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总之你离那位摄政王远点,人家可只认你是左相之子。”吴培无奈叹气。
楚静安突然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我走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茶还没喝两口呢,怎么就要走了?哎?我说你怎么走这么快?”吴培叫了两声,见楚静安只顾离开,就摇摇头再叹一声,“这么任性,还不是因为有个做左相的爹和当太后的姐姐?”
楚静安径直回了府,进门之后脚步略顿,直接去了楚海德书房,而此时楚海德书房内也正有一场有关宴云河的讨论。
“忠王自请离朝之后,一直住在王庄,只今日却去见了苏墨,恐怕他目的不简单。”户部侍郎石延庆开口道。
他左手边的侍读学士邓术道:“苏墨自从辞官之后,一直以教导弟子为主,旁的事一概不管,他一向对朝堂之事只是愤慨有余,如今更是闲云野鹤、悠闲自在,若让他插手朝堂,他也不会愿意。”
“但他弟子都是人中俊杰,不说去年的探花,吏部和刑部,那也是有他的弟子在的。”
“苏墨桃李满天下,受过他教导的可不在少数,即便不做官的,那也是一方士绅了。”
楚静安静静走到楚海德身后坐下,他的到来只让在场之人微微侧目,并无人停止议论,这些人都是左相心腹,自然知道这位新近出现的左相公子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
就在这时,一人开口说道:“依我看,大家也不用如此忧心,你们莫不是忘了,忠王可是疾病缠身的。”
“说的也是,说不定是知道苏墨文笔好,想要求一篇文章呢?”他说到「文章」二字时,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
在场众人除楚静安外,都跟着会心一笑,那人接着道:“反而是右相,近日倒是不太安分。”
吏部尚书年事已高,近来又生了重病,请辞折子已经递了上去,于是下一任吏部尚书的人选成了朝堂的焦点。
本以为摄政王一退,他那一派的官员消停之后,整个朝堂左相已尽在掌握,谁曾想,半路杀出个路之言,在吏部尚书一职上跟他们揪扯不清,至今还没有定论。
不只如此,路右相还力保下多名摄政王一党的官员,现如今已经有不少原摄政王一派的官员倒向他了。
在众人心照不宣「摄政王命不久矣」这一点后,如今的朝堂党争已经从王相之争转为二相相斗,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左右二相身上,倒是给宴云河省掉不少麻烦。
楚静安静静听了一会儿,又默默退出了书房,如今里面的议题已经从摄政王转到右相,他对此毫无兴趣。
计家,计蕴送走了对他一通训斥的王府侍卫,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松开紧握的拳头,默默朝左边厢房走去。
刚推开门,就听到一阵咳嗽声传来,紧接着母亲开口道:“蕴儿,你回来了,王爷怎么说?咳咳、咳咳……”
计蕴给母亲倒了一杯水,“他说让我好好读书,以后报效朝廷。”
娥娘没心思喝水,只连连问道:“还有吗?他还说什么了?”
计蕴摇摇头,“没有,娘你是不是该喝药了,我去给你熬药。”
“站住!”娥娘叫住起身往外走的儿子,一激动又是一阵咳嗽,“你有事瞒着我?说清楚你今天怎么见的王爷。”
计蕴不答,娥娘就挣扎着起身,“好,你不说,那我就亲自去求见王爷。”
计蕴无法,只得将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娥娘,娥娘听完,抚着胸口,几乎要喘不上气,许久才说出一句:“你是要气死我吗?”
“对不起,娘你别生气,都怪我自作主张。”计蕴道着歉,拍抚着娥娘的背,“我去请大夫,娘你不要再气了,都是我的错。”
娥娘紧抓住计蕴的手,“我怎么跟你说的?忠王最近在赚取好名声,只要你拿着拜帖去王府求见忠王,说出原委,他定会帮你,之后你再将忠王的美名传扬开来,忠王一定欣喜。”
“可你怎么做的?你竟然去拦路,那可是要下狱的重罪,之后又不说自己的难处,你这样,还不如不去求见忠王。当初忠王可是派人送了帖子的,说明他并不在意你父亲的事。我是让你去求助的,可你都做了什么?!”
计蕴低着头默不吭声。
娥娘怎能不了解自己儿子?她情绪激动下,剧烈地咳了几声,无奈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父亲的死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因,怨不到别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摄政王他要演讲。
娥娘从没觉得日子这么难过过,自从丈夫春耕受惊之后,精神就一直不正常,时常想着摄政王要砍他头,整日胡言乱语战战兢兢,请了大夫也不见好。
直至他自尽,娥娘都觉得宛如梦中。
虽然偶然见到过一次丈夫疯癫的模样,但她那时并未往丈夫有病这方面想,也就没想到这一次计讯会到自尽的地步,也就在这个时候,娥娘才确定计讯是真的有病。
但计讯的死只是苦难的开始,有时候,落井下石的往往是身边的亲近之人。
因为计讯一事被人拿来在朝堂上攻击摄政王,之后摄政王选择离开。
于是有心人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信誓旦旦地说摄政王一定厌恶极了计家人。
计氏族人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们的田地,又将计蕴赶出族学,假惺惺地对娥娘说:“我们这样也是为你们母子二人好,日后王爷看见你们已经得到了惩罚,就不会取你们性命了。”
娥娘对这话自然是嗤之以鼻,她看透这些人的嘴脸,求告无门的情况下,只能靠着之前的积蓄过活,平时做些零活,也能贴补家用,等到计蕴长大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娥娘这样坚信着。
虽然王爷给了他们帖子,但娥娘从没想过去用。
直到一场重病降临到她身上,雪上加霜的是,计蕴又被退学了,每当娥娘给计蕴找到进学的地方,就总有人去传些风言风语,书塾的老师乃至一起进学的学生,都不欢迎计蕴。
娥娘意识到,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就在她焦虑之时,她发现城中多了很多有关摄政王的传言,这些传言全都是正面的,若说无人催动,娥娘是不信的。
这个幕后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王府之人,一个人做什么事总会有缘由,她由此推测,摄政王在引导民间舆论,他在乎自己的名声。
她如今病着,能不能好还是个未知数,若她万一有个不幸,那十二岁的计蕴就只能任人宰割,为此,她会想尽一切办法。
娥娘一句句教导计蕴,若是见了王爷该怎么说,既能让他怜惜计蕴的遭遇,又能让他意识到,帮助计蕴能为他获得好名声,谁知,最后却败在了计蕴身上。
计蕴此时不敢反驳娥娘的话,只一径沉默,娥娘知他固执,一时忧虑怒火交加,就这样晕了过去。
不提计蕴这边着急忙慌地请大夫,宴云河那边也没闲着。
他今日遇见计蕴拦车,虽不知原因为何,有没有背后指使的人,但多提防一些总没错,回府之后就使人去悄悄调查计家之事。
还有一事,就是王府当前的用人问题。
清荷正操持一场宴会,这是王爷自病后的第一场宴,虽然只是邀请府内的各位属官,清荷依旧对此很是上心。
上一次筹备善堂之事时,宴云河就发现这些属官对他唯唯诺诺,于是此次就想营造一个轻松的环境,让大家能够畅所欲言。
因为宴云河是想要这些人做事的,目前的情况非常不利于他用人。
顶头上司相邀,王府属官自是不敢不应,有心人也是想要表现一番,得到王爷的重用的。
待到晚间,众人纷纷到齐,晚宴终于开场,这也是宴云河第一次见识大郑的宴会,乐舞很优美,若不是今天这场宴,他还不知道府内还有这种表演职业。
欣赏歌舞之余,宴云河与属官们闲聊半天,期间他言谈温和,一改过去霸道作风,众属官渐渐放松不少。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云河放下装着清水的酒杯,突然对着满桌的佳肴叹了口气。
在场众人虽看似欣赏着乐舞,其实注意力都是在宴云河身上的,此时突听宴云河叹气,气氛霎时一紧,就连乐舞也停了下来。
宴云河挥手示意乐师舞者退下,露出忧愁神伤之色,对着底下众属官又叹了一口气,这时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沉寂,免得王爷继续叹下去。
“王爷为何事忧愁?”吴余圣关心道。
不愧是左长史,王爷真正的左膀右臂,此话接的正好。
于是宴云河忧伤道:“孤在王庄之时常与佃农接触,他们连顿饱饭都是奢侈,孤却在此大鱼大肉,心中实在不安,深觉愧对百姓,以致难以下咽。”
典簿秦当满怀崇敬道:“王爷仁善,府内尚有些余粮,可供施粥数日,若王爷允许,属下这就去办。”
“施粥也只能略微舒缓心情,”宴云河愁眉不展,“孤想到有人仍在饿肚子,看到这饭食就不能心安。”
“啊,这……”
宴云河维持着面部表情不崩,在心内给他补全:“啊这,王爷真是矫情。”
还是吴余圣和他接触时间最长,略微了解他现在的脾性,试探问道:“王爷有何想法,只要能为王爷解忧,属下定全力以赴。”
底下瞬间传来一片应和声,宴云河扫视一圈,终于露出个笑容,灯火映衬下,将这笑容点缀上温柔的色彩。
“若是让孤和佃农食用同样的食物,孤的肠胃也无法适应。”宴云河敛容肃目,“所以,孤觉得若是让佃农也能吃上和孤一样的食物,就好了。”
话落,室内一片安静,众人显然是被王爷的异想天开惊住了,以致竟一时无言以对,就连吴余圣此时也是目瞪口呆,为王爷的天真而惊愕。
吴余圣甚至冒出了大不敬的想法:“看来王爷不只是失了忆,还失了智,这王府真的要完。”
宴云河却不与他们开玩笑,“诸位莫不是以为孤在说什么妄言?你们也都是熟读圣贤书的,难道读书之初就没有想过要为国为民做些什么?你们都不曾有过雄心壮志?如今窝在小小的王府,这一片天地就已经能让你们满足了吗?”
他站起身,朗声道:“本王不满足!身在此位,若不为百姓做些什么,还有何颜面称孤道寡?为何这天下要有这么多饿肚子的百姓?为何百姓生病了就只能熬着?为何有的人明明拼命努力了,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挺身玉立于正席,“孤想让百姓吃点好的不对吗?难道只有在朝堂上蝇营狗苟,拼个你死我活,才是这世间的正理?若果真如此,当初读书的初心都被忘了不成?那些书是进了狗肚子?孤在此告诉你们,若你们向往的是这种日子,那现在就可以离开王府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孤亦不会为难要离开的人。”
众人一时噤若寒蝉,当然也无人要离开。
宴云河的声音缓和下来,“若有生之年,能让天下百姓桌上添上一道菜,孤亦是心满意足,此生足矣。孤知道此事艰难,但孤相信,若诸位能助孤一臂之力,此事定然能成,诸位可愿助我?”
吴余圣当即答道:“我愿意!”
属官们有的面色激动,有的不以为然,但俱都起身下拜道:“我等愿意!”
宴云河端起酒杯,喝下一杯清水,“孤在此谢过诸位,尔等不负孤,孤亦不负诸君,今日与诸位约定,共筑大事。到时万万百姓也将铭记诸位,孤替天下百姓敬诸位!”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一口饮下,齐声道:“敬王爷!”
幸好宴云河是做过演讲的,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才能不磕绊地说完上面的话,虽不知上面那些话能打动几人,能有一个算一个吧,那样也算有了半个同伴了。
这些都是古代的知识分子,只服务于一人实在是浪费了,能者多劳,该担起更大的事了。
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要告诉这些人,他现阶段定下的目标已经与之前不同了,不要再一心想着往上爬了,他现在想的是种田,明晃晃地告诉大家:你们最好转变思想,不然就辞职吧。
因为是王爷宴请,众人并未饮酒过量,此时都还清醒着,既然他们没有异议,宴云河打铁趁热,撤下宴席,直接与诸人商量起后续建设问题。
“孤巡视王庄之时,发现有很多佃户租的地都是粗放种植,精耕细作的只有少少一部分,这样太过浪费了,孤打算重新佃租土地。”宴云河率先说道。
向来不言语的钟百道此时道:“王爷打算如何佃租?”
宴云河道:“每户人家量力而行,佃租的田地都要精心照料,同时孤只收取田地产出的一成,佃户必须严格按照王府要求耕种,王府会提供给佃户良种。”
秦当大惊道:“王爷不可啊,减免租子可以,在原有基础上减一成就可以了,减少每户人家佃租数量却是不可行。
不然那些佃户吃不饱肚子,是要闹起来的,况且,剩下的地还要找人佃租,那人数就太多了,朝廷怕是也要反对。”
宴云河道:“秦典簿所虑有理,但典簿不知,孤造出了一种肥料,给土地施足肥料,产量应能翻番,孤根据往年田地出息估算过,这个翻番的产量和粗放种植田地的产量相当,佃户生活影响不到,更何况孤还减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