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触电般缩回了手,语气染上哀求:“别,别这样……我不动、我不动他了,求求你也别动了……”
保镖居高临下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朝空……”
纪拾烟指尖蜷缩着,指甲快陷进了肉里,小声地啜泣:“陆朝空对不起……”
“真是个好地方。”
池南景垂眼,吹着茶杯上的清香烟雾,柔声着自言自语:“池眠的妈妈就葬在了这里,他一定也会喜欢。”
他看了一眼手表:“池眠也该来了。”
“找我什么事?”
话音刚落,池眠的声音从铁门外传来,很是散漫:“怪不得这两天找不见你,这么喜欢这栋别墅啊。放心,这地方我给留着,你安心在这儿养老——”
他的尾音戛然而止,有保镖给他拉开了门,于是眼前的一切就映入眼帘。
池眠蹙了下眉,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南景拐杖点了下地,笑:“没什么意思,你不是想要全权当家,那我最后送你一份礼物,当年吃里扒外的叛徒,现在对池家威胁最大的人就在面前,这么好的机会,不如一枪崩了他。”
旁边立刻有池南景的助理拿了个托盘上来,里面是一把崭新锃亮的手枪。
“不要,池眠。”
纪拾烟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突然直起了身子:“陆朝空他不会的,你知道陆朝空当时那样做只是为了能保护我,他之后一定不会对池家造成威胁的,你要是想要,我……我让他把他的公司给你好不好,池眠,你不要冲动!池眠!!”
池眠侧眸,看向纪拾烟。
美国枪支是合法的。
这里天高路远,陆朝空的人涉及不到。而且池南景本身就是个疯子,现在又近乎穷途末路,俗话说穷寇莫追,多疯狂的事情他都已经能干出来了。
池眠不知道,池南景到底是早就等自己夺权、还是在等他们来到美国参加比赛的时候。
“你的小美人好吵啊。”
池南景耸了下肩,皮笑肉不笑:“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割一根你男朋友的手指好不好?”
纪拾烟一怔,眼泪在眼眶不停打转,却死死咬住了嘴唇,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再发出来。
池眠的目光一直落在纪拾烟脸上,看到他无声地流泪,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
“你也好吵。”
他抱胸,语气不满对池南景道:“谁让你威胁烟烟的?”
“行。”
池南景做妥协状:“我错了。不过看你这么稀罕心上人,那第二个选择我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池眠看了他一眼,没忍住骂了一句“神经病”。
他立刻就明白池南景不是让他直接杀了陆朝空,而是让他做选择——在陆朝空和纪拾烟里,选择杀一个。
“既然你猜到了,那我就不说出来了,看把你的小美人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池南景笑了一下,对池眠道:“你应该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方圆几公里都是别墅区,根本不会有人听到枪声。”
池眠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他:“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来帮你。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可就不会做选择喽。”
池眠沉默了片刻:“我是没想到,你居然还在我的俱乐部有眼线,难怪我来之前试着联系了颜郁没联系上,你是怕他告诉我纪拾烟被你带走了吧。”
池南景不置可否。
“老头,我劝你别整这幺蛾子,你最后的时间和势力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对我的烟烟动手,你不怕你从这里踏出去后连国内都回不了、烂死在哪个街角旮旯?”
池南景吹了口茶,借低头的动作掩饰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冷。
又来了。
从纪拾烟还在池眠身边时,池眠就因为他做了太多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情,现在不在他身边了,还是会左右他的情感。
果然,早该除去这个祸害。
要不是陆朝空把他保护得太好,自己何愁来到美国才能找机会下手,而现在池家已经大部分落入了池眠手里,这是他最后威胁池眠的一次机会。
那又怎么样,自己知道斗不过池眠了,那就鱼死网破,池眠不让他好过、凭自己之前对纪拾烟做的事情也已经注定不会让他好过,那自己也不让池眠好过。
如果池眠杀了陆朝空,那自己的人会立刻把纪拾烟也杀了;当然如果池眠杀了纪拾烟,他还是能放了陆朝空的,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情况。
但不管哪种情况,他都会给池眠按个杀人罪送他进监狱。
想争家业,池眠还是太仁慈了些。
他从来都不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或者说他连正常人都算不上,池南景很有自知之明。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池南景抬起了头,脸上又恢复了和善的笑容:“你应该感谢我啊儿子,没了最大的情敌,纪拾烟不就是你的了么。我还特意了解过,陆朝空一死,你的俱乐部拿冠军不是轻轻松松?事业有成美人在怀,多少人艳羡。”
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池眠拿起手枪,对准了陆朝空。
第92章
他指着陆朝空, 目光却看着纪拾烟。
纪拾烟也在看他,眼底是绝望、无助、哀求,泪水无声的流着, 他知道话语此刻已经无力, 于是只能这么看着自己, 那双眼眸做着最后的挣扎。
像是前一世、还在自己身边时,每次被自己关进笼子的那般。
池眠已经好久没有从纪拾烟眼底看到过这种神情了——这种满足自己恶劣的偏执与掌控欲、让自己清晰地知道纪拾烟还属于自己的神情。
一时看到, 居然无比怀念。
但原因也很简单,现在的纪拾烟不属于自己。
好像池南景说的没错,杀了陆朝空是最一劳永逸的事情。
池家发展到现在, 池南景自己手上沾的鲜血从来没有少过, 自己和陆朝空争纪拾烟, 竟然没有想过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
多好。
爱人抢了回来, 池家没了最大的威胁,CJ也稳坐LPL巅峰。
池眠笑了一下,然而下一秒, 他突然转了回来,对准池南景的额头突然开了一枪。
刺耳的枪声伴随纪拾烟的尖叫响彻静谧的夜,鲜血混着脑浆炸了出来, 池南景的眼睁大到一半,似乎在池眠转过身时给怔住了, 来不及讶异与震惊,额头就瞬间被子弹洞穿。
池眠没有再看死不瞑目的池南景一眼,而是摸着枪杆,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你都知道烟烟在我心里比我的生命还重要、也知道我之前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怎么还要逼我让烟烟难过呢。”
“天天给我灌输杀了人你都可以我摆平的念头,不教点好的, 活该你自食其果。”
“都干什么?”
池眠抬头,目光淡淡扫过周围的保镖:“老头子现在死了,继承人是我,有你们这么拿枪指着主人的么?”
他把枪随便往口袋里一插,走向那边,想先去开纪拾烟的笼子门。
然而男生抱着自己膝盖,整个人还在抖,脸色苍白,瞳孔有些涣散,死死盯着池南景和他额头上漆黑还在往外流的洞。
“烟……”
池眠一个音刚出,纪拾烟就瑟缩了一下,向后逃去。
池眠静静站在那里,而男生的眼底满是惊恐与自我保护,两人静静对视了许久许久,池眠而后妥协了,先走去了一边。
他蹲在了陆朝空面前,看着后者微缩的瞳孔,语气却无比轻松,仿佛刚才开枪杀人的不是自己:“见笑了,我家从上到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真不知道你当时怎么待下去的。”
“你别自作多情,现在我把烟烟让给你了,不代表下一世我不会和你争。反正灵魂重生这种事情都真实发生了,我相信我下辈子还会记得烟烟。”
“最后一个事,别告诉颜郁,让他安心打完世界赛。”
池眠没有给他解开绳子、也没有撕掉他嘴上的胶布,然而下一秒,他还是被突然起身的陆朝空夺去了口袋里的手枪。
池眠一愣。
他呆了半晌,不可置信的目光从地上已经被割断的麻绳,缓缓转移到陆朝空脸上。
陆朝空抬手,撕掉了胶布,音线低淡:“池眠,你没有必要这样。”
“你……”
陆朝空边卸枪的弹夹,边道:“烟烟被他们带走,我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录音笔、摄像头、狙击手,我都有。我和你一样,要通过这次让池南景彻底进监狱。”
“烟烟在笼子里,目标范围太广,我不敢轻举妄动,但没想到你直接对池南景开枪了。”
池眠“嘁”了一声。
他抱胸,微眯起眼:“你还是那么贱啊陆朝空,如果我真的对你开枪,狙击手会先把我手腕打穿的吧。”
陆朝空没有接话,语气很冷:“录音我有,跟我去找警察,防卫过当不会判很久。”
“防、卫、过、当。”
池眠细细咀嚼了一下这四个字,挑起眼尾:“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杀人,我早都想送那个老头上西天了。”
“不要在这说气话。”
陆朝空俯下身,用缠在腕间的铁丝打开了笼子的门:“烟烟,没事——”
“事”字刚发了一半的音,他的双臂突然被人控制住了。
陆朝空猛然抬头,看见池眠很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别忘了,你还是在池家的地盘上。”
陆朝空胳膊一顶,反手挣脱开一个人,却随即有更多的保镖按住了他。
他的眼骤然沉了下去:“池眠,你够了。”
池眠朝他笑了一下:“陆朝空,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哪儿会让纪拾烟全心全意都只有你啊。”
纪拾烟对眼前的一切好像没有很怕,只是茫然,与困惑,睁着大大的眼,不知所措看着池眠和陆朝空。
他的眼尾还染着泪水,只是不再流了,身体有些发软,却扶着栏杆想要起身,去找陆朝空。
池眠知道他只怕陆朝空会死,在知道陆朝空不会死后,他便又立刻冷静了下来。
心脏传来一阵钝痛,明明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要彻底把烟烟放给陆朝空,为什么看到他眼里只有陆朝空时,还是会心痛。
不过这样……自己才更要继续了不是么,就算此生无法得到纪拾烟,也要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留下一个深入骨髓的烙印,下辈子他才还会记得自己,自己也才有机会继续追寻他。
“烟烟。”
池眠的手抚上了纪拾烟的脸侧,似是在怀念,又似是贪恋、怎么也看不够。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轻,像在自言自语:“还记得你的三周年忌日上,我说过,愿有来世,那时我会第一个认出你、继续爱着你。”
他轻轻笑了一下:“我没想到那时候你就听着呢啊,多讽刺,是不是觉得我就像个小丑。”
池眠也没想着纪拾烟会回应,或者他没打算等纪拾烟的回话,而是自顾自继续道:“就算这样,我还是要对你再说一遍这些话。烟烟,愿有来世,那时我会第一个认出你、继续爱着你。”
“纪拾烟,劝他一下。”
陆朝空已经喊了出来:“池眠你不要这样,你想想颜郁!”
陆朝空和池眠已经说到这样了,纪拾烟再觉得不可置信也必须相信了。
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响在耳边,他睁大了眼,声音染上一分惊慌:“池眠,你不要……”
池眠的唇边还挂着温笑:“烟烟,一命还一命,是我欠你的。”
他衣兜里也有一把很小的手枪,塞进了纪拾烟手里。
“烟烟……”
明明这两个字只念了不到二十年,池眠却觉得像是念过了数万个生世一般,在滚滚忘川上下沉浮,被浸没、冲刷净了所有温柔和念想,徒留一片荒凉。
“花房不在了,玫瑰花要依旧盛开。”
他握着纪拾烟的手,对准自己心脏,扣动了板机。
第93章
接下来的事情纪拾烟没什么记忆了, 就一直缩在陆朝空怀里,像只受到应激反应的猫儿,自动摒弃了一切外界信息, 只把脸埋进陆朝空肩头, 用他身上的淡香一点一点安抚创伤的心脏。
他好像听到陆朝空在和很多人用英文交谈, 被陆朝空抱着去了不少地方,还有警车、救护车的声音, 但纪拾烟一下也不想抬头去看。
他有些怕陆朝空去警局或者哪里时会留下他一个人,但陆朝空没有放开过他,纪拾烟觉得抱这么久陆朝空胳膊肯定会酸, 但他还是不想离开陆朝空。
于是他就一直被陆朝空抱着, 听他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知不觉还给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突然感到自己坐在陆朝空腿上。
纪拾烟揉了揉眼,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 发现自己和陆朝空在一辆越野车的车后座上,而开车的是之前来接过他回家的季闻英。
窗外的天边已经泛起了浅白,一缕微光顽强又挣扎地破开夜幕而出。
不知不觉都到了破晓时分, 纪拾烟侧过脸,正正对上了陆朝空幽深漆黑的眸子。
那一瞬间纪拾烟觉得陆朝空眼底蕴满了情绪, 他应该有无数话语想对自己说,但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陆朝空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像对待易碎品一般, 轻柔又无比珍视地、缓缓抚上了纪拾烟的脸颊。
纪拾烟仰着脸,任由陆朝空的手抚过眉眼, 后者依然沉默,只是纪拾烟突然就从他的眼底看出了一丝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