要喘不过气。
为了不被发现偷听,萧鸿隐情急之下拉过贺砚枝把他摁到了墙上,于是就成了这副模样。
“许是我们躲的地方安全……”萧鸿隐一手揽过他的腰,一手按住贺砚枝的后背,让他躲在自己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
娉瑶和柳慈看得傻了眼。
“二位大人,劳烦……挤一挤……”
身后脚步声渐近,柳慈不得不出声打破尴尬。
贺砚枝推了把萧鸿隐,二人往一旁挪了位置,让柳慈和娉瑶躲了进来。
一方矮矮的墙角,四个人排排站,整整齐齐,安安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架空,杜撰杜撰!关于上香礼佛这些规矩,查的资料多少都有些出入,就稍稍选了一部分用用,有任何错处切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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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云娘带着人往小路找来, 一群人散开,四处呼唤着公主。
墙背后,四个人保持着姿势屏气凝神, 静静等待那群人离开。
“不对, 咱们为什么要躲?”贺砚枝用口型同萧鸿隐道。
既然都被柳慈和娉瑶发现了, 躲不躲也无所谓。
谁知未等萧鸿隐开口, 却换来另外两人别有深意的眼神。
“大人……不该躲么?”柳慈也用口型问道, 感觉若是被发现,貌似他俩引起的反应更大吧。
“该躲么?”贺砚枝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看向萧鸿隐, 后者笑得意味深长, 对他点点头。
于是贺砚枝妥协了,反正躲着也不会少一块肉。
呼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有些甚至近得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然而那些小厮并不知道, 在他们以为没有路的地方却别有洞天。
娉瑶也是今早出门时意外发现的这处, 破败的墙角杂草丛生,足足有一人高, 将墙后的空间挡得严严实实,所以方才她才会带人往这里跑, 谁成想竟有人捷足先登。
她偷偷看了眼另外一头的两人,就眼下躲着的功夫还在不停地眉来眼去, 看来是她想得那样没错了。
云娘见这附近没有公主的影子, 便带着人往别的地方找去。
他们走后,四人又等了一会儿, 这才从走了出来。
“公主放心,此事下官定会守口如瓶。”
贺砚枝自知理亏,撞见了公主的辛秘, 便先一步作揖致歉。
娉瑶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意外地竟不追究,贺砚枝随即道谢。
趁着此时没人,娉瑶便先走一步。她走后,柳慈也向贺砚枝二人告辞。
“大人放心,今日之事在下也绝不会泄露出去。”
柳慈说得诚恳,贺砚枝不觉得有什么,待他走后便同萧鸿隐道:“咱们也走罢。”
萧鸿隐点头,二人回到禅房修整。贺砚枝有些口渴,出门添水时正好遇到车夫。
车夫姓刘名单,除了负责赶车外,还是那些这队伍里的护卫长。
刘单正要来敲门,见贺砚枝走了出来,便迎上去道:“贺大人,今晚的行动还请示下。”
贺砚枝颔首,让刘单先进屋里等着,等他添完了水回来,才把地形图拿出来摊开在桌面上。
图上绘制了整个伴山的地形,伴山分为西南和东北两座山体,形状似一对禽鸟。伴山寺位于西南的山体,占据了南面的半山腰,而除此之外的其他区域,图上则只标注了泉水树林,再无其他。
贺砚枝试着回忆原书,记忆中那些字段如今变得支离破碎,他勉强记起贺昱得了金矿后直接把整个山体搬空了,但未提及僧人之类,于是他指向东北那座山体。
“西南有伴山寺,若有凿石之声僧人应当会有所察觉,不如从东北找起。”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
贺砚枝看向萧鸿隐,询问他的意见。
“恩。”
萧鸿隐拿起笔在山体上画了三个圈,代表不同位置,分析道“这几处山壁有断裂之势,极有可能就在其中之一。”
贺砚枝觉得有理,指了指最小的那个圈,商量先从近的开始找。
萧鸿隐面上不动声色点头,实则却盯着最远的那处。
若按照前世,这矿脉是他与贺昱联手从太子手里夺得,最终是由他挑选的开凿入口。可如今一切有了变化,他不确定贺昱还会不会选择这一处。
“为免打草惊蛇,今日暂且派十人随我们查探。”
贺砚枝让刘单挑选十个身手灵活的汉子,准备好火折子和绳索等物,同萧鸿隐商量后决定亥末动身。
刘单得了令,退出屋子去准备人和物。
他走后,贺砚枝将地形图收好放在一边,转身坐上桌子,曲起一条腿踩着桌面,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边喝边盯着萧鸿隐,对方不解其意,凑上来莞尔道:“砚枝瞧我做什么?”
贺砚枝丝毫不躲避他的目光,好奇道:“阿隐对矿脉都这般了解,青松书院竟是连这都教?”
萧鸿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于是解释道:“不教,闲时从书上看来的。”
说完话,萧鸿隐等着贺砚枝的反应,见对方点头后便不再言语,顾自小口喝水。
看着对方喉结上下滚动,萧鸿隐下意识也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从他的角度看,贺砚枝以一种放松的姿势懒懒地倚坐在桌上,手持白瓷茶杯一晃一晃,像极了闲品香茗的仙人,而茶杯上留下的淡淡水渍,也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那稍纵即逝的红唇。
“愣着作甚?”
贺砚枝抬手在他面前晃晃,萧鸿隐回过神来,看着他摇摇头:“无事,只是在想贺昱会安排多少人手。”
“管他有多少,先去瞧了再说。”
贺砚枝让萧鸿隐也准备准备,他先前在赵吉准备的包裹里发现两套夜行衣,今晚正好能用上。
晚课的钟声回荡在空山晚林,僧人们齐聚大殿诵经。待晚课结束,僧人们禅修入定,贺砚枝和萧鸿隐换上夜行衣,在后山与众人会合,一行人整装待发。
待到夜阑人静,便由贺砚枝比了个手势,众人点燃火折子从后山绕至两座山体的凹陷处,由刘单领路,伴着心跳声在密林中穿行。
白日里刘单随僧人一起探过山路,眼下虽然视线昏暗,也能勉强认出方向。
为免在深山里走散,众人腰上都由一根绳子系住,各自保持着一定距离,如若发生意外,可用匕首砍断绳子行动。
贺砚枝和萧鸿隐跟在刘单身后,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草丛里不时传出沙沙的声音,贺砚枝一直保持着警惕,却不想被人忽地揽过肩头,暗镖从眼前快速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