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骨[穿越重生]——BY:PEPA

作者:PEPA  录入:06-07

  后半场宫宴无波无澜,那短暂的几刻惊变仿佛只是余兴节目般,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就连谈秦二人亦稍稍安下了心来——左右并没见国师当场发难,两个小叶子亦得以全身而退……
  皇都满城灯火仍繁,两人躲在宫门外稍偏的树影处,看着来赴宴的达官显贵们乘轿远去,欲要看看能不能等来那两个差点坏事的小叶子。
  树叶摩挲,将灯影碾得零碎。秦念久瞥着那四下跃动的火光,闷闷悄声一叹,“……要是还在青远就好了。神仙日子过着,没这么多事要操心,不用受那两个小叶子的惊……算算日子,今夜还有燃灯节可看……”
  ……都什么时候了,还记着这茬呢。谈风月好笑地扫他一眼,思索了片刻,沉吟道:“若你想看,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办法?”秦念久懒懒往树上一靠,“日行千里,一夜来回?那多费事……”
  “不用那么麻烦。”谈风月心中已有了主意,正欲卖他一个关子,就见他神色一肃,三步并作两步地擦过了自己的肩,又急跃几步,于不远处的小巷中揪见了那两个惹他受惊的罪魁祸首。
  “——你们两个!”秦念久恨铁不成钢地揪着他俩的后领,“谁叫你们那么莽撞的!”
  “……别提了。”叶尽逐已换下了那身太监服,却仍是一脸郁色,连与他争辩的力气都没了,老老实实地被他捉着,一副倒足了胃口的模样,“……我们还当是被发现了呢……退下去后听别的太监说起才知道、才知道——”
  他说不下去了,不堪受辱地扭开了脸。
  叶云停亦是一脸郁丧,好歹将他的话接了下去,“说是国师偏爱年轻生嫩的小太监,年纪越小越好……常将人唤过去……呃……”
  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秦念久抬手便狠敲了他们一记,气不过道:“年纪轻轻的,满脑子尽往旁的地方想!那国师会禁术,怎么不想想他是把人捉了去,作祭作镇了呢!”
  “不是……”叶尽逐有力无气地驳他,“我们打听过了,那些小太监都有来有回的,也没折在国师塔里啊。回来后有好事的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说……那还能是做什么去了!”
  “……”秦念久答不上来了,“这……”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谈风月单刀直入地问道:“国师抓着你们的时候,与你们说了什么?为何又放开了你们?”
  叶尽逐脸色更郁闷了,“……那国师说话跟拉风箱似的,我那时又紧张得很,怎么听得清……”
  白白受了一场屈辱,还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他忿忿揉了揉心口,艰难地回想了半晌,“好像是说……‘见你发髻,可笑’?”
  说着,他还满脸莫名地摸了摸自己束在脑后的发髻,“……真的可笑吗?宫中那些小太监……咳,那些人不都是这么盘的?”
  谈秦二人:“……”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云停听着好像也是这几个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犹疑道:“……莫非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将我们二人松开了?”
  谈秦二人仍是无语,听叶尽逐狠狠啐了一口,骂那国师,“哎,管他呢。要我看啊,他就是一个有恶癖的疯子、病痨鬼!谁知他疯疯癫癫地说了什么……待我找见了他祸国殃民的证据,定要将他诛之后快!”


第八十七章
  夜已深透,城中灯火依旧长明,却已没了什么人声,唯能听见道道短促的虫鸣。
  两个小叶子贸贸然做了错事,一个惊魂未定,一心有余悸,也未与谈秦二人再多言,匆匆辞别了他们,自觉回园林处找大师兄领罚去了。
  人虽已走了,秦念久心间却仍是余怒难消,口中骂骂咧咧的尽是迁怒之词,“……真不知那傅断水是怎么管教后辈的,领出来的弟子这般莽撞……就这还大师兄呢?!”
  那两个叶姓少年实为宗门长老之子,身份不低,又看他们生性天真活泼,便知他们在宗门内十足受宠,因而行事无忌了些,倒也正常。谈风月不似这阴魂般对人人都如此上心,事不关己地在旁摇着银扇,淡声劝他消气,“毕竟他们艺高人胆大——”
  ……这是在劝他消气还是在拱火呢?秦念久愤愤一甩黑伞,拿伞尖将一旁的树叶打得哗哗作响,“艺高看不出来,我看他们主要是胆大!”
  谈风月被他这无能迁怒的举动惹得闷闷轻笑,风凉地瞥着他挑眉道:“你不是与宗门人有杀身之仇,一向厌恶他们的么。若真见他们出了事,不在旁偷着乐也就罢了,怎还忧心得动了肝火?”
  “那能一样吗,好歹相识一场……”秦念久无语横他,“哪像老祖你这般铁石心肠……”
  谈风月心知他向来心软且善,不过逗他罢了,又是一声闷笑,执过了他的手,“是是。天尊消气——我们去看燃灯节可好?”
  “……啊?”秦念久先前不过随口一提,哪真有那闲工夫岔回沁园赏灯,急忙反手拉他,“不去不去,来回一趟多费时费力啊,麻烦得很,我也没真很想看——”
  “不费时也不费力,亦不麻烦。”谈风月但笑看他,遥遥一指城外的一座小山,“去那山巅处,即可看着了。”
  ……这老祖该不会是想说,站在山巅远眺皇都灯火彻夜明,便能充作燃灯节了吧?秦念久嘴角一阵轻抽,几度想劝他趁早回房歇了罢,三九还在谈府中巴巴等着他们归来呢……
  又终还是不愿拂了他的美意,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便走吧。”
  按沁园镇上那洛姑娘的说法,燃灯节时镇上漫天飞灯,繁灯伴云映星河,风弄光影聚又散,是番少有的静美之景……岂是皇都这满城晃眼灯火可比拟的?
  “是老祖你说上来便能看着燃灯节的啊,”秦念久轻轻磨牙,语带威胁,“若没看着——”
  “是,能看着。”谈风月笑着应他,“若没看着,任凭天尊处罚。”
  “……”秦念久不知想到了什么旁的地方去,微恼地横了他一眼,急急快走了两步。
  任山间夜露将衣摆沾得湿凉,他头也不回地一路向谈风月所指的方位走去,好似正蛮横地提要求一般,碎碎复述着洛姑娘所言,“洛青荷说那灯节上所燃的飞灯,皆是用镇上最好最轻薄的绸子作的罩子,上面绣着各类图样——山川之景、小猫扑蝶、云遮月影、彩燕双飞……”
  ……记得这般清楚,还嘴硬说自己并没真想看呢。谈风月嘴角噙着抹笑,稍落后他半步,慢慢随他走着,每听他提说一样,便翻手将手指轻轻一勾。
  掰着指头一连说了好几类图样,秦念久稍喘了口气,“——少说每种都得来一盏吧?”
  谈风月仍是笑,“都有。”
  心嗤这老祖自欺欺人的功夫真可谓一流,秦念久轻撇了撇嘴,自顾向山巅走去,强调道:“灯节上所燃的可是飞灯,能借火舌热气腾空翩飞的那种……啧,山巅到了。”
  这座小山并不太高,充其量只能算作座山岭,他止步于山巅断崖处,俯首望着皇都遍城灯火,似就在触手可及处般,美则美矣,却远不及他心中燃灯节应有的绮丽——
  又是轻轻一撇嘴,他望着那遍城火光,懒懒拖着长声道:“老祖,我欲看的燃灯节在何处——?”
  却听谈风月在他身后道:“你回头。”
  “……”回头便回头,还能变出花来么。秦念久满不情愿地依言转回了头,却一霎诧然。
  只见在他身后,有盏盏燃灯自谈风月掌中接连幻化而出,翩飞而起,直至漫天——
  当真如他所要求的那样,山川之景、小猫扑蝶、云遮月影、彩燕双飞……一盏不落。火光自薄如蝉翼的绸罩中映透出来,将上面所绣的小景照得栩栩如生,播下一地虚影,又烘撑着燃灯盏盏随风升空,近星揽月。
  头顶漫天燃灯,脚下遍城火光,秦念久恍惚好似正立于一片光明正中,怔望着谈风月那双满盛着暖光的眼。
  一片光明之中,谈风月笑望着他,走近前来揽他,问他,“如何?”
  “……”秦念久被他轻揽着,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像是想笑,又硬要强装出不满地嗤他,“……净会拿术法来充风流。”
  ——他本不过一介失忆阴魂,承恩还阳,只期盼能看一眼太阳是个什么模样,却因缘识爱,自此再无黑无冷再无寂寥,只有微温的怀抱,和这漫天绮光。
  他伸手回揽住谈风月,将眼眶枕在他肩上,半晌无言,后又闷闷嘲他,“……搞出这么大阵仗,深怕别人察觉不出这处有异状么。”
  谈风月只是笑——似是在认识这阴魂后,他才识得了该如何真心发笑一般——轻拍了拍秦念久的后背,“我在山外多施下了一重幻术,这燃灯仅你我二人可见。”
  “……”秦念久又是一阵无言,而后叹服,“……不愧风月老祖,风流之余不忘周全。”
  谈风月失笑,两指搭扣,弹了这阴魂一记,“风光这番难得,天尊却只顾着揶揄我,岂不白费?——”
  不消他再明示,秦念久凑过去轻吻上了他的嘴角,又被他按住了后脑,不由分说地压上了他的唇。
  ……
  繁灯伴云映星河,风弄光影聚又散。
  满山飞灯下,繁茂老树旁。谈风月倚靠在树下,任秦念久姿态懒散地枕在他腿上,仰脸看灯。
  灯影被风轻轻拨弄着,一时照在人面上,一时又挪了开去。他垂眼看着秦念久被浮光映亮的面庞,心间所想的,唯有“难得”二字。
  在他所忆起的幕幕画面中,他常只一人坐树上,看天看云,不知正想什么,不知正等什么。难得有此刻,与人一并坐在树下,那人看天,他看那人。
  ……难得一人。
  又听那人似是也在怅然想着心事,与他低低叹道:“……你说,上辈子的我们……可曾有缘一见?”
  所说的“上辈子”,既是他的生前,他的前尘。谈风月想他怕是还介怀着他们“上辈子”之间的正邪之分,便轻轻拿手覆上了他的前额以示安抚,避重就轻地笑道:“上一世的我性格可不似这般,你若是见着了我,也定不会喜欢。”
  他这人一向自负的,难得听他自损,秦念久原还有些讶然,又记起了谈老爷口中所述的那性情顽劣,教数宗门都拿他没法的“谈君迎”,便忍不住一阵闷笑,反过来宽慰他道:“我上辈子大奸大恶、恶贯满盈的,你若是见着了我,要拔剑杀我也说不定呢。”
  “怎么会。”谈风月似是从自贬中找见了乐趣,唇边笑意不减,“我一贯爱消极怠工、不问他人之事的,斩鬼除恶定也提不起兴致,哪会与你拔剑相向。”
  “你不会,你身边那正牌九凌天尊可不一定不会啊——”秦念久拿视线追着天上飞至云边的燃灯,漫无边际地道:“你不是说你一向爱美么,那九凌天尊怎么想也该是副天人之姿,老祖你为博美人一笑,拿我开刀也不无可能?”
  谈风月便轻皱起眉,满不赞同地捏他的鼻尖,逼得他不能呼吸,只能轻启嘴唇喘气,又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不正不经道:“……我看天尊你长相亦是不俗,想来若是上辈子我们有缘一遇,那‘秦念久’要斩你,我也定会拦着让他剑下留情。”
  “……”秦念久左右都说不过他,干脆没脸没皮地顺着他胡编乱造道:“照此说来,我们世世有缘,想来即使上辈子有正邪不两立之隙,一见面也应当天雷勾地火,写它一段《仙魔情传》出来——”
  “那是当然。”谈风月亦含笑顺着他乱编,“毕竟我们二人世世有缘,仙福同享,鬼难同当,想来即使你受千夫所指,被万人追杀,我也定会叛出仙门正道舍身护你——”
  秦念久被他逗得开怀,一阵大笑,漫天火光落在他眼中,好似有波光正起伏。
  他伸手勾他俯身,亲昵地埋在他颈间笑个不停,“是是,我们世世有缘——”
  天际灯火跃动,烧得明月都自觉黯淡,羞愧地躲进了云后。
  ……
  夜里飞灯漫天,照映得星夜斑斓,皇都城外这无名山岭如是,笑语正鼎沸的沁园亦是。
  经已夜深,沁园镇却热闹得好似白昼一般,间间作坊空置,街上行人如织,手里提着、怀中抱着的皆是未燃的绸灯,急急催着要点起放飞——
  洛青荷亦怀捧着一盏,面上却不显着急,只挤在人潮中慢慢走着,一双描得精致的杏眼四下望着,等了又等,找了又找,终是露出了些微失望来。
  ……那二位仙家,果然还是没能来应这燃灯节。
  却忽听得有几道陌生的声线响起,满载疑惑似的,“……这镇子怎么这么热闹?”
  “貌似说是今日乃他们镇上的燃灯节,家家户户皆要出来燃灯,寓意托天顺意。”
  “哼,真是荒唐。”
  ……
  她循声望去,见是有一众作统一打扮的面生外乡异客,为首的几个看样貌该已岁数颇大了,后跟着几个年纪较小的,均是气质出尘,正有些不知所措地被人群挤着,手中多捧着她认不得的物什——看起来像是些铃铛与罗盘。
  对这群陌生人无甚兴趣,洛青荷一心想着那两位仙家说不定下一刻便会来看灯节了,可千万别错过,只多扫了那群人一眼,望见他们不堪受挤般地折进了无人的街角,便匆匆收回了目光,重新步入了人潮。
  街角处,那群人中一位童颜鹤发的面上尽显不耐,胡乱拍打着衣袖上的褶皱,“这番闹腾……青江的大阵又不是我们布的,我们急赶过来又有何用?!——明明是那谁……咳,是哪宗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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