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前面的男人明明也是看见他了,十几秒钟都过去了,竟然一动没动。
白小叶突然握着右拳捶了下自己的左掌,啪一声,灵光闪现:……对了,霍少他现在不认识我呀。
我们就是都来上厕所的陌生人嘛。
不慌不慌。
这么想着,白小叶脚步一下子轻松起来,又恢复了坦然自若的神情,大大方方往前迈了几步。
可是,刚走到霍少的身后时,又有了新的困扰,这让白小叶的步子迈不开了。
硕大的洗手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霍一行在江城怎么也是个名人了,就算普通人走进来,也能认得出霍少这张脸。完全不打招呼,好像也不合适。
上个厕所,再普通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突然回忆起来,怎么就是想不起来,这种时候的社交辞令该说点儿什么了。
【你好?】
好像不在厕所问这个。白小叶话没出口,赶紧摇了摇头。
【呦!】
刚要举起的手,又放下了,不是大学寝室同学了,好像也不合适。
【那个,你也来上厕所吗?】
不行,这不废话嘛!!
白小叶额角开始微微冒汗:……到底该不该打招呼,在线等,嗷嗷急!!
“你怎么了?”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霍一行对着镜子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依旧很冰很沉,果然是平时那个霍少。
但语气有些陌生,眼睛也只是蓦然地看着镜子,没有转过身来。
听见这么一声,白小叶反而舒了口气:看样子他没认出我来。不错。
白小叶抿了抿嘴,双手理了理西服领子,佯装镇定,微笑着对着镜子说,“我么?我就是来用洗手间的。”
“噢。那你请便吧。”霍一行缓缓转过了身,也回应了他一个陌生的笑脸。
白小叶仰着头看见霍一行冲着自己笑了,心道:原来这个冰坨子笑起来也是温暖阳光的一张脸嘛。
一愣神儿,竟是盯着这张笑颜又多看了几秒钟,等他再要避开眼神儿,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小叶突然垂下了眼睫,想躲开视线,却又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儿。
一点点下滑着的视线就落在了两条大长腿上面的腰带上。好像又察觉到不能这么盯着,白小叶的视线左右摇摆起来。
人有三急,急不可待。
他看着霍一行身后的墙壁上,几个打扫的光洁如玉的小便池,眼瞳有些扑朔迷离眼神不定了。
打完了招呼了,该是桥归桥路归路,他去自取方便就是了。
然而,白小叶突然发现他做不到。
就算手已经放在了腰带的金属扣上,他真的做不到。
就算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他没有办法在这个男人面前解开皮带,拉开拉链,去用常人心态做一件常人常事儿。
白小叶又一次在原地踏步了。
就算憋得满脸通红,他也做不到。
算了,白小叶松开了按在皮带上的手,转身正要离开。
“请你等一下。”身后的霍一行难得声音客气起来。
霍一行没有多话,只是冲着白小叶微微扬起了嘴角,轻声说,“失礼了。我去这边。”说完,霍一行推开了身后的厕所门,人已经进去了。
白小叶这才恍然大悟,这边明明有这么多单间的!
他扶额感慨之余,时不我待,也赶紧随便找了一间进去了。
单间只是木门,并不隔音。
白小叶走出来之后才注意到,刚刚只有他这一间里有冲水声。
奇怪,不上厕所进去干嘛,白小叶轻轻晃了晃脑袋。
他嘴上嘀咕着,但眼睛却是没再往旁边看,只是看着水龙头,认真洗了洗手。
洗过了手,他刚要习惯性的在白大衣上随便擦擦,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一身精良西装。
于是,他不习惯地从左胸的口袋里掏出来了江叔叠的整齐漂亮的手帕,把手擦了。
可是,这擦过手的手帕,却是塞不回去了。
他不打算在这里逗留太久,干脆简单折成了四方形,塞到了裤兜里。
白小叶虽然没再往旁边看过,但依然不妨碍他能感觉到霍少强烈而炙热的目光。
正要转身离开。
“请等一下。”霍一行又一次叫住了他。
白小叶默念:没事儿。他认不出我。他不认识我。放松放松。
这才缓缓装过身。
看见霍少从梳妆台的小花瓶里取出来了插在里面的一朵淡粉色的鲜花,用帕子轻轻沾去了上面的水滴,骨骼分明的手指上把花茎一拧,朝着他走了过来。
霍一行这次是客气却又几分矜贵地询问,“这是抚子花,也叫’常夏‘,寓意自信坚韧开辟之路。我可以帮你插到胸前么?”
白小叶对着霍一行的举动,满脑子都在说,这人实在是莫名其妙。
在家里蹦着字儿说话的人,在外面竟然也会说这么长的句子。
可是,强大的理智却没让他成功拒绝。
他站在那儿没动,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甚至连脑袋也没摇一摇或者点一点。
他就这么仰视角里看着霍一行,又想起在浴室看见的那半身赤果的身段,发现这个人真的是成功的满足了他的颜控欲。帅的让他看呆了,原来这就是所谓帅呆了吧。
白小叶痴痴地描绘着脑子里的画面,看着霍一行手里捏着花瓣柔弱,貌不惊人,却又展示着朝阳般蓬勃的小粉花,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空着的西服上衣口袋,白小叶竟然不受控地眨了眨眼睛。
霍一行走近一步,修长的手指轻轻拉开了白小叶胸前的口袋,右手把精心叠好的抚子花小心翼翼地插进了口袋里,又用指肚把细碎的花瓣扶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利索地收了手后退了一步。
白小叶低着脑袋,看完霍一行如此细心地帮他插完了胸口一朵小花,莫名胸口发热,嗓子发堵。
说不上是跟谁置气,看了眼镜子里陌生却斯文儒雅的自己,脸上竟是涌上了愠色。
“霍总,您在外面对陌生人都是这么上心么!?”一句话出口,白小叶脸颊上一点点染了粉红,声音都糯糯的有些颤栗。
霍一行笑了笑,好不遮掩地笑得露出来了一排贝齿,他什么也没说推开门先走了。
有什么好笑的!?
白小叶竟是越想越气,却又不知道在冲着谁生气。
之后的答辩解疑,临床可行性推进讨论都很顺利,等白小叶回到了更衣室,江叔已经准备好了茶点等在那儿了。
一番寒暄之后,江叔总觉得白小叶看上去有些疲惫,也不似平时那般喜欢说话了。
他从身后帮忙脱下了西装外套。看着本来小叶就乏累了,之后又要换回女装去酒会,正常想换了谁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为了缓解下小叶的情绪,江叔缓缓开口随便聊了起来。
“小叶,这么有情调呢。西服口袋上的抚子花,比起原来的三折手帕更显得时尚又温雅。”
白小叶看见江叔从口袋里取出来了那朵小粉花,抿了口咖啡,“江叔也认得抚子花?”
“认得认得。”看见小叶愿意开口了,江叔暖暖地陪笑起来,“这个抚子花,是东洋花。本来生在高地,看似柔弱,实则坚韧,花期很长,能从初夏开到入秋,所以也叫常夏。作为瓶插鲜花,其实很稀罕的。小叶哪里弄来的呀。”
被问到哪里得的,小叶一下子有些语塞,“我刚刚洗手间随便摘的。”为了掩盖住洗手间的事儿,他唐突着反问起了江叔,“江叔这么熟悉花草?那江叔晓得这抚子花的寓意也是坚韧自信吗?”
江叔看见小叶说道这些服饰花草来了兴致,赶紧趁热打铁,跟着激情补充起来,“其实,江叔被老爷子拉进霍家之前是个化妆师,自然对花花草草这些装饰也多少有些兴趣。”
’看见小叶仰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江叔继续说,“抚子花的确坚韧,但说道花语,其实它一直有一个深藏的寓意。”
“哦?是什么?”白小叶抖了抖眼帘。
“抚子,因为它的花瓣细碎,看着楚楚可怜,总会让人想去轻抚,好像抚摸可爱的孩子,抚摸心爱的恋人。所以,它冠名’抚子‘,真正的花语是,纯粹的爱情。它是东洋纯爱的代表花。”
白小叶睁圆了眼睛不说话了。
“小叶,这抚子,虽然花期长,可是没了根很难存活。丢了吧。”江叔把小花朵放在了凳子上,重新挂起了西装。
白小叶没说话,静静拾起了这朵小花。
江叔看在眼里,又忍不住补充说,“抚子很难做成干花。因为纯粹,所以易碎。留不住的。”
白小叶没再多问,他掏出兜里的帕子,悄悄把这朵小花包了起来,看似不经意地揣进了兜里。
第27章 酒会
因为有了江叔的帮忙,论文的发表会不止成功,甚至很轰动。
若不是唐医生领着A医大的学生们帮他收了尾,白小叶恐怕现在都没法脱身。
白小叶又重新换上了高领晚礼服。
江叔帮他换了个发型,齐肩乌发被江叔打上了摩丝,挽在了起来,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干练飒爽的气质。
江叔放下了手里的梳子,又帮白小叶戴上了项链,看见镜子里转眼变成了漂亮的女人装,江叔低声说,“小叶,委屈你了。明明帅气的男孩子,还要穿上这身晚礼服。”
白小叶摇了摇头,“没什么,其实,女装我也习惯了。”
原世界的白小叶为了哄着母亲,的确穿了八年大姐的女装,这句习惯了是发自肺腑的。
然而在江叔看来,哪有一表人才的男孩子愿意穿女装的,更觉得白小叶无助可怜却又懂事到让人心痛。
江叔还在暗自感叹:小少爷真是捡了宝。
白小叶已经身轻如燕,溜达到了庭院里了。
九月末的夕阳,映着红枫,在庭院里洒下一片灿烂的金色。
而白小叶的出现,就好像一条探出鳞波海面的人鱼,一身淡蓝色的晚礼服把整个人衬托地不能再美了。
远远的正端着酒杯跟几个西装男士说话的霍一行看见白小叶来到了庭院里,直接一挥手,也不在乎话说到一半,长腿迈着步子就来到了白小叶身边。
“不累么?”霍一行放下酒杯,拉住了白小叶的手。
累?白小叶反应了一下,没说话。
霍一行突然改口,“休息好了吗?”
刚刚洗手间的偶遇画面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白小叶被牵上的手这会儿很想抽回来却没抽动,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过来跟霍一行喝酒说话的人就差排成队了,白小叶并不打算这么一直展现一个黏着老公的小娇妻。
周围都是温声温和的人群里,突然一个满脸挂笑打扮时尚的高个子晃着身子挤过来,一把搭在了白小叶的肩上,“霍少夫人,叫你小叶吧,来认识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被霍一行一把推了个踉跄,手里端着的高脚杯里的酒也跟着洒了出来。
霍一行沉声,“梁启冉,你把手拿开。”
被霍一行呵斥的男人也顾不上纯白的衬衫袖子上洒上的酒渍,赶紧高举了双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跟着霍一行抱怨,“霍少,不至于吧。咱们可是从小的竹马了,你也不能娶了老婆就丢了我这个竹马吧。”
梁启冉转身又跟白小叶讪讪笑笑,“他就这脾气,我没事儿。”
白小叶一看这梁少可真够玲珑了,再一转眼工夫还是跟霍少眨着眼睛,“哥,你别推我,线上的销售,没了姓郑的,梁家也都拦了。”
梁少?白小叶暗自拧了拧眉头,他想起来了,霍一行花生过敏那天晚上,把人送回来的正是这个梁少。
“别喊我哥,滚远点儿。”霍一行依旧没给他好脸色,拉着白小叶已经走到了摆成了金字塔型的酒架子前面了。
服务生递给白小叶的酒,闻着醇香看着诱人,他刚要贴到嘴边抿了一口,就被霍一行拦了下来。
白小叶:嗯?品酒会只能看??
霍一行轻声道,“先吃点儿东西。”
白小叶简直挠头:说好的冰山霸总呢,怎么管得这么多。
还没等他说话,一位姗姗踱步过来女人身上的玫瑰香水味儿就扑鼻而来了。
玫瑰色的晚礼服,俏丽艳妆浓重的烟熏妆更添了几分娇艳,一路走过来,也顺便勾上了身边几个男人的魂魄。
艳丽的女人先跟白小叶微微行了个礼,打了声招呼,才柔声询问霍一行,“霍总,方便说句话么?”
霍一行没有回复名门美女的邀请,而是转身看着白小叶,好像一条哈士奇,不动声色地在蹲一个眼神儿。
白小叶万般随意地点着头,“这位女士的裙子好漂亮。你们聊,随便聊。我自己去那边吃点儿东西。”
白小叶溜得麻利,等霍一行再要伸手抓他,他的手上好像抹了油,不声不响地挣脱掉了。
桌子上太多好吃的了,让肚子饿得快喊爸爸的白小叶顾不上晚礼服行动不方便,直奔过去满眼都是花花绿绿的茶点。
好多种奶酪,干果,各式香肠……全是红酒的好伴侣,白小叶此时已经眼花缭乱了,自然顾不上身后霍一行满不是滋味地一直望着他黯淡的神色。
“霍少,看样子你的妻子没有那么在意你嘛。”艳丽的玫瑰红裙子女士轻轻碰了下霍一行干举着的酒杯。