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尘疑惑道:“姜大人此言何解?”
蒂邑族尚巫毒蛊虫之风,圣女家族一脉,是蒂邑族中,第一大巫医世家,蒂邑族中向来药毒蛊术不分家,圣女打向四皇子的一掌,是她家学的武功,锥魂掌。
这掌法极为特别,以特制的蛊虫以内力溶于掌心,出掌之时配合心法秘术,那蛊,便会随着掌力而出,免了下蛊的繁琐,却比下蛊的效力强上千百倍,让中掌之人尝尽铭心之苦。
更为奇特的是,若要解蛊,须得以爱念中掌之人至深之人的鲜血为引。
如果这人对中掌之人的爱念寡淡,便只会让那人伤患更痛,是以这掌法被调侃为情意试金掌,姜摇光解释了一番,李羡尘便明白了圣女的意思——愿以命相换的情谊,大约是够得上爱念至深。
想来圣女本来是打算,先伤四皇子,再以自己的血为药引,救他噬心之痛中,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有没有保守温和一点的方法?”李羡尘皱眉,只怕自己对洛银河的情意是自己的误解,贸然行事害了他。
姜摇光摇头道:“即便是有,我也是不知道的,而且,此蛊不解,三日之后,中掌之人便神仙难救了。”
“既然如此,便用我的血吧……”李羡尘言道。
姜摇光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犹疑。
“只是这事……请姜大人不要再对第三个人讲起。”
姜摇光自然是点头应了,虽然他不太明白,将军和洛先生不是成婚了吗,在这事儿上为何还扭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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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爱,剧终,挂完结。
李羡尘:你是认真的吗?
第27章 用心歹毒,恨你不死。
药很快便备好了,洛银河喝下片刻,胸中憋闷异常,呕了两口血,血色发黑,如同混了墨汁在里面。
姜摇光面露喜色,道:“成了,是有用的。”
本该舒一口气,入眼却不知李羡尘脸上显出来的是一番怎样的神色——难以置信中透了几分高兴,可这高兴看上去,又不是那么畅快,姜摇光便顿时觉得中土的人,无论男人女人,要是矫情起来,心思里的弯弯绕,比蒂邑都城里清流江拐的弯还多。
毒蛊能解,总归是安下一半心来,洛银河朦胧间听二人言语,知道自己不用死了,舒心不少。只是他终归是伤重,几日来在巴临郡的驿馆中养着,人总是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醒来不知身在何处,倒是睡着了,意识反而更清晰似的,总能梦见办公室、公寓,他桌上一沓一沓的文献和满书柜的专业书……
那些书着手的真实之感,与现实一般无二,只是每当他欣喜安闲的心情漾开,便又立刻被拉回来,伤重难挨,缠绵病榻。
一晃五六天,他的内伤才缓和了许多,胸中郁结的闷气疏散,呼吸也没有呛喘之感了。傍晚时分,在驿馆的院内走了几圈,忽然觉得这几日闷在房里不见天日,不知何时,空气中已经融满春意,不似几日前沁凉了,不觉心情大好。
添宇在一旁陪同伺候着,见他精神了,也不觉聒噪起来,洛银河听他天南地北的扯些闲话,索性便问他,自己受伤这些日子,都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一问,添宇的话匣子便直接卸了门,滔滔不绝。
三日前,司星祭司姜摇光见洛银河伤无大碍,便接走三少宗主姜天玑,二人一同回了蒂邑族都城,临行时,他答应李羡尘先将开炎祭司被俘一事消息封锁,一日之后传信来,大祭司将四皇子之事善后已毕,族内人如今皆认为,四皇子和圣女在皇子府葬身火海。如此一来,两国虽然没了彼此的质子交换,却捏了各自的把柄,蒂邑族为平民怨欺瞒百姓,而大显则是劫掠与圣女有染质子回国,合则两利,半斤八两,把事情捅出来,谁都不好看。
事情发展至这步田地,只能算是危机暂解,若是有不怀好意之辈将这事情再翻出来做文章,定然又是一场风波。
至于梁珏,做事滴水不漏,虽然众人心知幕后是他,可除了四皇子这个人证,便再无其他证据……
“四皇子现在何处?”洛银河问道。
“敲晕了在厢房睡着,姜远一直看着他呢,放心吧。”循声望去,正是李羡尘来了。
洛银河回身见是他来了,淡淡一笑——他此时穿的闲适,缓带束腰,绵锦的细绒大氅随意披在身上,一头乌发极松的拢住,垂在身后,却有两绺发丝跳脱出来,轻轻抚在肩头。重伤初愈,皮肤像是透明一般……
衣色寡淡,不假修饰,反而有种水墨丹青的惊艳。李羡尘看得一怔。
添宇总是极有眼力价儿的,默不作声悄悄退了开去。
看来将军这架势,是打算让四皇子一路睡回大显都城去了,着实让人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厚非。
洛银河此前就对李羡尘说过,四皇子皮囊里住了两副灵魂,是选了他能听得明白的表述方式,按照心理学术语来讲,四皇子是多重人格障碍。
他正想着这茬儿,李羡尘与他心有灵犀一般,问道:“你说他皮囊之下两幅灵魂,是何意?我虽不太明白,但那日夜里他行径古怪,即便我与他多年不见,记忆里他却绝不是这个样子。”
洛银河有些挠头,他不知如何去向李羡尘解释许多现代科学中才有的概念术语,于是半真半假的信口胡诌:“在下曾读过一本古籍,将这种症状称为离格,其中言道,‘人魂有格,格似假面,’人生来便有一人格,但若这一格长期被欺辱压抑,心志又不坚毅,便有可能再生一格,新生的一格无论性格、年龄乃至性别都可能会与第一人格相异,但目的却单纯唯一——便是去保护和完善第一人格。更有记载,曾有一人,同一躯体里生出至少二十四格,可能知道彼此的存在,也可能不知……现下来看,四皇子便是如此,他本心和善,是心悦圣女的,只是不知为何生出了第二格……况且,在下猜,他本来的人格八成不知道他第二格的存在。”
李羡尘认认真真听他讲完,沉吟片刻,似是懂了,又似难以置信,感叹道:“如此说来,也是可怜……”
“九成的离格,在年幼时曾遭遇过创伤或虐待,将军是否知道,四皇子幼时可有这样的经历?”
李羡尘摇头。
洛银河道:“若有可能,将军派人暗中查查。”
“好。”他一口应了,突然转了个话题,道:“你在我面前,倒是很久未自称‘在下’了。”
洛银河一愣,他未曾注意到这细微之处,只得笑而置之。
反而,他一直在想,如今他孤身一人在这也不知是幻是真的世界里,没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只盼能早日回到现实里去。
可寻找方法,只怕不能一蹴而就,苟安立命才是正道。
回都城的路途格外顺遂,让洛银河觉得安宁得有些不真实。这一路虽然是向北而行,却也难挡春色旖旎,空气中都仿佛融入了勃勃生机。
皇上履行了诺言,长街十里,美酒满布,天策上将军未失一兵一将,便平息了这场混乱,“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李羡尘在军中乃至百姓中的威望高涨,坊间流传,李帅孤身入敌营与蒂邑族宗主对峙,最终不损一兵一将,凯旋还朝,巴临郡危机来得快,去得更快。
皇上很高兴,赏赐了很多金银,本想再升一升李羡尘的爵位,可他若是再升一格,地位便要越过某些宗族去了,毕竟年轻,只得暂时作罢。
复命已毕,皇上点手示意,秦更捧出一只木匣子——通体紫红,细闪着丝丝点点的金星。皇上言道:“朕为太常卿准备好了府邸,洛爱卿快去瞧瞧是否满意吧。”
洛银河接过木匣,只觉一阵暗香幽袭,打开观瞧,匣子里装的正是一方地契,一方房契。叩谢圣恩之时,洛银河忍不住在想,穿进书里来,竟然升官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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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卿府,与将军府只隔了一条街,要说皇上算的是用心良苦,这府邸曾空置很久,连李羡尘也不知曾经是何人所居,如今粉刷修葺,焕然一新。添宇做事情向来稳妥,在宫门口时,便差人到太常卿府上通报,知会一干家丁,在府门前候着。
马车在府门前一停,那为首的管家便带领众人上前,喊了吉祥话:“恭迎东家回府,祝东家春华秋实,紫气东来。”他很年轻,大约与添宇的年纪相仿。
洛银河示意他们起来,道:“我是草民升官,不懂得太多规矩方寸,日后还需……”
言语顿住了,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孩子。
“小的墨为。”他极有眼色。
“还需墨为多费心操持府里的大小事务,一会儿你去看看账上,给大伙儿封了红包,讨个喜气吧。”洛银河吩咐着,心里寻思总不能太过露怯,没见过猪跑,总是吃过猪肉的。
墨为极为高兴的带着大伙儿谢了赏,这少年的高兴丝毫不做作,八成是觉得新东家为人和善,好相与。
放眼望去,丫头家奴,年纪都不大,看着生气满满,正映了园子里的春色。墨为正要迎东家和将军去正堂稍坐,街口处,几个四五岁的小童笑闹着跑过来。一边跑,口中一边唱着:“天策将,李羡尘,十三上阵卫家邦,马上精,步下巧,二十一岁盛名扬,灭叛军、定匪患,不损一兵平南乱,指日可待封侯王。”
洛银河听了,眉头一皱,拉住其中一个小童,蹲下身子来问道:“小娃娃,你唱的这歌谣,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小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小胖手一伸,道:“江湖规矩。”
洛银河失笑,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他小手上,笑道:“现在能说了吗?”
得了银子,小家伙满意的点点头,道:“从我哥哥那里听来的,他说现在书馆里说得都是李将军的故事,明天还要带我去听呢。”
打发了那小童,洛银河向李羡尘笑道:“若是有人有心为之,当真用心歹毒,恨你不死了。”
李羡尘苦笑着向添宇吩咐道:“着人暗中去查查。”
功高震主,大多不得善终。更何况皇上那阴晴不定的脾气,这些话若是传到他耳朵里,李羡尘怕是要终日过头悬利刃的日子。
安排了添宇顺藤摸瓜,李羡尘面儿上还是一副陪着洛银河看新宅的和善模样,似是毫不受影响,但洛银河却没了刚刚的兴致,他只觉得这些日子过得惊心动魄,如今只片刻的自在,却又听到了这么一首歪唱的顺口溜,心里烦闷,交代墨为不用伺候,他自行转转便好。
二人在新宅里信步,这宅子极为宽敞,只怕比将军府也小不得多少,足见皇上的恩赐之意诚恳,洛银河转了一圈,行至花园,便驻足在亭廊里坐了下来,对着眼前新栽的海棠出神,那些海棠还未抽枝丫,光秃秃的一片,也不知有什么好看。
“那童谣虽然可能引发事端,却也不是即刻便灾祸临头。”李羡尘也在廊下坐下来。
洛银河眼波一转,李羡尘虽为武将,但心思却极为细腻,这句话出自将军之口,算得上出言安慰了。
想到这,他轻轻的笑了,道:“我只是在想,林晓和周凭这两口恶气,是时候出上一出,免得有人总觉得能牵着你我的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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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致敬《二十四个比利》
第28章 解君相思意。
洛银河言辞语气难得锋芒毕露,李羡尘挑了挑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梁珏算计了他的性命。
但眼见他重伤初愈,脸色还憔悴,言道:“这事儿缓缓再想,四皇子之事你为我险些搭了命去,今天你出谷迁乔,我该贺上一贺。”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锦囊,交到洛银河手上。
那锦囊极为精巧,入手不重,洛银河掏开来看,里面是一只翡翠的平安扣,圆嘟嘟的,杏子大小,通透厚实。入眼只觉得那扣子就是一汪水化成的,轻轻碰一下,好像手指便会被沾湿了。只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洛银河笑道:“水头好,意头也好。”
李羡尘道:“你向光瞧瞧。”洛银河见他的神色仿佛是小孩子做了件得意的事情,迫不及待想被发现,得到表扬。这是素来喜怒不行于色的上将军吗?也不知李羡尘在那原主面前,是怎样一副做派。
日头正好,洛银河便迎着阳光,去看那枚玉扣,光透过玉质,玉扣里浅浅的一小撮水线纹路便匿不住了。只是,再仔细去瞧,那纹路竟是一朵莲花的形状,在这一小汪水中,舒叶展瓣,花姿慵懒,栩栩如生。
玉质藏絮带纹,本该是缺点残漏,可自然的鬼斧神工,好似有神仙用仙法将笔触融进了玉石中,将那错漏变为了绝世孤品,只此一件,极为难得。
洛银河心中一震,这玉且不去论价……
书中所述,它名为“纳莲”,是李羡尘私家的信物,无论军中府里,若是得见这枚玉佩,便如见到天策上将本人。昔日皇上赐婚,他说将军府为聘,只道是场面话,现在看来,竟然是来真的吗?
惊觉此物的贵重,洛银河反而有些踟蹰,呆愣的看着李羡尘。对方对他这番神色颇为满意,伸手在他半握着玉扣的手上一合,笑道:“你只当它是块石头便好。太平盛世,私家信物容易招惹事端,不如就让它在你手里还原本真,褪掉那些不该有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