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骨[穿越重生]——BY:PEPA

作者:PEPA  录入:06-07

  ……
  ……这般一惊一乍、来去匆匆的,秦念久都快以为是方才的自己出现错觉了——
  不是,三九方才的表现,怎生像是被什么东西镇了一下似的?
  刚疑惑地与谈风月对视一眼,便听那供完了香的谈昂之笑着唤他们:“好了好了,劳二位久等!”
  “……”
  又与谈风月交换了个眼神,秦念久清脆地应了一声,与谈风月并肩走上前去,在红案前站定。
  ——燃香三拜。
  ——闭眼默祷。
  ——又在睁眼的瞬间默契地一同开了天眼。
  天眼之下,万物显形,直看得秦念久情不自禁地轻嘶了一声。
  只见这宗祠内充盈着满室紫气,源源淌遍整个谈府,端是祥瑞逼人。这般吉星庇荫之下,就别说是三九这类没道行的小鬼了,若不是他身上的怨煞之气已暂被那老祖用灵咒镇住,怕待在这府中也是难熬。
  暗叹自己幸而逃过一劫,他小松了口气,随即再度陷入了疑惑:……这样丰泽的瑞气,又是因何而生、从何而来的呢?
  候在一旁的谈昂之见他神色愣怔,还道是家中宗祠有何处不妥,便有些紧张地上前了一步,“仙家这是怎么了?”
  “无事无事。”秦念久连忙摆手,总算记起了纪濯然在马车上说过的话,眼中划过一分明悟,“——来时听太子说,贵府祖上也曾出过一名修士?”
  哦,原来是在想这个。谈昂之放下了心来,坦然笑答:“是。不过已是好几辈之前的旧事了。”
  能留有这样深厚的福泽来庇佑后代,真不知是哪路大能……秦念久难掩好奇地望向了那红案上齐整的座座牌位,正欲一问,谈昂之已先行摊掌指向了其中一座,脸上有光地捋着长须道:“便是这位谈君迎,谈仙尊了——”
  怕老太君久坐不适,恰又有家仆来传话说午饭已备好,在宗祠处供香的一行人便移步向了饭厅。
  依她的心意上完了香,老太君得愿所偿,也不再闹秦念久了,一手拄着金丝藤杖,一手由谈夫人小心搀着,终于显出了几分旧任主母的仪态来,缓步走在前头。
  秦念久与谈风月则稍落后了几步,侧耳细听谈昂之侃侃而谈自家祖宗过去的故事,“——已是久远之前了,我也是听家中老辈传故事下来,方才得知的。那都是……我算算啊,约莫是在一百六七十年前左右吧——的事儿了。说我们家的这位老祖宗啊,降生时便天有异像,那是祥云漫天,流风异动不止啊!——”
  自古以来但凡讲起名人降生之时,后人都爱替其牵强附会上些所谓“吉兆”,以此来彰显其命不凡。秦念久光在话本中都读过不少,各类说法各样描述都有,早看透了这类把戏,但这谈太傅嗓音低厚,说起故事来语气又十足生动,听着虽不觉有多新奇,却也不觉无趣,便陪在一侧不时点头,盼他继续说下去。
  谈风月亦是这般想的,同样难得地没露出轻蔑之色,只边听着边摇着银扇,分心一路赏过庭院中的各样小景。
  “而后此子渐长,果然聪颖异常、性情不羁——”
  ……聪颖异常、性情不羁,说白了不就是脑子灵光,但是调皮捣蛋呗。秦念久暗暗失笑。
  “当时的本家——哦,那时谈家还未入朝为官呢,不过在世代皇都经商——说远了说远了,咳。当时的本家见他早慧,又自己颇有主见——”
  ……懂了。开窍得早,但是野性难驯、不尊教诲。
  “怕自家实力不济,教毁了这根苗子,便将他送至了宗门——”
  ……了然。自己家实在管不住了,欲要将这惹祸精甩给宗门管教一番,治治他的脾性。
  “由那宗门摸骨一探,果然是个根骨有灵的!便将他收入了门下,不日后竟也觉着自宗实力不济,怕白费了他的根骨,便将他转介到了另一宗门——”
  ……明白。连宗门也管他不住,于是要将这祸水甩给别宗。
  “如此,短短两年间辗转过了三五个宗门,终由一位独自清修的仙翁将其收为了关门弟子,那时他方才八岁——”
  ……才八岁就这么能折腾啊?
  秦念久好笑地听他说着,渐在脑中勾勒出了一个活泼肆意的少年模样,挑了个谈昂之喘气的间隙插话问道:“而后他便一心修道,不曾再归家了么?”
  “哪儿哟,”谈昂之笑着捋了捋胡须,“听家中老辈说,谈仙尊每隔数年,过年时便会回家一探,不时还会携友人一同回来,用一餐团圆饭呢!”
  ……居然还是个不抛尘俗的修者,奇哉奇哉。
  岔完一句,见谈昂之又开始说反话似地胡吹乱捧那“谈仙尊”了,且还颇有些讲得陶醉其中的意思,秦念久便趁他不察,偷拽了拽谈风月的衣袖,小小声嘲他,“……该不会这没个正行的‘谈仙尊’,便是老祖你那忘却了的前尘吧?”
  “……”谈风月凉凉白他一眼,“……谈姓又不鲜见,哪有这么巧的事。”
  从他忆起的画面中便可得知,前尘中的他不过是话多了些,远不似谈老爷方才话中描述的那般顽劣。
  单从性情上来看便心知这二者绝不会是同一个人,秦念久不过是单纯想闹他,又拽了拽他的衣袖,正预备扯些歪理来据理力争一番,余光就见谈昂之突然拿手轻叩了一记前额,想起什么似地闷闷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位谈仙尊啊,还有一件趣事可讲——”
  秦念久连忙收起小动作,摆出了一副诚心听讲的模样。
  脑中想起的事情太过逗趣,谈昂之还未开言,便已被逗得直乐了,稍缓了缓才道:“在有他之前,他的母亲便与我夫人一样,已育有了四个儿子。怀上他时那是盼星星盼月亮啊,日夜祈求——就求是个女儿!
  “貌似也找过云游道人来府中求算——许是那道人收了什么好处,或是学艺不精吧,铁板钉钉地说是个女儿。
  “于是府中预先准备的各样物件也都是要给女儿用的——吃的、穿的、玩的……结果一落地呀,嘿,谁成想还是个男孩儿!
  ……这,充其量只能说是场乌龙吧,有何可称得上“趣”的?秦念久纳闷地看着他,没看见谈风月兀地僵住了摇扇的手。
  “仙家莫急,这还没讲到呢。”谈昂之瞧见秦念久眼中的不解,笑得胡须微颤,“他母亲那个失望啊,简直气了个倒仰,而后便气不过地给他起了个小名——”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故意买了个关子,“仙家可知这小名叫什么吗?”
  秦念久确实好奇,十分配合地摇了摇头,催他快说,谈风月却只觉着后颈一阵冰凉,许久未曾浮出的三字问句重现脑中。
  ……为什么?
  ……
  雨后的庭院绿意深深,有水珠自窝卷起的叶片中溢出、滑下,落进锦鲤散聚成群的小池中,漾出圈圈涟漪。
  谈夫人携老太君先一步到了饭厅,回首招呼他们走快些。
  ——“二位准猜不着。”
  谈昂之朗声大笑,对谈秦二人道:“这谈仙尊的小名啊,居然叫‘妹妹’!”


第八十一章
  庭院中满栽的彩花绿叶都似一霎失了颜色,震惊、诧异、讶然……都难以形容谈风月此刻的心境。
  而在这复杂难言的心情之中,更多的、占了上风的、能让他轻易辨清的,却是一股深深的警惕。这股警惕伴随着几分悚意,仿佛丝丝扎入了他的骨中——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都说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可他原本不记往昔,一路走来渐想起了些许零碎画面,渐忆起了些微前尘,竟又全都不偏不倚地与这一路上所遇见的异事紧密咬合着……
  单一桩巧合是巧合,然而当过多的巧合堆聚在一起时,便难免叫人心生悚然了。
  一切似已不能用天意冥冥来解释,却又只能用天意冥冥来解释——他执扇的手仍僵着,连指尖都冰凉得泛了白,被秦念久轻撞了一下才勉强回过神来,转眼看了过去。
  秦念久原是没弄懂这“妹妹”一事有何可笑的,因而想悄声问他一句,却捕捉见了他眼中没来得及收起的波澜与茫然,不禁微微一愣。
  “……咳。”谈昂之方才讲了个自以为万分有趣的趣事,直把自己都给笑呛了,却见这两位仙家一个都未发笑,只能尴尴尬尬地咳了几声,快走两步将这话题揭了过去,“老太君都已入座了,二位也快随我进去用饭吧。”
  “……”
  视线仍两相交汇着,秦念久早与这老祖养出了一眼会意的默契,心中略有了些猜测,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谈风月眼中已重新归于了平静,拉着他随谈昂之踏入了饭厅。
  先前便已交待了后厨此番是要招待贵客,桌上的菜式琳琅,盘盘鲜泽诱人,盅盅炖汤亦清亮醇厚,引人胃口大开。
  本是五味俱全的一餐佳肴,奈何谈秦二人心里皆装着事,端是食不知味,连动筷的次数都少之又少,只不时浅抿几口炖汤,拿汤水充酒解忧。
  谈家人都随和,并无“食不言”这项苛刻规矩,谈夫人边给众人布菜,边劝他们多吃一些,又不时偏头与谈昂之聊上几句家常,再哄老太君多饮几口鸽子汤,倒是一派和乐融融。
  谈昂之说话风趣,三言两语便能将夫人逗得掩唇闷笑,总算平复了一些方才讲趣事却无人捧场的不忿,又舀起炖汤尝了一口,不吝赞道:“果然还是家中的汤水好喝,比那宫宴上的美酒还醇!”
  “说什么呢,”谈夫人嗔他,“让客人笑话!”
  “哼,”谈昂之又饮一大口汤,“本就是大实话!”
  既已讲起了宫宴……他将匙羹一搁,偏头看向了谈秦二人,目露探究地向他们打听道:“咳,二位莫怪我好奇一问啊……不知宫中这回又是出了什么异鬼精怪?”
  没等二人回话,谈夫人便佯怒地轻拍了他一记,“勿要多嘴多舌!”
  “……”谈风月从他的话中抓见了一个字,便抬眼望了过去,“为何说‘又’?”
  谈昂之听他这样问,反有点惊奇似的,“莫非仙家不曾听说过么,先皇在位时的那场狐妖之乱——”
  ……倒是听纪濯然提过一嘴,却不知详细。秦念久摇了摇头,“不曾。”
  “那我给二位讲讲!”谈昂之本就健谈,一见有故事可讲,话匣子便又打开了,“——咳,二位就当篇志怪小传听吧,真假暂且不论……”
  毕竟事关前代人皇,当朝大臣在背后闲议皇家,传出去怕是要惹祸上身……谈秦二人点了点头以示了解,听他侃侃开了腔。
  仍是那生动跌宕的语气,“传说六十二年前啊,先皇初初继位——”
  说那是前代人皇初初登上皇位不久,一日于殿中批阅奏折时,竟无端有血滴自梁上落下,骇得先皇惊悸一场,后又有宫人于皇城各处离奇撞见各样血迹,循迹找去,竟是成片成堆的鼠尸蛇尸——还都肢体不全、血肉模糊,端是腥臭难闻,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这时,恰逢一位名唤‘无名’的道人云游至皇都,向先皇断言此乃宫中有八尾狐妖作祟——”
  说到此处,谈昂之记挂着太子的嘱托,要他留心这二人究竟能力几何,便话音微顿,轻声一咳,“……斗胆考考二位仙家啊,二位可知这八尾狐妖,该要如何降服?”
  他话中试探的意味过于外露,谈风月淡淡看他一眼,语带冷嘲道:“太傅若想一试我们二人的能力深浅,大可直言,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谈昂之一噎,老脸微红,“这……”
  ……这老祖,心情一但不好便像吃了枪药似的……秦念久忙轻扯了扯谈风月的袖口,打起了圆场,“没事,没事……呃,据我所知啊,八尾狐妖,再多修出一条尾巴来即可成狐仙,直斩是斩不死的,唯有先将它的八尾斩断,方才能将其诛灭。”
  “……对对。”虽然这二人未有与自己计较的意思,谈昂之难免还是心虚地拿帕子摁了摁额角的冷汗,强忍尴尬地继续讲起了他的故事,“……那无名道人受先皇所托,在宫中探查过一番,便将那狐妖的假身揪了出来——谁能想到,竟是先皇还是皇子时,与他自幼同长起来的伴读!嗨呀,那可真是包藏祸心已久——”
  秦念久听得稍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听他续道:“于是那无名道人便用计骗出了这狐妖的八尾,将其尾尽数斩断后,那狐妖便也失了法力,束手被推出去剐了……而后道人因救驾有功,亦被封成了国师。”
  终于将一件故事讲完,谈昂之大灌了两口鸽子汤润嗓,不忘感慨点评,“——若非如此,真不知那狐妖会掀起怎样大的祸乱呢。”
  ……真是如此么。秦念久默默与谈风月一对视线,都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不信。
  无它,这故事中的破绽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先不说狐妖是妖类,又非狐兽,不食人饮血便已不错了,怎会逮着些老鼠蛇虫来吃,就说既然那狐妖的假身与先皇实为伴读,若它欲要祸乱朝廷,为何不一早发难,偏要等到先皇继位才搞些迷惑且无害的小动作出来……再说狐妖性情狡诈,万不会轻易露出自己最重要的尾巴来,又怎会被一个陌生道人“诱骗”,以致丧失了自己的法力修为与性命?
  况且它已修炼出了八尾,只需再渡一劫,修出九尾,即可一跃登位成狐仙了,不好好躲在山中修炼,偏要跑到宫廷中当伴读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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