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骨[穿越重生]——BY:PEPA

作者:PEPA  录入:06-07

  他的声音忽而一远,身影也蹿开了去,惊飞了数只栖于梁上的夜蛾,又忽而兴奋地飘了回来,在前方荡来荡去地引着路,“快来快来,我找着国师的住处了!在这边!”
  先还担心这小鬼会是个拖累,却没想到有他在,属实替他们省去了不少工夫,傅断水按于剑柄上的手微紧了紧,先两个师弟一步跟了上去。
  三九到底惜命得很,深怕国师在房中设下了什么阵法,将他这小鬼不由分说地给抹除了去,行至门边便停下了脚步,看玉烟三人无不戒备地按剑步入了国师的房中,仔细地四下看过。
  只是……
  像是在无声嘲弄着他们的戒备一般,这用作起居的隔间竟同样没设有机关,更无阵法护持,不过一处再简单寻常不过卧房罢了。
  察觉不出任何危险,反而更教人提心吊胆……见大师兄轻皱起了眉,叶云停与叶尽逐对视一眼,不消他出言指示,便默契地各自转身,进一步检视起了房中的摆设。
  怕塔中忽然亮起光线会引得塔外有人生疑,两人皆没敢点火照明,只艰难地借着昏暗的光线东摸摸西看看,终又不得不承认这不算大的房中并无什么出奇的地方,不但毫无蹊跷处,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声朴实无华。
  “怎会如此……”叶尽逐摸过硬得好比石砖的床铺,既没发现有何暗格,也没发现有何机关,不禁疑心更甚,“……难道是国师算到了我们会来探查,特意收拣过?”
  “该是不会。”叶云停将一樽琉璃花瓶放回了原位,又细心将里面插着的梅花枝条摆正了些,“不然他直接在塔中设下机关,将我们一网打尽岂不更好?何苦多此一举。唔……”
  他微微歪头,环视了整间卧房一圈,若有所思道:“你有没有觉着,这屋子似是有些小了?”
  听他这么说,叶尽逐忙在房内绕了几圈,“好像是哎——”
  傅断水蹙眉未展,于脑中勾勒出了整座宝塔的外形,对比着往一堵白墙前走了几步,沉吟道:“这是正南向。该也有扇窗,能看见下面的流花湖才对。”
  说着,他抬手轻叩了叩面前的白墙,果然听敲击之音略有回响,“……墙后是空的。”
  怕是有密室!叶尽逐大喜过望地一扭头,欲叫那小鬼穿墙过去寻寻机关,却见原扒在门边的三九不知何时没了踪影,顿时一慌,“那小鬼人呢!?”
  却听见三九的童音自墙后响起,“咦,这儿还有一间房呀?——啊,有铸炉!”
  傅断水稍退后几步,没在墙上找见缝隙,看入口不像在此处,便又轻叩了叩那面墙,隔墙问三九:“你是如何过去的?”
  “楼梯拐角处挂着幅踏雪寻梅的画,后面挡着个暗道——”他方才在门边干等得无聊,就近晃荡了几步,单看这幅画上没大气地绘有山川湖海,便好奇地摸了摸,没想到后方居然是空的,“没有机关,顺着往里走就到了!”
  “……”一切似乎都太轻易且顺利了……傅断水又一皱眉,快步按他的指引与两个师弟一同步入了暗道。
  穷尽暗道,眼前所得见的称不上别有洞天——不过有一铸炉设于临窗处,冰凉沉默地背映着窗外的灯火湖景,旁堆有各式已完工或是半铸成的兵器,墙上亦挂着不少。下摆有一张案台,台上零散放着许多工具,侧边钉有高低屉柜,堆放着大小木箱,俨然有序。
  “……”叶尽逐瞠目看着那铸炉与兵器,无不讶然,“他也会铸剑?!”
  自幼便常见父亲在铸炉旁苦心钻研铸器之法,叶云停对这景象可谓再熟悉不过,亦是讶异万分,“这……”
  三九较他们更清楚国师身上的隐情,早知他会铸剑,因而对此并不惊讶,一溜小跑地到了那铸炉前,探头探脑地试图在炉上寻见些线索。
  万万没料到,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国师居然还有这样一重劳心费力的爱好……叶尽逐与叶云停只觉得荒诞,亦好奇地凑了过去,打量起了堆集在旁的各样兵器。
  “若这些兵器皆是出自那国师之手……那他手艺倒也还行嘛。”叶尽逐随手操起一柄软刀,左右挥砍了两下,便摇了摇头,“就是缺了些意思,总不及父亲所铸的好——”
  “话也不是这么说……”叶云停细细览过墙上挂着的刀剑叉戟,较为中肯地道:“毕竟国师目盲又孱弱,能造出这样的东西已算很好了——你看挂在墙上的这几柄,就较为精致些,兴许是他还未盲时所铸的……”
  “啧!”叶尽逐闻言便瞥他,“你还帮他说起话来了!孱弱?忘了他捉我们手腕时那力道有多大么?”
  眼下可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叶云停无奈地服了个软,“是是……”
  万不愿就这么被他敷衍过去了,叶尽逐转过身来,还想与他多辩上几句,却被映入余光的两柄直剑夺去了注意。
  果然如叶云停所说,挂在墙上的几样兵器都较为精致,尤其是这挂在一处的两柄直剑——看似该是一对双剑,一柄较长些,一柄较短些,外无剑鞘,剑身上均刻有极精美的暗纹。长剑上刻着日照山河,短剑上刻着月映云影,剑柄洁白如玉,却又不似玉质……
  如此宝剑,叶尽逐几乎看得挪不开眼去,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那剑的剑柄,“这是……象牙质的?”
  叶云停亦凑了近来细看,忍不住夸道:“一柄破日惊天,一柄夜月停云,双剑齐出便是日月同辉……当真好寓意。”
  “……”心道自家弟弟怎么总向着坏人说话,叶尽逐对这剑的欣赏顷刻间便减去了七八分,不满地扫他一眼,将那双剑取下来掂了掂,又凝神感受了片刻,“唔……里面一点灵气都没有……”
  宝剑再美,无法蕴集灵气便是废铁一块。他不屑地轻哼一声,将那对双剑挂回了墙上,“就说那国师怎么可能铸得出灵剑来——美则美矣,还不是对死剑,花架子。”
  这样一双宝剑,却无灵气,当真可惜。叶云停惋惜一叹,听一旁的三九气呼呼地斥道:“哎呀,你们俩怎么还聊起天来了!找密匣找密匣!”
  ……还真的差点把正事忘了!经他一提醒,两个小叶子吓得慌忙噤了声,偷眼看向了正站在案前蹙眉沉思的傅断水——
  傅断水却没在意他们二人的走神,只兀自思索着。
  在两个师弟分神谈天的间隙,他已将这屋内翻找过了一遍,高低屉柜、大小木箱,全都一一看过,内里唯有一些银铜铁类的金质废料罢了,并没有纪濯然口中那“国宝密匣”的踪影。
  ……莫非不在这里,而是藏在了其他地方?
  ……可国师身份尊贵,若想设炉铸剑,大可直将铸炉设在塔中,为何又要隐蔽在这暗室之内——既然隐蔽,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潜藏其中才是……
  错把他沉默的思索当作他是发现了什么蹊跷,三九连忙蹦了过去,“可是这桌子有问题?”
  傅断水回过神来,刚想摇头,动作却忽而一顿,凝神看向了眼前的案台,又稍俯下身去,侧着打量了一番堆满各样工具与杂物的台面,“……这台面,是不是太平滑了些?”
  整间暗室并不算宽阔,光这张案台便占去了小半块地方,既要铸兵器,多少需将利器置于案上或雕或画,何况国师目盲,哪怕知觉再灵敏,与常人无异,平素挪动铸材时多少也会磕碰到这张桌案,而这案台四条木腿上确有痕迹斑斑,台面上却不见半点斑驳,仿佛崭新的一般,就连一道划痕都无——
  发觉这台面四角与桌腿的榫卯连接处似有些松动的痕迹,傅断水微微抿唇,伸手探向了桌底,片刻后稍一沉默,扼要道:“他将这台面反转过来了。印痕皆在下面。”
  既是要藏,说明有蹊跷,既是藏起了蹊跷,说明国师已有了防备……
  他蹙眉愈深,没贸然去动那桌案,只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白绢,转头与三九道:“劳你——”
  三九向来机灵的,还未等他说完,便已去铸炉中掏来了一捧黑灰,又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块白绢,“我来我来,你们都让远些,别一会让灰扬脏了衣服。”
  再次暗暗感慨了一番亏有这小鬼在,叶云停依言拉着叶尽逐退远了些,看着三九烟似地钻进了桌底,动作麻利地一摊一抹,以炉灰与白绢拓起了桌下的印痕。
  静待着三九在桌下干活,叶尽逐轻扯了扯叶云停的衣袖,小声与他嘀咕道:“……既然这桌上的印痕有问题,为何国师不直接换一张桌子?……”
  ……确实。叶云停想了想,“要从暗室中搬运一张案台出塔进塔,动静难免太大……况且国师还不能视物……”
  叶尽逐又道:“……那直接将桌子劈碎了,扔铸炉烧掉不就好了?”
  “……”叶云停答不上来了,“……兴许国师还要这桌子有用处?”
  “唔……或许。那——”叶尽逐还欲再问,却听桌下的三九轻“嘶”了一声,便赶忙担心地弯身下去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三九没急着答他,半晌后才咬着嘴唇,一脸古怪地自桌下钻了出来,将拓好的白绢交给了傅断水,而后将手掌摊在了三人面前。
  只见他那被炉灰染得漆黑的掌心中静静躺着几枚粗糙的碎片,被胡乱地揉擦过,露出了掩盖在黑灰之下的灰白底色——灰白得森凉。
  “……”叶尽逐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是……骨渣?”
  几乎是瞬间便联想到了先前听到的风言风语,叶云停同样露出了几分愕然,“不是说那些小太监都有来有回的么——若这是那些小太监……那回去的是谁?”
  “……”傅断水面上神情冰冷万分,将那白绢收妥在了袖中,“宫宴夜半方散,还有一个时辰。将塔探完,找密匣。”


第九十一章
  浸在夜色中的国师塔静得深沉,大殿这边却正歌舞升平。
  与上回来时别无二致,仍是太子入席,人皇缓至,国师鬼魅般出现在了座位上——
  丝竹乐声中,觥筹交错间,秦念久与谈风月面色自如地饮酒用菜,不时与谈太傅谈夫人转头说笑几句。独自坐在专席之中的纪濯然嘴角惯持着抹浅笑,应付着前来与他攀谈的大臣。端是一派如常,唯有三双眼睛六道视线不时便会飘移至国师那端,时时留心着他的动态。
  秦念久咬着杯沿,远望着那佝偻的国师,难掩隐忧地低声问谈风月,“……三九那边不会出问题吧?我看那两个小叶子不太靠谱……”
  “有傅断水镇着,他们该分寸。”有传音纸鹤在手,若是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他们飞身过去相助,该也来得及。谈风月老神在在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出了问题再说。”
  也对。要是国师塔中出了什么状况,国师应该先会些异动才是……秦念久看着那蜷在位上,昏昏好似正打盹的国师,点了点头,将谈风月夹来的菜送入了口中,随即稍瞪大了眼,“唔!好吃哎——这是什么东西?”
  谈风月刚想笑他一声怎么连这都没尝过,倏而又忆起他那在交界地中不见天日的六十七载,扬起的唇便放低了下去,轻声道:“是拿鸡汤煨过的细笋丝。现已过了时节,笋多老韧,尝不到鲜嫩的。待明年开春,往南边寻去,那儿……”
  秦念久细嚼着被煨得软韧的笋丝,认真听着他讲起哪处产出的竹笋最好、怎么烹饪才好吃,不时轻点点头应和他的话,眼睛也没忘间或瞟向国师那端,看有三两大臣举杯踱了过去,问他相命。
  仿佛这已成了宴上固定的一环般,围聚在身侧的人愈多,国师面上依旧没露不耐,只是动作稍显懒倦,话音亦拖得极低极长,草草拂过他们递来的手腕,逐个替他们解惑。
  “——听说还有一类腌笋,闻起来酸臭,吃起来却香。”谈风月说着,又给身侧阴魂添了一筷子笋丝,“待诸事尘埃落定,闲时便可出青远一游,尝尝世间百味了。”
  秦念久怎会说不好,咧嘴对他一笑,“那可劳老祖抓紧些,将这‘诸事’都了了,才好自在逍遥——”
  心知他所说的“诸事”不单指太子托他们对付国师一事,亦还指观世宗那似与他切身相关的重重谜团,谈风月微微一顿,浅抿了口酒。
  想他们目前所获的线索繁多,却都无头绪,在这被动地猜来猜去也是无用,倒不如……
  默然在心中作了一番权衡后下了决断,他搁下酒杯,应下了他话,“嗯。”
  用着一双灰白浑浊的眼,所见的也皆是白茫,只能依稀在那片白茫之中感受到些许光线明暗,模糊看见几道围在自己身前的长型轮廓。想他当年——
  ……当年,当年?不能再想当年。
  国师无名懒懒地搭住了下一只前来求算的手腕,“……所、问、何事?”
  全没在听来者究竟都问了些什么,他只分神借栖于塔中的夜蛾感知着那三位潜入的不速之客——已发现暗室了么……动作倒比他预料中要快。
  “国师?咳……国师?”被他搭着手腕的大臣见他久久不语,有些慌乱地挤出了个笑,“内人求子一事……可是不太妥?”
  国师便钝钝回过神来,低低打了个呵欠,随口敷衍地答他,“……静、待来、年……”
  大臣听罢,面上原本勉强的笑意便全换成了真心实意,赶忙向他道谢,又有些讨好地道:“国师可是乏了?可要先行回国师塔中休息?”
  ……回去?现在可不是回去的时候。国师意味不明地自喉间逸出了一声碎裂的怪笑,“……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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